宁蓁蓁在杏雨把冯文铮靠在软枕上的时候,心中就有了这个念头。
冯素云的身体不好,面容枯黄呈现衰败之色,冯文铮比她更消瘦一些,在杏雨把他抬起来的时候,两人个枯瘦的人相对,让宁蓁蓁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
这两人本来就是兄妹,都是上挑的丹凤眼,鼻若悬胆,五官的轮廓都是相似的。
宁蓁蓁在心中飞快地判断出来冯文铮的身高只比自己略高一些,只要自己穿得皂靴略高一些便好。
在给冯文铮下葬的时候,在尸僵之前,先把腿弯略弯一些,再换一身衣裳,把眉毛修得女气一些,便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冯文铮。
宁蓁蓁把自己和冯文铮的相似之处说给了杏雨听,然后说道,“如果哥哥还活着,我自然不用这般,杏雨你也知道女儿家世间艰难,金庭身边的郭姨娘为什么入府你想来也清楚。”
独门的寡妇谁都可以踩一脚,郭姨娘就是孀居的小寡妇,侮辱后被老爷救了,做了金庭的姨娘。
自家小姐手中握着钱财,就算是没有这些钱,光是小姐和金庭和离,金庭可是整个大雍的财神爷,马上又要尚公主,谁都恐怕会想自家主子这里有钱?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只有小姐与自己,只怕当真凶险,就算是请了护院,年轻的小姐镇不住护院,恐怕更是凶险。
做冯素云的风险太大,若是换成了冯文铮,就方便得多。
如果这样分析,自然是“冯素云”去世,“冯文铮”活着,最能够撑住这冯家门楣。
只是……
杏雨的泪水都往下落,一旦这样做了,就无法走上回头路,难道做一辈子的冯文铮不成?
一想到这个,杏雨就替主子害怕,也替主子心苦,瞒世人一辈子,太苦太累。
宁蓁蓁用帕子擦拭了杏雨的眼泪,温声说道“你看,我说了做女儿家的痛苦,若是做男儿家就不一样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知晓,到时候你替我遮掩一二,靴子做高一些就好。一辈子做男儿家,又有什么难处?你家主子识文断字,就连科考……”
宁蓁蓁缓缓说着,说到了这里,心中有一个念头在心中翻腾,是啊,她为什么不参加科考呢?
本朝的科考进入考场的时候,不用脱衣搜身,而是用棍子轻敲,避免人夹带,这是本朝初窦阁老定下的规矩,说是脱衣查看有辱读书人的颜面,进了考场让人不分日夜巡视,一旦抓到作弊立刻拿下就可以了。
金庭是不善于科考,士农工商,商为最末,他现在无非是做出了一些事,让大雍得利,但是定然是有读书人极其看不上他的。
穿梭多个小世界,宁蓁蓁对四书五经都算是熟稔,不同的朝代包括在现代,不停地增补对经书的理解,只要配合大雍的经意,不说考状元,中举当是可以。
“难道小姐还要参加科举?”杏雨愣愣地说道。
宁蓁蓁摇摇头,“只是举例罢了。”岔开了这个话题,宁蓁蓁继续说道,“杏雨……”
宁蓁蓁现在不准备说科考之事,免得吓住了杏雨,只说女扮男装的细节,让冯素云在肺病之中去世,让冯文铮活下来。
杏雨本来就以小姐为重,事情暴露了之后,无非是舍命陪着小姐去就好,现在来看,确实比单独的女户要好,免得谁都想要来咬一口冯家这块儿大肥肉。
在宁蓁蓁换了一套兄长的衣衫,让杏雨看的时候,杏雨下定了决心,“小姐,你要怎么做,奴婢都听您的。”
在说通了杏雨之后,“冯素云”就病了,而“冯文铮”一天天好了起来。
因为是肺病,邻里先开始还有些慌乱,生怕肺病传染了出来,只是刚想要埋怨冯家是丧门星,就听说了金庭要尚公主的消息。
邻居感慨冯家可怜。
“没想到戏本里的事就发生在素云身上,金庭也太不是东西了。”
“这差不多就是陈世美吧,可惜没有包公可以砍头。”
“金家当时是个什么条件?说句难听的,要不是冯夫子伸手,让金家能够吃饱,哪儿至于这样?”
