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挥手,身后卫士们加入战团。
战局顷刻间扭转,将围在未央身边的禁卫军堵在外面。
顾明轩冷声道:“这个毒妇谋害储君,我如何杀她不得?”
“你敢。”
何晏的声音如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
顾明轩握着□□的手指微紧。
片刻后,他放下□□,一手举着储君印章,冷冷道:“何晏,见印如见储君,你敢对储君不敬?”
“储君?”
何晏声色淡淡,说道:“很快便不是了。”
顾明轩瞳孔微微收缩。
未央立在原地,冷汗与血水顺着她的鬓发往下淌,她胸口剧烈喘息着。
何晏怎会过来了?
他不是在静思他与她的关系该何去何从吗?
未央心中疑惑,微侧身,向身后的何晏看去。
风声烈烈,吹起何晏身上的莲青色大氅。
他翻身下马,卫士们将顾明轩的禁卫军挡在外面,为他让出一条路。
一步步向人群中的她走来。
天边残阳徐徐坠下,天光与兵荒马乱交接,世界一片血红,唯有何晏一身莲青,逆光而来。
夕阳余晖落在他肩头,未央有些瞧不清他的面容,只依稀看到,他眉峰下压到极致,薄唇抿成冷硬的一条线,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与恨不得将天下一同毁灭的厌世感。
这便是被人激怒的何晏?
与人针锋相对的何晏?
未央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忽而发现,何晏对她简直不要太好——她百般无理取闹问何晏要和离书时,何晏只是面无表情写下和离书,并未多说甚么。
她与何晏说他执念的并不是她,而是当年对何晏伸出援手的人时,何晏亦是面平如镜,静静听她说完,不曾打断她的话。
原来何晏的脾气并不好。
是她在恃宠而骄。
未央垂眸。
一方柔软锦帕,覆在未央的面上。
隔着薄薄锦帕,她能感觉到何晏指腹的薄茧,与他掌心的温热。
何晏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水。
“别怕。”
“我来了。”
何晏低低说道。
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刚才与顾明轩对峙剑拔弩张的冷冽,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轻柔与小心。
未央怔了怔,有一瞬的失神。
这大抵是被人呵护着的感觉。
未央轻轻一笑,拿过何晏的锦帕,自己擦着脸。
尽管是被人小心呵护着,可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何晏的亲密动作。
重生到现在,她习惯了一个人。
“多谢。”
未央温声说道。
何晏眉头微动,道:“无妨。”
战局被扭转,何晏将三人带至安全的地方,上下打量着衣服上满是血污的未央,声音低沉问道:“你没事吧?”
未央摇了摇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关心你了。”
未央的声音刚落,萧飞白便凑过来说道。
何晏嘴角抿了抿,瞥了一眼萧飞白。
萧飞白正欲再说些甚么,但见何晏凉凉眼神,便将后面的打趣话咽回了肚子里。
秦青羡撕下锦袍一角,漫不经心擦着剑身上的血污,余光扫过与未央并肩而立的何晏。
夕阳西下,女子娇俏明艳,男子内敛深沉,如璧人一般登对。
秦青羡莫名烦躁,蹭地一下将剑身还鞘,抱拳对何晏道:“多谢救命之恩。”
何晏略微颔首,看也没看秦青羡。
秦青羡亦把脸偏向一旁。
二人离得明明并不远,中间却像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般。
一场恶战,让萧飞白的锦衣华服沾满了血污,描金折扇更是辨不出扇面上原有的精美画面,他甩了甩折扇,血水顺着扇面往下滴,将扇面浸泡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萧飞白皱眉,随手扔了折扇。
萧飞白拍了拍何晏肩膀,道:“你得再赔我一把折扇。”
他手上分不清是旁人还是自己的血,拍在何晏肩上,顷刻间便留下一个红红的手指印。
何晏皱眉看了一眼自己肩膀,眼底的嫌弃一览无余。
大战后的紧张气氛,被萧飞白的插诨打科消弭于无形。
“看来陛下已经抵达皇陵了。”
萧飞白看着与禁卫军们平分秋色的何晏带来的卫士,摸着下巴说道。
禁卫军是拱卫皇城的精锐部队,能与他们战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压禁卫军一头的卫士,必是天子身旁的亲卫。
何晏点头。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未央有些自责,道:“都怪我们太莽撞了。”
“这是甚么话?”
萧飞白混不在意道:“谁能想到顾明轩敢杀我与少将军?”
他们两个人是华京城最为特殊的存在,纵然犯了谋逆之罪,在没有得到天子的旨意下,旁人根本不敢抓捕他们。
顾明轩委实是个狠人。
萧飞白的目光越过混战着的卫士们,落在眉头紧锁的顾明轩身上。
“不过,若没有把柄在手,他应该不敢对我与少将军狠下杀手吧?”
