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耳朵动了动。
这是何晏的声音,阴冷的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
未央抬头。
日光徐徐落下,何晏逆光而来,昳丽清隽的脸上,此时黑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四月的暖阳,此时似乎躲回云层之中,狂风骤雨,即将席卷而来。
下意识的,未央想收回被秦青羡握在掌心里的手。
“夫人?”
秦青羡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何晏,只是上下打量着未央,迟疑问道:“你是女人?”
未央干笑一声,道:“我从未对少将军说过我是男人。”
只是扮做了男人而已。
未央抽回手,何晏已走了过来,立在未央身侧,眸光晦涩,眯眼看着红衣似血的秦青羡。
“何晏?”
秦青羡刚从未央是女人的震惊中回神,便瞧见何晏那张阴沉的脸,须臾间,得知了未央的真实身份——被天子赐婚给何晏的妻子,与其父闹得满城风雨,并将父亲一家老小扫地出门的未央。
想起华京城中关于未央的传言,秦青羡脸色变了几变。
与他并肩作战,在晋王守卫对他严防死打的时候,以身犯险吸引守卫目光,从而让他有机会一举擒下晋王的人,竟然是个忤逆不孝、蛇蝎心肠的女子?
“你就是那个未央?”
秦青羡脸色分外精彩。
他委实难以将眼前这个牙尖嘴利又急智勇敢的少年,跟心思毒辣的未央联系到一起。
“怎么,少将军不相信我夫人的身份?”
何晏声音冰冷,下压的眉峰里略带几分不耐。
秦青羡道:“她既是你的夫人,我便没甚好说的。”
他出身传统武将世家,自幼修的是忠君爱国,习的是兄友弟恭,似未央这种将父亲赶出家门的举动,他实在难以接受。
“夫人今日替青羡解困之举,青羡铭记于心。”
说到这,秦青羡声音微顿,想想未央的忤逆不孝行为,临时改了说辞。
秦青羡道:“夫人但有差遣,青羡愿为夫人鞍前马后。”
“当然,此事不包括帮助夫人欺凌长辈。”
未央嘴角微抽。
这位少将军,当真是爱憎分明——刚才还亲亲热热给她上药,得知她的身份后,立刻便是泾渭分明的报恩关系了。
仔细想想,也不能怪他态度转变太快,武人大多磊落,雍城秦家更是武将世家的标杆,家中并没有像严家那种龌龊事,他生于和睦恩爱之家,自然很难接受她与严睿的水火不容。
也罢,这种关系也很好,她是要留在皇孙身边的人,有的是时间与秦青羡慢慢相处,秦青羡明白了她的难处,便会理解她的决绝。
未央正欲开口说话,耳畔突然响起何晏低沉的声音:“此事不过是夫人举手之劳罢了,少将军无需挂在心上。”
未央瞥了一眼何晏,心中有些不悦。
哪里是举手之劳?
她险些把命都给搭上了!
她又不是甚么圣母,凭甚么不能让旁人还她恩情?
未央道:“何世子在说笑,少将军切莫当真,我救少将军之事,少将军该报答还是要报答的。”
——书里的秦青羡是死在晋王登基之前的。
今日若不是她豁出性命来吸引晋王的卫士,只怕秦青羡会被卫士们车轮战战到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嘛,少将军便看着报吧。”
未央只当看不见何晏黑得像锅底一般的脸色,大刺刺地说着话。
何晏息怒不定,难以相处,哪怕他说了会护着她的话,她也不敢当真。
这种情况下,多一个秦青羡,她便多了一道护身符。
秦青羡剑眉微挑。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胁恩求报的女子。
不过纵然她不这般说,他也会报答她的恩情。
秦家的人,素来恩怨分明。
未央又道:“至于皇孙那里,我还是要回去的。”
“劳烦少将军与皇孙说一声,我与何郎说两句话,便回去找他。”
秦青羡颔首,转身离去。
未央转过身,看着面前阴鸷得有些吓人的何晏,心中有些没底。
她救了皇孙,又帮助秦青羡擒拿晋王,打乱了何晏毒杀太子皇孙辅佐晋王登基的计划,此时的何晏,多半是来兴师问罪的。
但大局已定,何晏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更不可能将她杀了泄愤。
她与秦青羡是救下皇孙的第一功臣,以何晏行事之谨慎,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想到此处,未央心绪渐安,冲着何晏笑了笑,装作没事人一般,向何晏道:“夫君不是在陪伴天子么?怎地突然来了灵堂?”
