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林家的小院里,两个房间里的人聚在一起。
林家人暂且不要联系谢云儿,如果谢云儿有任何消息,都送到赵家,一切等到章氏回京都了,再行讨论。
两人看着赵昱晖和宁蓁蓁一齐离开,就往林凌的房里去了,宁蓁蓁走之前说得很清楚,让他们和林凌谈一下。
走出胡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所以今天傍晚红霞漫天,给青瓦都镀上了一层金红色光华,尤其是青云阁用的是琉璃瓦,那檐角上停驻了光,更是灿灿然。
这样的光也把宁蓁蓁的面容照得亮起来,还有一抹金红停留在她的长睫上,她忽然掀眸看他,嘴角扬起,然后那金红色的光融入她的眼,像是投在粼粼水面,美得动人心魄。
赵昱晖晚间回到了府里,还记得这位少女的容颜。
甚至她的娇颜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穿着青衫做男儿打扮的她弯眼笑着,然后他揉着她的头,忽然她的容貌就去掉了刻意装扮出来的英气,而是柔美了起来。
挽着披帛,眉心还点着花钿,笑起来的时候,清澈眼底都是他的影子。
心跳得厉害,他的手不再只是揉着她的脑袋,顺着她乌压压的发到了她的面颊上。
手指描绘她的柳叶眉,她的眼窝,滑过小巧琼鼻,停留在花瓣一样的唇上。
有些软,有些湿润,心跳急速到要爆炸,等到睁开眼,房间里只有如雷的心跳。
他是有未婚妻的。
赵昱晖用了凉水洗漱,凉沁沁的水淋过他的脸,整个人也冷静下来。
赵昱晖换上了官服,吃过饭了之后,去了翰林院。
那刹那的心动消匿于无形,同人拱手行礼,他又是那朗朗君子赵修撰。
红叶在赵家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花甲年龄的大夫,说她忧思过重什么的。
想一想伺候的是假千金,行事和过去又不同,红叶觉得可能确实是累了。
红叶不想让谢家人知道自己昏过去,她还想要个好前程,跟着小姐做客,结果昏过去了,要是被人猜测发生了什么怎么办?
于是,红叶和宁蓁蓁两人有了默契,压根不提这件事。
而谢云儿知道侯府的表姑娘病了,也就不逼着宁蓁蓁外出。
同是女子,她很清楚薛阮的想法,这位谢家假千金生得娇美,让喜欢美色的二公子倾心,薛阮本来就生得平平,又是病中,自然不会在这个档口见宁蓁蓁。
谢云儿压住了痒痒的嗓子,让宁蓁蓁不必过来。
宁蓁蓁知道给谢云儿看病没戏,现在她就想要想法子给林凌治病,看“林一针”留下的行医札记,也不去骚扰谢云儿,日子和过去没什么分别。
这样一连过了几日,赵家的当家主母章氏回来了,亲自登门见了王氏和谢云儿,又把宁蓁蓁带出去了。
谢云儿的身子已经大好,沙哑着嗓子见了这位从二品大员的章夫人。
上辈子她曾偶然见过这位章夫人,因为赵昱晖的事憔悴得不行,现在的章夫人眉眼英气十足,说话也带着让谢云儿有些不舒服的不客气感。
那位章夫人,也就是见到了假千金,还是如珠似宝的模样。
凭什么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能得到从二品夫人的善意?谢云儿的心里头闷得厉害。
“早晚让你的宝贝儿子成为修罗一样的人物!”谢云儿心里想到了赵修撰的惨状,才愤愤然觉得舒了一口气,畅快起来。
王氏显然还是气得够呛,觉得宁蓁蓁仗着是赵家千金的救命恩人,巴巴搬救兵过来。
果然,那位救兵还明里暗里瞧不起云儿,眼里都是那个假千金。
天地良心,要是当年是云儿在谢家,那救了赵姝的,就是云儿了!