说到这,萧飞白声音微顿,看了一眼自何晏抵达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青羡,问道:“你的亲卫不会把我们卖了吧?”
“不可能。”
秦青羡斩钉截铁道:“他是跟随我多年的老人,绝不会出卖我。”
“这便奇怪了。”
萧飞白摸着下巴,有些不解。
何晏道:“顾明轩找到了你们替换的东西。”
“那些东西我已经吩咐亲卫们销毁了。”秦青羡皱眉说道。
何晏淡淡看了一眼秦青羡,道:“你的亲卫动作太慢了。”
秦青羡脸色一白。
“那些东西不能送到天子面前。”
未央秀眉微蹙,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要尽快将顾明轩手里的东西拿到。”
“对。”
萧飞白看了看何晏,道:“这件事你既然知道了,想来也已经解决了吧?”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从他们来找顾明轩,再到何晏带卫士过来,其中不过半日的时间,这半日的时间里,何晏竟处理好了一切?
残阳恋恋不舍挂在天与地的交接处,云海翻涌着,将天边搅成深深浅浅的红。
深浅不一的红色落在何晏脸侧,何晏在未央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未央微睁大了眼睛。
未央细微的动作落在何晏眼底,何晏下压着的眉峰舒展一分。
远处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打断众人的交谈,众人齐齐望去,是光禄勋赵玉春带卫士而来。
光禄勋位列九卿,掌宫门警卫,同时也是天子的智谋班子,麾下郎将无数,所有的三公九卿,都由郎官入仕,所以光禄勋又有掌管着大夏朝臣储备库钥匙的美称。
光禄勋的位置颇为重要,大夏立朝以来,皆是由天子最为信任的人担任着。
赵玉春是天子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赵玉春翻身下马,身后亲卫接过他扔过去的缰绳,他大步向何晏走来,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战团,道:“天子们宣你们过去。”
何晏颔首。
赵玉春并起两指,指向以顾明轩为首的人,冷声道:“天子召见,要你们速速前去觐见。”
“若有违名者,就地处决。”
夕阳西下,顾明轩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顾明轩弃剑,周围卫士们也跟着放下武器。
鲜血四溅的战局终于恢复平静。
未央眉头微动。
她猜测的事情果然没错。
天子并非真正宠信晋王,哪怕知道知道晋王对小皇孙下杀手,亦不肯处置晋王,他之所以将晋王封为皇储,是有意让晋王狂妄自大,成为众矢之的,各路藩王群起攻之,晋王必出疏漏,待到时机成熟,天子一举将晋王废除,甚至削去晋王的封地与兵力,让晋王的势力再不能威胁皇权。
——天子执政期间已经出过两位太子,多上晋王一位不算多。
想到此处,未央心中叹息。
皇权冰冷,容不得亲情。
天子如此,那么何晏呢?
未央向何晏看去,何晏神色淡淡,周围纷扰似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未央收回目光。
她始终看不透身边的这个男子。
哪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欢喜她。
未央跟随赵玉春,前去拜见天子。
临近天子营帐,小黄门一路小跑而来,在前方引路。
小宫人拉开营帐帘子,未央随着众人跪了下去,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天子。
天子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半倚在软塌上,手指按着眉心,老黄门将参茶送到他的嘴边,他含了一口,挥手让老黄门退下。
未央收回视线。
膝下唯一的儿子的去世,给这位上了年龄的天子的打击还是非常大的。
尽管太子的死去,其中有天子的听之任之。
“都起来吧。”
天子的声音略显苍老,对众人说道。
未央起身,正坐在一旁软垫上。
小宫人殷勤捧来茶,未央温声谢过,轻啜一口茶。
天子苍老但不失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说说看,怎么回事?”
晋王被天雷击中,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晋王世子替晋王而来,在一旁落座,听天子这般问话,他斟酌片刻,正欲答话,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身旁便响起顾明轩的声音:“陛下,有人陷害晋王殿下。”
晋王世子心中低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顾明轩便迫不及待起身,冷冷瞥了一眼未央,向天子道:“所谓‘天谴’,是无稽之谈,其真实原因是以未央为首的人设计的引雷之术。”
天子目光落在未央身上,声音不辩喜怒,说道:“未央能将九天玄雷引来?”