何晏虽是天子面前红人,但到底是商户出身,是没有资格出现在储君的灵堂前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自己说出“夫君”二字时,何晏眼底的阴郁之色,似乎淡了一分。
“来看你做的好事。”
何晏淡淡抬眉,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未央心下了然。
果然是她的错觉。
何晏还是这个喜怒不定难以相处的何晏,不存在因为她的一声称谓便心情大好。
未央道:“夫君说的好事,是指我护着皇孙?”
“皇孙是太子殿下唯一的骨血,我身为大夏子民,自然是要护着皇孙的。”
何晏薄唇微抿,没有回答。
日头阳光被云层与院中枝叶遮住,只零星洒下斑驳细碎的光线,浅浅落在何晏身上,越发衬得他面上明明暗暗一片。
未央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她需要与何晏好好谈一谈,关于皇孙,关于他们之间的婚事。
何晏微拢衣袖,随着未央走进庭院中的一处长廊。
此时的秦青羡,在即将踏入灵堂的时候停住了脚步,他转身,看向未央刚才站着的地方。
守卫们按剑而立,却不见未央的身影,他极目而望,在庭院花园处的长廊瞧见了未央纤瘦的身影。
四月芳菲尽,只剩枝叶越发葱郁,她一身素色衣服,衣上血迹斑斑,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如皎皎月色染了红烛的血。
就如那夜他与她初见一般,人群熙熙,哭声震天,她身披莲青色大氅,似骤然放光的宝石,一下子便抓住了人的视线,让人再瞧不见世间其他颜色。
他究竟有多迟钝?竟没瞧出她是个女子。
秦青羡剑眉微蹙。
可惜,她美则美矣,却心如蛇蝎,连自己的父亲都容不下。
秦青羡眸光微暗,转身走进灵堂。
灵堂之中,或真或假的哭声听得他头疼。
他在灵堂立了一会儿,便待不下去。
死了便是死了,再多的眼泪也无用。
如当年的他得知全家人战死边关的消息一般。
秦青羡又出了灵堂。
亲卫们取来了他的衣服,小宫人带着他去偏殿洗漱换衣。
热气在他眼前升腾,如雍州城外终年不散的雾气一般。
云雾缭绕,他的眼睛却越发明亮。
“你会因为什么事情,与家人闹到不相往来?”
秦青羡突然开口,问伺候他的小宫人。
小宫人怔了怔,片刻后笑着回答道:“奴婢命苦,家里为了五两银子,将奴婢卖了净身进宫。”
“自那之后,奴婢便与家人没再联系过。”
男人被净身当了太监,这的确是奇耻大辱。
秦青羡剑眉微蹙,神情所有所思。
那么未央呢?
她是为了何事,与她的父亲闹到那种程度?
让秦青羡百思不得其解的未央,此时立于何晏面前,侃侃而谈。
未央道:“被少将军挑去哄皇孙,本是一个意外,被皇孙喜欢,更是超出我的意料之外,至于被少将军选中,让我抱着皇孙来灵堂,更不是我能控制的。”
——端的是自己清清白白,并无刻意营救皇孙的意图,一切都是被逼的,她没有办法。
何晏毕竟是想毒杀皇孙的人,若是让他知道她有意救皇孙,哪怕她对秦青羡有救命之恩,何晏也不会放过她。
秦青羡太锋芒毕露了,玩心计根本玩不过何晏。
未央继续道:“你是没看到,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会护着皇孙。”
“太子薨逝,我作为大夏的子民,怎能让太子唯一的血脉遭了晋王的毒手?”
