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秦青羡那个莽小子,又不是林源,那是何人所为?”
萧飞白按了按眉心,再睁眼,眼底依旧带着几分迷离酒意。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糟心事,他便不喝这么多酒了。
不过话说回来,公主准备的美酒,当真是一绝。
萧飞白舔了舔唇,颇为回味自己刚刚喝过的美酒。
他与何晏相识数年,互相帮扶着长大,何晏俊美若天神,他俊朗潇洒尽显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何晏性子阴鸷,沉默寡言,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何晏睚眦必报,他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华京城数一数二的好脾气。
仔细算来,何晏唯一能胜他的,大抵也只有靠得住了——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换言之,便是何晏有能解决一切事情的能力,与他在一块时,会让人分外安心。
这大抵便是未未对何晏有三分情谊的缘故。
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总是喜欢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
更何况,未未自幼的生活环境,与后来的一些遭遇,让她本就比寻常女子更没安全感。
她看似开朗活泼,实则颇为敏感,稍稍有些风吹草动,自己心中便会生出千万个念头。
何晏的偏执阴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正好与她的敏感互补。
萧飞白笑了笑。
偏执阴鸷能成为攻陷未未心房的优点,同时,也会成为伤了未未的缺点。
他的爽朗明媚,与未未更为相称。
想到此处,萧飞白略带醉意的目光,瞥向一旁的何晏,揶揄道:“表弟,你一向做事最为稳妥,怎地在这种关键事情上失了分寸?”
未未看中的是何晏掌控全局,给她带来的安全感,他得未央知道,瞧上去分外让人安心的何晏,其实也没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靠谱——姜黎失踪,以及皇孙身边的暗桩被尽数除去的疏漏,足以让他与何晏二人再也翻不得身。
他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全部白费了。
何晏眉峰下压得厉害,眼底冷色愈深。
十三把头埋得更深了,声音里满是愧疚,说道:“此事乃是我的疏漏,与主人无关,求公子切勿苛责主人。”
萧飞白拢起折扇,轻敲着矮桌,闭目说道:“苛责?”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苛责能解决问题,我倒是想好好苛责他一番。”
萧飞白的神态懒懒的,毫无与何晏荣辱一体的觉悟,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更是遮拦不住,让未央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萧飞白,并不着急替雍城白家沉冤昭雪,也不着急让自己恢复身份,认祖归宗,他吊儿郎当的,简直就像是大司农林源派来的细作,专门给何晏添堵的。
他这是喝了多少酒?
宴席上的野味不知道多吃几口么?
未央有些听不下去,便道:“舅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追究问题。”
未央话里有袒护何晏之意,萧飞白弄巧成拙,折扇敲着矮桌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转向未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之意。
而一旁的何晏,亦听出了未央对自己的维护,眸光轻转,身上迫人的寒气淡了一分。
他轻啜一口茶,对十三道:“未儿替你求情,暂且饶你一命。”
——一句话,将这件事摘得干干净净,与自己无关,且又明晃晃地告诉萧飞白,未央虽现在不喜欢他,可心里到底是有他的。
十三谢了何晏,又向未央磕头谢恩。
未央略微颔首,十三看了一眼何晏脸色,躬身退在屋外。
斜倚在引枕上的萧飞白嘴角勾了勾。
这点小伎俩,他还瞧不在眼里。
他又不是心思敏感爱吃飞醋之人,旁敲侧击对他无用。
萧飞白道:“那以未未来看,此时我们需要去做些甚么?”
未央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何晏,道:“阿晏觉得呢?”
她虽然因何晏与丫鬟们说话生气,但事情的轻重缓急尚且分得清楚,不至于为一时的赌气,而不去搭理何晏。
萧飞白:“……”
好的,他偶尔也会吃醋的。
哪怕何晏弄出了这么大的疏漏,未未依旧是信赖他的。
全心全意的那一种。
何晏道:“燕王地处北境,兵强马壮,与北地武将世家们交好,性格果决,杀伐果断,他若为帝,必不会成为旁人手中傀儡。”
“林源不会与他合作。”
破局的方法,是找出林源在为谁做事。
又或者说,他想让哪位藩王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未央点头,颇为认可何晏的话。
纵然林家想向燕王投诚,燕王亦不会接受——燕王是有名的惧内王爷,燕王妃,便是秦家女。
大司农运送物资失败,让秦家身处绝境与蛮夷交战,导致秦家满门战死。秦家与林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燕王妃怎会容忍燕王将林家收于麾下?