伺候天子多年的老黄门听此,在一旁凑趣道:“若是如此,这未央姑娘,怕不是神仙托生的吧。”
顾明轩微微皱眉,解释道:“陛下,臣有证据来证明此事确实为未央所为。”
未央手指微微收紧。
她本来将一切都计划得极好,从秦青羡支走顾明轩,到她与萧飞白替换高台上的祭品,再到燕王与蜀王的解围,最后是让秦青羡的心腹销毁替换的东西,每一环,没一个情节,她都想好了。
唯独没有想到,秦青羡的亲卫在销毁证据的时候被顾明轩抓个正着。
陷害储君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谁也保不住她。
除非是那些东西,的确是何晏的人彻底销毁了。
下意识地,未央看向身侧的何晏。
何晏不急不缓地饮着茶,丝毫未将顾明轩的话放在心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脸,向她看来,原本抿成冷硬一条线的唇角,在她眼底化出一个极浅极浅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极好,浅浅一笑,如凛冬之神骤然舍弃冰霜,捡来三月暖阳普照大地,刹那间九州回春,草长莺飞,春风吹皱了一池绿水。
未央焦躁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安静下来。
很静很静的那一种。
未央回眸,双手捧着小宫人送来的茶。
茶水温热,暖热了她的掌心。
“哦?”
天子听到顾明轩所说的证据,抬了抬眼皮,道:“呈上来。”
顾明轩让人带秦青羡的亲卫入营帐,并让心腹带来他搜集到的证据。
鲜血淋漓的男人被人拖了上来,将华美地毯上染出一道血红。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秦青羡手指握成拳,紧咬牙关。
被顾明轩派去拿证据的心腹回到营帐,低头走到顾明轩身边,附耳对顾明轩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明轩脸色微变,陡然抬头看向未央。
未央心知他准备的东西被何晏销毁,挑衅冲他一笑。
始乱终弃的渣男,想弄死她,没那么容易!
天子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瞧了一眼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男子,皱了皱眉,道:“这便是你说的证据?”
顾明轩与晋王世子微微一惊,连忙跪下。
顾明轩道:“陛下息怒,臣搜集到的东西被奸人毁去——”
“顾郎君,您这是逗天子开心呢?”
不等他说完话,老黄门便笑眯眯地说道。
顾明轩呼吸一滞,额头抵在地毯上,艰难开口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的确查出此事是未央所为。”
“必是未央怕事情暴露,所以才派人毁去了臣准备的东西。”
顾明轩还欲再说,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身侧的晋王世子拉了拉。
顾明轩心中疑惑,看向世子。
世子摇头,示意顾明轩别再多话。
顾明轩见此,只得将心中满腹不甘咽下,咬唇跪在软底上。
“罢了。”
天子呷了一口参汤,慢慢道:“朕懂你忠心护主的心。”
顾明轩脸色又变,指尖微微泛着白。
忠心护主?
九州万民的主子,只有天子一人。
顾明轩不敢接话,重重叩首。
天子挥了挥手,语重心长道:“晋王虽不及燕王骁勇,没有楚王聪慧,更少了几分蜀王的平和,但他宽厚博爱,颇有有仁君之风,是朕最为欣赏的皇弟,也是朕准备百年之后将大夏交付于他的皇弟。”
未央扬眉。
到底是掌权五十多年的天子,深谙杀人诛心的道理。
这番话说出来,晋王不气得呕血才怪——晋王处处不及其他藩王,至于宽厚博爱更是无稽之谈,天子将他立为储君,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他不思己过,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委实是自寻死路。
顾明轩手指死死抓着地毯,胸口微微起伏着。
天子继续说道:“出了天谴这种事情,朕很为他着急,上苍不认他这位皇储,九州百姓又如何看待他为未来的储君?”
说到这,天子顿了顿,沉吟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地毯上跪着的顾明轩,按了按眉心,疲惫道:“这样罢,大夏以道教立朝,宫中修建的有敬奉三清的三清殿,便暂且让晋王在三清殿为自己诵经祈福,以求上苍庇佑。”
未央眸光微转。
三清殿建在皇城最里边的地方,那里守卫森严,与外界不通消息,明面上瞧着天子宽容大度,不计较晋王遭了天谴,只让晋王诵经祈福,可实际上,却与幽禁晋王没甚区别。
晋王被困三清殿,麾下势力群龙无首,天子才好将晋王势力分而化之。
未央垂眸,暗叹天子好手段。
顾明轩咬了咬唇,满心不甘。
晋王世子却是一脸坦然,对着天子拜了又拜,直赞天子圣明。
天子略抬眼皮,看了一眼晋王世子,道:“晋王有你这样的好儿子,倒是他的福气。”
晋王世子忙道不敢。
天子又道:“晋王既去三清殿祈福,储君印章想来他也用不到了,便由朕暂时替他收着,待他从三清殿出来之后,朕再还给他。”
未央眸中闪过一抹揶揄。
天下哪有没有储君印章的储君?