“金庭那小子,纳了不少美妾,这也就罢了,总以为最起码素云这丫头可以被好好对待,谁知道,哎……”
“那可是公主,金庭这小子生得好,但是能够被公主看上,还真了不得。”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若是有了公主,金庭这生意应当是做的更大。”
关上门了,就在心里头嘀咕,金庭那么有钱,也应当给了冯素云不少,不然也不至于让金正镖局的人护卫。
但是钱肯定是没有命重要的,现在冯素云生了肺病,就算是有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谁敢闯入到冯家去?万一若是染上了肺病,那就一命呜呼了。
再想要去冯家一探究竟的浪荡子们,也不敢潜入宅子里。
这段时间,冯家大门紧锁,里面又用小院子隔开,只让人把吃食放在门口,里面又这样绕一道,把东西放到小院子里。
冯素云、冯文铮还有一个丫鬟不外出,冯家的下人也不外出,最后冯文铮的肺病只是染了冯素云,其他人都是身体毫无异样。
“冯素云”的尸体就在里面裹好,还撒上了生石灰,让邻里们放了心。
官府还来了一趟,等到“冯素云”的尸体已经在家中摆满了五日,每隔五日,冯文铮带着丫鬟杏雨就会在门口出现一趟,让百姓见着两人无碍。
满了半个月,官府在宵禁的时候,特地给冯家人一些时间,让人拖着满满当当撒着生石灰的棺材到冯家的墓地里,安葬了这位可怜被和离的“冯素云”。
冯素云已经去世了,她的那些铺子和庄子都改在了冯文铮的名下。
宁蓁蓁不打算在此地久留,改完了这些之后,接着便去拜访鸿鹄书院的长辈与同窗好友。
冯文铮已经病倒在床上很久了,加上生了“肺病”,算起来已经闭门不出一个多月。
宁蓁蓁给脸上加上一层淡淡的蜡黄色,像是久病之人的容貌,再黏上了假喉结,用炭笔花了眉毛,再吃了一种药丸,让声音沙哑低沉起来。
这样的宁蓁蓁,带着儿子冯远承到鸿鹄书院与那些帮助过的人那里拜谢。
这是最难的一关,他们都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对,让杏雨狂跳的心也平静下来。
是啊,就像是主子说的,老爷已经病了很久,声音沙哑,肤色蜡黄,与主子有什么分别?
冯远承或许一开始发现生父已经换了人,宁蓁蓁抱他的时候,这孩子会瘪嘴哭闹,这两天也习惯了。等到大了,这位冯家的小少爷也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父亲冯文铮已经去世,是姑姑抚养他长大。
冯文铮的妻子已经办妥了和离,也不用和这等无情女子还有岳家再会面,接下来只要换个住处就好,只是杏雨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京都,京都里可是有金家人。
坐在马车里,杏雨小声说道,“老爷,何不在乡下买个宅子住呢?”
“越是小地方,反而越不安全。”宁蓁蓁说道,“京都里有金家人也没什么关系,你看我这般模样,像是曾经的金夫人吗?”
杏雨想,自从和离之后,像是有什么禁锢主子的东西分崩离析,这样的装扮,或许金家人一开始会觉得发愣,像是见着了冯素云,但是很快就会想起,冯素云本来就有一个哥哥叫做冯文铮,既然是兄妹,眉眼之间相似也没什么。
“若是我再强壮一些,见面打金庭一顿都可以。”宁蓁蓁挽起了袖子,“毕竟好端端的妹妹被他和离了,你说是不是?”
“老爷!”