这般说,只是为了让何晏知道,她对他辅佐晋王,毒杀太子皇孙的事情一无所知,既是一无所知,也不会与他刻意作对,她的反应,不过是身为夏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何晏静静地看着未央的表演。
未央说完话,久久不见何晏的接话,心中便有些不安,便道:“夫君,你怎么了?”
长廊处缠满茂盛藤蔓,簇拥着,将云层的日光剪得斑驳细碎。
朦胧阳光落于未央精致小脸上,她的睫毛长而卷翘,在说夫君二字时,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似乎吐出夫君二字,对她而言是一种折磨。
偏又不得不唤他夫君。
何晏忽而觉得,在看到秦青羡给未央上药时升起的无名火,此时似乎淡了一分。
“没甚么。”
何晏看向未央的右手,道:“你的伤?”
“我没事的。”
未央举起手,在何晏面前晃了晃,道:“少将军给的伤药很管用,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何晏眸光微沉。
又生气了?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下一刻,何晏对她伸出手。
“何家虽不如雍城秦家显赫,但亦有祖传良药。”
何晏摊开手,掌心安静躺着一支琉璃绀色的瓶子。
何晏本就生得白,修长手指在略显深色的琉璃绀的衬托下,越发显得他手指纤长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不会留疤。”
何晏道。
未央谢过何晏,接过小瓷瓶,余光偷偷瞄着何晏。
何晏没有追究她救皇孙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信了她说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
未央心中疑惑着,耳旁忽又响起何晏的声音:“我说过,我会护着你,你无需担心晋王为帝,顾明轩会寻你麻烦。”
“你很不必吃这些苦。”
未央握着瓷瓶的手指紧了紧。
这是传说中的给一颗甜枣,再来清算旧账?
何晏还是发现了她救小皇孙的事情。
即是如此,她也没甚好掩饰的了,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将所有的话全部说开。
她与何晏,终归不是一路人。
未央把瓷瓶还回去,何晏眉头微动,未央道:“我会护着你这句话,外祖父曾对母亲说过,其结果是外祖父带回了我的舅舅萧飞白,母亲与外祖父决裂。”
说到这,未央笑了笑,继续道:“严睿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至于我与严睿的结果,想来无需我再说。”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旁人的庇护,终不如自己的强大来得让人安心。”
“何世子,我很感激你说你会护着我,但很抱歉,我不能因为你的一句护着我,便斩去自己原本可以腾飞的翅膀。”
未央声音微顿,自嘲一笑,道:“我便是这般汲汲营营的女子,不择手段向上爬,如果我的行为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只能说声抱歉。”
“但也仅仅是抱歉了,我不会因为你的不舒服,便委曲求全改变自己的性格。”
生而为人,要懂得自尊自在,似她与顾明轩的事情,发生一次便够了。
何晏薄唇微抿,莫名的烦躁。
可他喜欢的,不就是她的这种性格么?
