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里的才女忽逢巨变,从官宦千金成了小商女,态度依然是不卑不亢,诗书读得好,也没有恃才傲物的清高劲儿,露出瞧不起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的意思,这让秦朗许的狐朋狗友们对宁蓁蓁的评价很高。
尤其是宁蓁蓁还给了工部尚书之子陈溯一个偏方,那个消退不了的脓疖用黄豆捣烂覆住,等到出了脓头,再到林家的药堂里来,把脓头去掉再敷药就好了。
这脓头去掉,要到药堂里来,不要在家操作,要是去不干净,就会复发。
陈溯身上这个红肿地方,每次吃十天的药,消退之后过段时间就又会起来,反反复复十分磨人,他到后面吃药吃烦了,干脆就不吃药,过半个月也会消退。
但问题是,刚开始差不多半年才会起,后来时间缩短,上次才过了两个月,又起了,而且的一次比一次肿胀得难受。
这帮人不知道陈溯身上的脓疖能不能好,但听着宁蓁蓁温声细语说方子,像是很为陈溯考虑,对宁蓁蓁印象就很好。
陈溯听到宁蓁蓁说得语气肯定,尤其是他没说,对方就看出了会反复发作,打算用她的方子。
再说了,方子不成也没关系,反正只是外用黄豆,又不用他吃苦滋滋黑漆漆的药。
张靖还私下里和秦二说,“这位林姑娘性情不错,晚些你同侯夫人说一说,侯夫人本来就由着你,这事大概率能成。”
秦朗许想着,他的眼光就是好,不嫌林家家贫,离开了谢家,面上露出自得,“你们不要和她说些有得没得就行,把人惹羞了。”
张靖搂着秦朗许的脖颈,“还没下定,就给护上了?”
“就是因为没有定下。”
张靖说道:“那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换上了护甲的秦朗许嘴角勾了勾,“走,开始了。”
踩着马镫,翻身上了红马,秦朗许注意到,宁蓁蓁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
有佳人在马球场,秦朗许抖擞精神,本来就擅长打马球,今天更是发挥了自己十二分的本事,球杆如他的臂膀,顺着他的心,指哪儿打哪儿。
他的这帮好友也给足了秦朗许面子,每当秦朗许入了一枚好球,就会喝彩。
等到秦朗许骑着马小跑到了宁蓁蓁的位置,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宁蓁蓁,“你觉得有趣吗?”
宁蓁蓁不光觉得有趣,还想要自己打一打马球,笑着点点头,“很有趣。”
秦朗许坐在高头大马上,单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马球棍,神气活现的模样很是英姿勃发。
这也让宁蓁蓁不由得想,自己要是打马球是什么样子。
秦朗许回到了侯府,正好遇到了侯夫人和薛阮,对着母亲行礼,“娘,你和表妹去买东西了?”
因为生病,薛阮瘦了些,就和姨母逛街买些首饰还有衣料,她打算再次约见宁蓁蓁,不想被那位比下去了。
侯夫人掩鼻道,“怎么一身臭烘烘的。”
秦朗许脸上一红,好像也闻到了身上味道,听着表妹含笑说道:“表哥肯定是去打马球了,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她最喜欢表哥这种意气风发的模样,就是有些可惜,要是知道表哥去打马球,她下午时候就不去逛街,而是看表哥打马球。
侯夫人看着秦朗许,脸上晒得红彤彤的,无奈地说道,“怎么忽然想到去打马球了?你不是许久不打了吗?”
那是因为遇到了宁蓁蓁!