“上次诗会的时候,穿得什么模样,今日里,人家章夫人是从二品大员的夫人,她穿着倒是讨巧。一身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成亲了!”王氏一想到宁蓁蓁,就烦闷。
“娘。”谢云儿沙哑着嗓子,“没事,您别生气。”
王氏的眉头皱起,“你怎么嗓子还哑着呢,我去找大夫。”
“是药三分毒。”谢云儿摇摇头,“再过两天就好了。”
她想要谋得那位皇子的心,最终诞下麟儿,父亲现在只是兵部侍郎,家里能请多好的大夫?残留下药性就不好了,谢云儿觉得,除了嗓子沙哑,其他没什么毛病,就拒绝再请大夫。
这段日子的相处也让王氏知道谢云儿的脾性,只能够顺着她。
“记得让人继续传消息。”谢云儿说道。
她不知道薛阮什么时候会对宁蓁蓁下手,打算先散播消息,说谢家人留下韵嘉做二小姐,把谢家的美名,还有她的名声给宣扬出去。
王氏点了点头。
在马车里,章氏看着宁蓁蓁。
虽然忽逢骤变,昔日里过于单薄的小姑娘,气色比她想的要好,身子骨看着比先前还更好一点。
章氏的目光软了下来,不像是刚在谢家,带着点不容亲近的厉色,“我都听姝姝说了。”她的手温暖而干燥,“你愿意把事情同姝姝,还有行之说清楚,很好。”
章夫人以前也看出了谢韵嘉的性格比较内敛,眉眼之中是有淡淡的愁,她以前还想着谢韵嘉是心性敏感,没想到从信中,还有姝姝的话中,知道还有这一节,“都过去了。”
她搂着宁蓁蓁,轻轻抚着小姑娘的背,软声哄着。
宁蓁蓁一愣,她作为人参精的时候,从未和女性长辈这样亲昵过,此时被章夫人抱着的感觉,给她祖父的那种温暖关怀感。
章夫人低头看了一眼宁蓁蓁,她的眼睛睁大,圆溜溜的。
她还以为这孩子会哭,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神情。
章夫人笑了,这种笑让她放心了不少,按照行之查得东西,林家虽然贫了些,但是有他们赵家,决计不会委屈了怀中的孩子。
王氏待她刻薄,以前嘉嘉一直很痛苦吧,现在知道不是亲生父母,反而有些释然。
章氏在谢家,看得出来,那王氏把谢云儿看成了眼珠子,甚至觉得如果当时谢云儿在谢家,救了姝姝的,是谢云儿才对。
章氏想着手书里谢云儿的为人,当年换成了谢云儿,她的姝姝恐怕就去了,王氏想让她也待谢云儿好,真的是想得美。
两人在马车里说这话,车辙滚滚直接往林家的宅院去了。
上次赵昱晖说得那些话让林堂和殷氏两人惶惶,虽说那是从二品大员之子,是状元郎还是翰林院的修撰,他们总觉得,不能吧,云儿不是那样的人。
等到和林凌再一聊,晚间两人怎么都没有休息好,心疼韵嘉的际遇,又因为云儿的那些事心里发凉。
殷氏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梦里都是亲生女儿有着血淋淋的伤口不能愈合,站在原处无助地被人拔去了头发上的簪子,下人们打开了柜门,抱走了属于她的料子,别人送她的礼物,留给她空荡荡的房间。
殷氏在那天听到宁蓁蓁喊她娘亲,心里就是想要认下这个女儿,等到听到了赵昱晖的话,还有林凌的话,心里头就是割肉一般的疼,想一想,有赵家帮衬,不如把女儿认下,这个念头不停地在她心中旋转。
林堂更为沉得住气,他按照林凌说得那些消息打听过了。
真假千金这事本来就是京都里最热闹的事,林堂只要提一句,就有人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用担心自己询问让人生疑心。
“谢家大小姐头上的头面,那可是百两银子。买的番邦过来的宝石还有香料,可不便宜。统共得有几百两银子,花在谢家大小姐身上,乖乖,说起来,这位大小姐也受得住,看着落落大方,一点儿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谢家大小姐也是可怜人,本来是千金大小姐,平白被林家给耽搁了,还是谢家人厚道,那位假千金也留下了,当做二小姐,还是大小姐厚道,不愧是真正的世家遗珠。”
“那位大小姐还是对林家有些怨言,重男轻女,书也不让她读,就是认识几个字,不像是二小姐,那才名啊……什么?你不信?这是我亲耳听到的,当时谢大小姐和郑家小姐在吃茶,我进入厢房里倒水,听到了一耳朵。”
“是不是二小姐天生就是克大小姐的?自己享福,把真千金给克到了贫家,然后听说前些日子还病了半个月,反而二小姐什么事都没有。”
“谢家大小姐好像想要参加诗会什么的,我觉得二小姐受了谢家那么多的恩惠,就应当把自己认识的那些贵人,都介绍给大小姐,还有布政使赵家,也应该多关照一些大小姐,而不是那个二小姐。”
所有的事实都摆在林堂的面前,谢云儿是被疼爱的大小姐,而且按照京都里的风向,都觉得韵嘉对不住谢家,谢家对韵嘉是天大的恩德,韵嘉应当感恩。
其实林堂打听出来的,有些是百姓的感慨,还有一些都是谢云儿托人放出来的消息,没想到,这些消息刚开始发酵,就被林堂听个正着。
配合林凌说得那些话,林堂的心中被火烤着。
下定了决心,等着赵家那位主母回来,他们林家要韵嘉这个孩子。
就在林堂还有殷氏翘首以盼,掐着指头数日子的时候,听到了自家院门被人敲响。
敲门的婆子避让开,然后露出了章夫人还有宁蓁蓁。
章夫人穿着的是浅褐色缠枝莲褙子,配着青金色马面裙,旁侧挽着一个笑盈盈的小姑娘,夫妻两人的眼珠子都凝在那未婚的小姑娘身上。
男儿家打扮的时候和林凌有些相似,现在做了女儿家打扮了,也不会错人她和林家的关系,要是林凌的身子还好着,两人站在一起,被淮南老家的人看到了,定然会赞叹。
宁蓁蓁知道章氏过来,猜到了将发生的事。
不像是之前穿旧衣,而是簇新的衣裙,烟纹绯色罗衣,脖颈挂着璎珞项圈,手腕上仍是那根玉镯,长发挽成了单螺,斜插一根红宝石莲花样式的发簪。
她肤色极白,这一身衬得喜气洋洋,像是有好事临门。
等到殷氏喝了宁蓁蓁奉上的茶,眼泪往下落,她总是担心未来会不会女儿对她有怨气,现在这一刻听到了喊她娘亲,她心里头是甘愿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