她的要强不服输,她的敢于天公试比高。
曾几何时,顾明轩与严睿是她的软肋,让她撞得头破血流,仍抱着这两人不撒手,而现在,她心中没了软肋,她的坚韧,她的野心,便全部暴露出来。
她与他,是何其相似的一类人。
何晏道:“我知道了。”
何晏面上没甚表情,未央猜不透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斟酌片刻,又道:“我曾经说过的家产分你一半的话,我不会食言,待此事了结后,何世子大可派府中管账之人登门,一一结算清楚。”
他不曾在严睿对她步步紧逼的时候落井下石,她心中很是感激,分他一半家产,便是那日的酬谢。
何晏素来爱财,想来不会拒绝。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与他说后面的事情了——和离。
之前何晏对她释放好意,她以为她与何晏的婚事是天子赐婚,何晏到底要顾念天子颜面,在外面做出几分恩爱夫妻的模样来,何晏是天子面前红人,尚且小心应对天子赐婚,更何况没有任何靠山的她了。
而如今,小皇孙颇为粘她,她今日又救下小皇孙,对秦青羡亦有救命之恩,便相当于多了两道护身符。
天子醒来后,得知她的所作所为,也会赏赐于她,她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求天子解除她与何晏的婚事。
未央这般想着,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她的话音刚落,何晏便轻轻摇头,晦涩不明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平静道:“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
未央有些不解。
她能给他的,似乎也只有钱了。
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少女,那句我要你我好好的,在何晏喉间滚了几滚,终究没有说出来。
罢了。
在她看来,她与他终究是初相识,她不信任他,甚至堤防他,都是人之常情。
何晏道:“你我本是夫妻,谈钱便伤了情分。”
“别,何世子,”未央眼皮跳了跳,道:“你我是如何成的夫妻,想来你比我更清楚。”
谁敢与这样喜怒不定的人过一生?
她胆小,更惜命。
未央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娶我不过是因为天子赐婚,不得不从,而今这般对我,也不过是顾全天子颜面。”
“不过你放心,你很快便不用这般委屈自己了。”
未央笑道:“此次我救下小皇孙,天子醒来后,必会赏赐于我。我不缺钱财,更不要什么赏赐,只求天子解除你我婚约。天子纵然生气,但此事是我提出来的,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他不会为此事而迁怒于你,你仍是天子面前的第一得用之人。”
她的声音刚落,便发觉何晏刚刚缓过来的脸色,此刻又黑了下去,且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未央心中不解。
她又说错了什么?
不应该啊。
这些话,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也演练了许久,每句话每个字每个声调语气,她都琢磨了许久,可谓是处处替何晏着想,只需何晏点头,便能与她解除关系,以何晏对她的不喜厌恶,何晏应当很高兴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整个人阴郁得像是要张口将人吞吃入腹的恶鬼。
“你竟这般迫不及待与我解除婚事?”
何晏终于开口,声音不辨喜怒。
未央看了看何晏,斟酌片刻,慢慢道:“感情一事,总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情投意合。你我本是硬凑在一起的人,算不得两情相悦。”
“而今解除婚事,是放彼此一个自由。”
何晏手指微紧。
他不要这个自由。
未央见何晏不答话,心中越发疑惑,迟疑片刻,试探道:“何世子不想与我解除婚事?”
何晏的心思,委实让人摸不清楚。
那日他俩大婚,红烛高燃,她想起顾明轩说何晏素来不喜女色,曾有人向何晏自荐枕席,被何晏扭断脖子扔在乱葬岗的事情,心中惶恐不安,肩膀微微颤抖着。
何晏立在床畔,静静看着她,眸光幽深,问:“你很怕我?”
她没有说话,何晏又站了一会儿,而后起身出屋,去了书房去睡。
一连数日。
她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何晏如此,大抵是不喜欢她的,所以才有后来的她问何晏要了一纸和离书。
她求何晏放她一条生路,何晏薄唇微抿,潋滟眸光轻眯。
半晌后,何晏写了和离书。
再后来,便是她回到家中,被陷害对严老夫人下毒,严睿几次派小厮去找何晏,都被侯府的门房拦了下来,连何晏的面都不曾见到。
门房只说她的生死与何晏无关,让严家自行处置,严睿这才将她送回庄子。
这便是她与何晏所有的接触。
何晏所有的举动,都透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想象不到,何晏为什么不愿意与她解除婚约。
明明在之前,他曾给过她和离书。
“我的确不愿与你解除婚约。”
何晏声色淡淡,道:“未央,你可曾想过,与我共度一生?”