秦朗许想着打马球的缘由,笑容越来越灿烂,刚刚他先送宁蓁蓁回去,听着宁蓁蓁还说,想学骑马。
他脑子里已经想着,到时候成亲之后带着佳人去庄子里骑马。
不,应该说是去避暑庄园,反正他也没官职在身,天气热了跑到承德去避暑,那里有一大片的草场。
想着心里头火热,笑容这个时候就有些傻气了。
秦朗许不在乎地说道:“反正也没事,临时组局的,也就是随便玩玩。”
侯夫人想着,反正打马球也比其他的胡闹好,加上薛阮在场,不想让薛阮和儿子接触过多,吩咐秦朗许,“快去洗漱吧,一身汗臭味。”
“得令。”秦朗许心情好,还同娘亲说笑,然后一溜烟回房。
薛阮的手里搅动帕子,心中有些不安,她曾经对镜子,仔细看过自己的表情。
她的婚事是父母在世时候定的,万万没有悔婚的道理,所有的喜欢只能够藏起来,所以她特地想着表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不是会情绪外露。
当时,她想到嫁给表哥时候,也是这种痴痴的神情。
现在表哥笑得过于灿烂,是因为宁蓁蓁吗?
姨母在侯府里,在侯府里想要私下里和表哥说话是千难万难,只能在外去逮表哥。
可惜薛阮是想要逮人,因为很久不曾运动,缺乏锻炼的秦朗许直接在院子里躺着动弹不得,浑身酥麻得厉害。
就连吃饭,都没出院子,直接让人把饭菜送到了房里。
等到第四天还这样做,加上又正好听到了一件事,侯府世子大刀阔斧地坐在弟弟的面前,没好气地说道,“让你逞英雄。”
“我就是许久没有打马球了,今天好多了,估计明天就差不多了。”秦朗许歪在软榻上,没个正形,“哥,你怎么来了。”
“正好听到了消息,有人和我说,你喜欢曾经是谢家然后回到商户的,那位林家女?”
秦朗许本来骨头都是酥的,听到了哥哥的话,一下就坐直了,因为猛地动作,眼角重重一抽,倒吸一口凉气,“哥,你听谁说的?”
“陈溯。”
“啊。”
秦文泽:“他和我说,他的疖是林家姑娘亲手下了刀子,用火烤了之后,最后也是林家姑娘亲手缝合的。”
秦朗许想到了宁蓁蓁的话,笑道:“她还真会给人看诊啊,我之前以为她和我说笑。”
秦文泽沉默了一阵,对着弟弟说道,“你能接受喜欢的人,给别的男人动刀?甚至可能还会看别人的身子?”
秦朗许想也不想直接说道:“不能啊,但是陈溯这事不一样。”然后笑着说道,“哥,你看看,就这儿。”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示意陈溯肿起的位置,“这点小接触,不碍事,我没那么小气,也就是成亲前,成亲之后,她要是喜欢给人看诊,只看妇人的病症就好了。”
秦文泽揉了揉眉心,其实听到了陈溯刚开始说这件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抛头露面的宁蓁蓁配不上他弟弟,后来还是陈溯说好话,说是林家千金医术好,他难得睡了好觉,医术高明啊。而且对方还带上了手笼,也没直接碰,人善心美学问好也不倨傲,最关键的是……秦朗许喜欢她。
秦文泽知道弟弟的脾性,刚开始就故意说得重一些,看着弟弟不在意,才知道陈溯说得是真的。
秦文泽看着弟弟,“你就这般喜欢那个林韵嘉?”
“哥。”秦朗许有些扭捏,“接触不多,不过我觉得她的心性挺好,长得也好。”
秦文泽听到了最后一句,眼角一抽,这是大实话。
秦朗许又说道:“我也就是靠着爹娘还有哥哥你了,把姑娘当做眼珠子疼的高门妇人看不中我,我也不喜欢那种……怪没意思的,找个小门小户也挺好,也不敢约着我纳妾,找通房。”
“林家门楣太低了。”秦文泽摇摇头。
秦朗许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前两个未婚妻都不大顺嘛。连娘都说要给我缓缓再相看。林家是不太高,但是林家姑娘本人才名远扬,不是吗?而且品性也好,你看她可以留在谢家,不贪慕谢家的权势,就回到林家。”
秦文泽一开始对林韵嘉百般看不上,听到了陈溯的话,就觉得她应当是有可取之处,听到了弟弟的话,觉得也行,反正弟弟不着调,找个他喜欢也挺好,而且宁蓁蓁改了身份文牒之事,让他高看了对方一眼。
秦文泽又问道:“你和娘说了没有?”