宁蓁蓁笑了笑,“你放心,既然妹妹已经去了,与金家便毫无干系,打照面的时候冷淡便好,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此时孩子哭了,显然是饿了,杏雨拿出了玻璃奶瓶,把一直用暖手炉温着的奶喂给冯远承吃。
没想到玻璃还有乳胶都被折腾了出来,也好,有了乳胶,她喉结做得才真。
忙完这些琐事一共就用了三天,宁蓁蓁没给那些贼人反应时间,就带着一家人去了府州,打算从府州里找到金正镖局的人,护送他们一行人去京都。
没住庄子,宁蓁蓁选择住入了更小的一间宅院,新邻居见着了一脸病色的她怀中抱着个孩子,打听清楚了之后,邻里们咋舌不已,居然是现在驸马爷曾经的小舅子。
那位冯氏也是可怜人,竟然呜呼哀哉了,现在是金庭尚驸马春风得意的日子,谁也不会在这个档口去提冯素云,免得被人听到了。问起了宁蓁蓁是不是要读书。
毕竟冯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冯文铮也是个童生。
“郎君既然是读书人,可要继续念书?京都里最好的书院是束流书院。”
“自然是要的。”宁蓁蓁温声说道,有热孝在身,宁蓁蓁并没有与邻居们多闲聊,就回到了宅院。
刚到了屋里,杏雨就颤抖着声音问道,“老爷,您还要参加科举?”
“是。”
杏雨觉得,就好好过一辈子,不好吗?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杏雨,”宁蓁蓁的眼中像是有火光在燃烧,反问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恨金庭吗?”
杏雨被那样的眼神给烫了。
宁蓁蓁轻声说道,“父亲为何忧思过重,是因为他后悔将我许配给金庭,我冯家是金家的救命恩人,父亲看重金庭的读书天赋,资助他读书,还将我许配给他。但是成亲之后,他便不读书,去折腾行商之事,这便让父亲与我十分失望。这也就罢了,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你觉得他将我置于何地?当时成亲之前怎与我说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金家老夫人更是说,不可能会纳妾的。但是那些女人怎么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金小月成了苏小月,金老夫人不羞,我都替他们作呕,是养女,不是童养媳,那是当做妹妹看待的,怎么就下得去手?还有飘雪,他怎会不知那是我的丫鬟?最后,还有你的脸……”
宁蓁蓁的手抚着杏雨的面颊,后者畏缩了一下。
杏雨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我的脸是在厨房里不小心被刀划到。”
“你觉得我信吗?他说了什么,或者想要做什么,你自己划得吧。”宁蓁蓁摇摇头,“再说了,因为陶氏(冯文铮和离前的妻子)的霸道,母亲也知我心苦,不愿让我和离,让我做好金家夫人。她临走的时候,还担忧我在金家的日子,还有哥哥也是,明明已经病重,陶氏又与他和离,他心中羞愧万分,只嘱咐同窗好友,一定要他咽气之后,再把侄子留我照料,哥哥临走的时候,心中又痛又急。他们都放心不下我,为什么不下?因为金庭薄情寡义,金老夫人忘恩负义,金家人对不起我们冯家。”
杏雨不说话,泪水往下落,何止是冯家人,连她也恨那金庭。甚至当时她拿着剪子是想要捅金庭的,担心连累自家小姐,就在脸上划了这道长长的口子。
因为她的决绝与狠厉,让本来喝醉了再说情话的金庭被吓得酒醒了。
“我无权无势,若是公主看不惯我,还可以踩我一脚,圣上确实是觉得对不住我冯家人,让刘公公补偿一二,但是你觉得那怜惜之情会持续多久?若是可以中举,那就是天子门生,是文臣。就算是公主,也不可以辱我。我更是可以谋划一二,去逼迫金庭。”
宁蓁蓁说到了这里,看到杏雨又有些着急,安抚她说道,“不过,去坑金庭目前还有些远了,我无人无财,没办法做手段,先科考站稳脚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