天子此举,是在为废晋王做准备。
顾明轩脸色微变,再也忍不住,抬头想要分辨甚么。
然而话未出口,便被身旁的晋王世子死死按住了。
顾明轩大惑不解,看向世子。
晋王世子面色如常,含笑谢恩。
顾明轩嘴唇微微哆嗦着,片刻后,他跟着晋王世子跪了下去。
天子满意点头,道:“既无异议,便这样办罢。”
众人皆呼天子圣明。
赵立春带着麾下亲卫,跟随晋王世子而去,将昏迷中的晋王,送至皇城中的三清殿,并收回晋王的储君印章。
而原来由晋王主持的太子下葬事宜,也改成了九卿之首的太常卿来主持。
这三件事让原本因晋王受天谴之事而暗波流动的各方势力,再度蠢蠢欲动起来。
又一日。
五月初延续了前几日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懒懒飘着几朵云。
云朵之下,皇陵处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
天子垂眸,面上不见悲喜。
“该走了。”
天子道。
也不知说自己,还是说皇陵中自己最后的一个儿子。
小黄门手里拿着大氅,披在天子肩头,柔声劝道:“陛下仔细身体。”
天子负手而立,跪在皇陵面前痛哭的宫人与禁卫军,平静说道:“知道。”
他十六岁登基,斗权臣,平外戚,战蛮夷,终换来大权独揽,盛世太平。
而今他六十有六,世人都说他老了,糊涂了,该退位让贤了。
微风起,拨动他冠冕上贯着的十二块五彩玉的冕旒,他微眯着眼,将眼前景致尽收眼底,沉声说道:“朕的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几年。”
太子送入皇陵,众人从皇陵返回皇城。
小皇孙被公主带走,至今没有送回来,未央乐得清静,累了躺在软轿里休息,养足精神后,便纵马与萧飞白秦青羡一起感受五月的风吹在脸上的舒适。
同生共死后,秦青羡与萧飞白的关系改善许多,秦青羡不再以最初的仇视对待萧飞白。
秦青羡与萧飞白同出生在武将世家,所受教导大同小异,又同为未来以战功立足的武将,二人的兴趣也是颇为相似——就连喜华服的小奢靡,都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二人审美不大一样,秦青羡更喜欢热烈张扬的红色,一如他一往无前的锐气。
而萧飞白,则更喜欢珠光宝气的东西,穿在身上,只差脸上写上“我有钱,我很有钱”几个字。
但这些金灿灿的东西,穿在旁人身上是俗不可耐,一旦着了他的身,便是尽显世家子弟的风流倜傥。
二人纵马而行,一个英气逼人,一个风流缱绻,时常惹得贵女们频频看过来,瞧上几眼,又飞快低下头,再抬头,绯色蔓延在她们的脸颊与耳垂。
萧飞白撞了一下秦青羡的肩膀,笑道:“少将军,有人在看你。”
秦青羡目不斜视,道:“无趣。”
虽说大夏民风开放,儒家学说的三从四德尚未完全推展开来,可这些贵女们的行为,也太不矜持了些。
真正的贵女,就该是未央那样的——
想到此处,秦青羡忽又想起,与这些贵女们相比,未央更不矜持。
未央女扮男装混进行宫,在晋王亲卫们的追杀下救下皇孙,后又设计引天雷让晋王幽禁三清殿,桩桩件件,无不惊世骇俗。
天底下,根本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以女子的行为来约束她,是对她的束缚。
萧飞白剑眉微动,瞥向一旁的未央。
微风轻扬,撩起未央鬂间的发,未央舒服地微眯着眼,像极了偷腥后的猫儿在温暖阳光下晒着柔软小肚子。
她身上的舒适似乎会传染,看了她,秦青羡也只觉得浑身懒洋洋起来。
今日的天气,真好。
然而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让晒着肚皮的猫儿翻了个身。
未央回眸,是天子身边的羽林卫。
羽林卫纵马来到未央身边,向未央拱手道:“天子传唤姑娘。”
未央眉头微挑。
终于来了。
她就知道天子肯定会传唤她。
未央跟着羽林卫来到天子銮驾旁,扶着小宫人的手,上了足足可以容纳数人的天子銮驾。
上来之后,她发觉何晏也在,便向何晏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何晏略微点头,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焚香弄茶,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不难看出,这是他时常在做的事情。
天子指了指何晏身旁的位置,示意未央坐下。
何晏将一杯茶推到未央面前。
未央轻啜一口茶,顷刻间便明白了明明有小宫人在侧,为何何晏在沏茶——何晏送至她面前的茶,是她两世中喝得最为可口的一杯茶。
茶委实太好喝,未央捧着茶杯,又抿了一口。
天子便笑了笑,道:“阿晏极善弄茶。”
“只可惜,从不轻易示人。朕还是沾了你的光,才有机会饮上两口他的茶。”
情绪极度内敛的何晏竟在天子面前如此放肆?
未央微微一怔,看向一旁的何晏。
何晏面色如旧,好看的眉峰下压,略带几分不容于世的厌世感。
眼前的这个人,哪怕身上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疏离,依旧好看到让人为之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