秦朗许听到了哥哥的话,精神一震,知道哥哥差不多被说服了,“还没有,表妹和我说让我晚些和娘说。她帮我牵线,她是赵家未来的媳妇,赵家千金和林姑娘是手帕交。表妹帮我!”
秦文泽没好气地说道:“哪儿有这样偷偷摸摸的。别交给表妹,她要是成亲了还好说,现在还没有成亲,到时候连累她名声受损。”
“那怎么办?”
“妙芸先帮你看看。”秦文泽说道,“直接光明正大的过去,林家的药堂很快也要开了,到时候去诊脉,再让妙芸和娘亲说。”
妙芸是秦文泽的妻子,魏武侯府的世子妃。
秦朗许觉得也是有道理,鲤鱼打挺给哥哥行礼,“那就麻烦哥哥嫂嫂了,我到时候和表妹说清楚,让她不必刻意和林姑娘打听。”
秦文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想想,要不是因为婚事生波折,弟弟恐怕早就成亲了,现在有个喜欢的人,也挺好。
“你家妹妹还与林姑娘交好吗?”侯杰在翰林院外等着赵昱晖出来,等到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询问起来。
赵昱晖没想到侯杰会这样问,招呼侯杰上了马车,一边说话,“怎么问起这个。”
“她可了不得,给陈溯动刀子了,你不知道吗?”
赵昱晖一怔,他还当真不知道这件事,在心里给自己划了线,这些日子和妹妹都疏远了些,更遑论宁蓁蓁,“怎么回事。”
侯杰有个妹妹,最近身子不太好,想要看诊,因为马上又要成亲,不想在这个档口请大夫,就想问问看宁蓁蓁的医术如何,能不能单独邀请宁蓁蓁过去看看,要是宁蓁蓁能解决是最好的。
赵昱晖想到之前宁蓁蓁说着想要回林家,经营药铺,行医治病,心中有些波澜,她想要去做,这才多久,还当真去这样做了。
赵昱晖笑着侯杰:“怎么不直接和林姑娘说?”
“我倒是想,只是怕人误会。”侯杰笑着说道,“免得到时候秦二公子以为我也心悦那林姑娘。”
秦二?
赵昱晖忽然想到了赏花宴的事,心中一沉,“你是说威武侯府的二公子?”
“是。”侯杰说道,“我三弟弟和我说的,上次还请了林姑娘看他打马球,然后一连在侯府躺了好几天。”
侯杰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带着笑,一想到秦朗许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发笑。
赵昱晖扯了扯嘴角,也勉强笑了笑,把侯杰先送回书院。
侯杰是在安平书院里念书,是特地告假来找赵昱晖的,赵昱晖把人送回去了,马车从郊外往赵家行去。
发现街有些眼熟,那是林家药铺所在的街道。
让车夫停下,赵昱晖自个儿下了马车,到了药铺里。
药铺已经布置妥当,等到黄道吉日才正式开张,现在开了半扇门,要是紧急情况也给人看诊。
赵昱晖进入到药铺的时候,是林堂正在搬东西。
看到了赵昱晖,笑着说道:“赵修撰,您是来找章夫人的?”
赵昱晖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是有些心虚,娘亲居然也在林家。
已经到了林家药铺,总不能这个档口离开,跟着林堂撩起了帘子,从前面的店铺穿到后面的宅院里。
赵昱晖在正厅里坐了一会儿,就见着娘亲和宁蓁蓁一齐走过来,因为正好有傍晚的金光,敞开了门逆光而入。
赵昱晖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词,蓬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