更何况,燕王弓马娴熟,颇受朝中武将推崇,同为沙场饮血的宿将,武将们无不为秦家义愤填胸,若燕王与林家合作,必会与武将们离心。
燕王的封地处于苦寒北地,与北地蛮夷接壤,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无法与其他藩王相比。
在诸多藩王中,燕王唯一的优势是兵多将广,若失了武将们的推崇,他便是一点优势也无。
他不会做这种因小失大的蠢事。
“我觉得,也不大像楚王。”
未央想了想,说道。
楚王虽不像燕王那般强硬,但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养成了他颇为自大的性子,他是尊贵惯了的人,怎会受得了旁人对他的指手画脚?
何晏颔首。
萧飞白打了一个哈欠,道:“不是秦青羡,不是燕王,又不是楚王,那就是蜀王了?”
“说起来,蜀王的先王妃,似乎就是林家女,后来……”
萧飞白声音顿了顿,努力思索半日,折扇一敲额头,道:“哎呦,不记得了,好像是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我就不大知道了,只知道林家为此事与蜀王闹得极不痛快,哭诉到天子那里,天子狠狠责骂蜀王一番,又让蜀王禁足,向林家赔礼道歉。”
“这样的关系,林源会帮助蜀王?”
萧飞白看向何晏,问道。
何晏并未回答萧飞白的话,只是道:“蜀王无正妃,林家现在适龄的女儿,还有几人?”
未央想了想,答道:“似乎只有林静姝一人。”
其他的林家女才十二三岁,配三十多岁的蜀王,也太勉强了些。
想到这,未央看了一眼萧飞白,道:“要不,舅舅娶试探一下林静姝?”
若是林家与蜀王合作,林静姝必会成为蜀王未来的正王妃。
“说起来,林静姝是与舅舅曾议过亲的,你如今问她的态度,也算不得逾越。”
县主虽然极力撮合林静姝与萧飞白,但林静姝若无情谊,大可直接推了萧家的帖子——林源掌天下财政,林静姝又是他的嫡幼女,林静姝无需上赶着巴结县主与萧家。
萧飞白挑了挑眉,道:“未未是要舅舅出卖色相?”
“未未就不怕林家姑娘对舅舅提出甚么非分要求?未未,你委实狠心。”
明明是略用些心思便能试探出来的事情,却被萧飞白说得分外委屈,好似自己要被未央送入火坑一般。
“舅舅此话太轻薄了些,林家姑娘是知书达理之人。”
萧飞白的一番话,听得未央眼皮直跳。
未央抬手揉了揉眼,不冷不热道:“舅舅若不想去,我去也一样。”
大夏并非格外压抑女子的前朝,大夏的女子地位颇高,与人议亲并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想个法子套套林静姝的话,并不算太难。
当然,她套不出来还有何晏呢。
何晏养的有暗卫,贴身跟随林静姝几日,一样能得出结果来。
“罢了罢了。”
萧飞白笑着道:“怕了你了,舅舅去便是了。”
仔细想来,未未喜欢何晏的,不就是因为何晏能替她解决一切事情么?
他得取长补短。
萧飞白站起身,啪地一下打开折扇,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道:“我现在便去,你只管等着我。”
未央笑了笑,道:“好,我等舅舅归来。”
萧飞白摇摇晃晃离开房间,房间里的酒味淡去许多。
未央敛了笑。
舅舅已走,事情也已经说完,她无需再对何晏客气了。
木槿上前续茶,未央轻啜一口茶,道:“何世子若有事,便先去忙吧,我一人等着舅舅便可。”
何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看未央,有些想不明白未央态度的改变。
明明刚才她还护着他,现在又冷冰冰地唤他世子。
何晏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似乎,不大高兴?”
未央蹙了蹙眉。
他还好意思问她?
方才与小丫鬟说话说了这么久,只怕此时已与小丫鬟的贵女姑娘约好了时间,竹林月下,对影成双。
既是如此,又何必在她屋里浪费时间?
未央道:“没有。”
“只是觉得,何世子分外繁忙,不好在我这里耽误太久。”
何晏的眉峰下压得越发厉害。
他这几日的确很忙,尤其是,十三今日又告诉他,姜黎失踪,皇孙身边的暗桩尽数被除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必须尽快做出应对布署。
越快越好。
何晏余光瞧着未央,斟酌着说道:“我若忙,未儿会与我一同分担么?”
未央脸色微变。
这是甚么意思?
他忙着去和旁的贵女幽会,还要她帮着分担?
怎么,贵女们是觉得他与她这位“前妻”断的不够干净,需要她去贵女面前澄清一二,说甚么她此生此世不会纠缠何晏,并祝何晏与贵女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做甚么春秋大梦!
之前说喜欢她,现在又与旁的贵女们勾搭在一起,她没将他的腿打折,便是看在旧日的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