未央一怔,下意识便觉得眼前的何晏必然是萧飞白带着面具假扮的。
可冷冽阴郁的声音,眉峰下压间藏的厌世,分明就是让她想起来便会做噩梦的何晏。
何晏道:“你汲汲营营,我不择手段,你我之间,或许可以试一试。”
清风徐来,何晏霜白色的衣襟微微摆动。
他的眼型本是风流又多情的桃花眼,偏他的眸光是冷静又克制的,深情与隐忍交织在一起,潋滟着的水光有着五光十色,千山暮雪。
未央有一瞬的失神。
试一试?
与何晏?
未央默了默。
半晌后,未央道:“何世子,你我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她本以为,何晏会很开心与她和离,这样她能趁着何晏难得的欢喜,与何晏说皇孙的事情。
——书里的何晏要的是权倾天下,谁做皇帝对他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他毒杀太子的事情做得极其隐秘,她若不说,小皇孙一辈子也查不出来是何人所为。
辅佐一个什么都不懂,需要依赖辅政大臣的儿皇帝,比辅佐一个好大喜功目光短浅又正值壮年的晋王要容易得多。
她心里盘算着将何晏拉入皇孙的阵营,可现在,何晏是不愿意与她的和离,她原本要说的话,便有些难以开口了。
但再难开口,她还是要说的。
“皇孙很小,未来有无限可能,我愿为他保驾护航,披荆斩棘,而你,是晋王殿下的人。”
未央没有挑破何晏替晋王毒杀太子的事情,只是平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想不清楚何晏对她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无论是哪种心思,都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沾染的——未来既是拔刀相向,又何必为图一时欢愉在一起?
没有结果的事情,她懒得浪费时间去尝试。
未央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身后传来小宫人尖细的声音:“何世子,陛下醒了。”
未央微喜,没再去瞧何晏此时的脸色,转身看向来报信的小宫人。
天子醒了,便意味着晋王终于要倒台了。
小宫人一路小跑来到何晏面前,气喘吁吁道:“陛下传唤您呢。”
何晏略微点头,小宫人环顾左右,又道:“您可曾看见救下小皇孙的那位女子?少将军说她与您在一处。”
“我在这。”
未央连忙道:“陛下也传我了?”
小宫人这才发觉身边之人是男扮女装,笑着道:“正是呢。”
“您快些过去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未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污,有些犹豫。
小宫人道:“不妨事,您这般过去,陛下更能知道您的不易。”
未央便不再犹豫,跟着小宫人往外走。
哪曾想,刚刚迈出脚步,衣袖便被何晏拉住了。
未央蹙眉回头,撞见何晏眼底一片平静。
何晏道:“不和离。”
“陛下不会处置晋王,你的皇孙,赢不了。”
未央眼底闪过一抹讶色——晋王下令杀天子唯一的孙子,天子竟然不处罚晋王,莫不是老糊涂了?
“只怕未必。”
未央抽出衣袖,道:“何世子,未来的路,你我各凭本事。”
她不信天子会这般糊涂。
长廊尽头,小宫人见二人久久未动,不免有些着急,唤了一声。
未央便不再与何晏多说,转身走出长廊。
何晏眼睛轻眯,看未央纤瘦高挑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她当真与上一世一样,撞了南墙也不知回头。
未央刚绕过假山,便看到秦青羡牵着眼泪汪汪的小皇孙在等候。
小皇孙见未央走过来,张开双手要抱抱。
秦青羡拍了下小皇孙的脑袋,瞧了一眼未央手上的伤,见没再继续滴血,心头松了一口气,对小皇孙道:“未未受伤了,自己走路。”
小皇孙放下胳膊,撇了撇嘴,委屈巴巴。
秦青羡瞥了一眼离未央颇远的何晏,只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此事毕竟是未央夫妇二人的事情,与他没甚关系,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有意立晋王为储君,召集群臣去寝殿议事。
他初得这个消息时,来不得考虑晋王登基之日便是他与未央的死期,他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天子是不是伤心糊涂了,又或者说,被人下了降头,才会做出这般愚蠢至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