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这个人,心思叵测,阴鸷狡诈,做事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她上辈子定然是什么都没做,只顾着作孽了,才会嫁了何晏这样的夫君。
未央在心中直将何晏骂了上百遍。
骂完之后,心中虽然仍不解气,但还是平复下心情,叫来从霜,让从霜出去打探消息——宫人们的哭声越来越近,此时的太子多半已经不行了,她只盼着年迈的天子能撑过晚年丧独子的悲痛,不要让大夏的江山这么快便落入晋王手中。
天家宗室这么多,不一定非要选晋王的。
更何况,太子是有儿子的。
但转念一想,太子的儿子才十岁,且与太子一样病病歪歪,又加之主少国疑,必出祸乱,天子为保皇孙性命,未必敢将天下传给皇孙。
未央只觉得前途艰险,荆棘丛生,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书中的晋王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坐拥天下后,他一样没有放过皇孙,登基不过数日,皇孙便不治身亡。
如果天子知晓晋王如此狠辣,哪怕为着小皇孙,天子也不会将晋王立为皇储。
未央这般想着,送走从霜。
从霜走后,未央叫来木槿,闭目揉着额头,做出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来,道:“我这几日只觉得百节痛烦,烦热心乱,饭也吃不下,你瞧着给我开上一剂药。”
木槿笑了笑,道:“姑娘这是忧思太过的缘故。”
未央道:“话虽如此,但吃上两剂药,总比白白熬着好。”
木槿斟酌片刻,道:“我给姑娘开剂醒神汤?”
这个院子是何晏居住的地方,吃穿用度样样齐备,无需让宫人出去拿药,便能自己熬上几碗汤药。
未央道:“醒神汤太过温补,只怕对我无益。这样吧,你熬上两碗三黄汤吧。”
她在书中看过,朝阳草虽然是剧毒,但并非无药可解,可用三黄汤解,也可用鲜羊血趁热灌服。
太子缠绵病床多年才去世,多半是何晏担心被御医们发觉,用量极少,而皇孙的身体与太子颇为相似,亦是中了朝阳草的症状——时常觉得胸闷,稍微吃些东西,腹中便灼痛难忍,甚至会突发昏厥,呼吸全无。
太子已经被何晏害死了,她不能再让皇孙一样死于何晏之手。
所以才故意装作自己不舒服,想让木槿给她开三黄汤,但木槿用药谨慎,只用醒神汤,她不得不自己说出来——若是木槿是从夏从霜便好了,她就不用这般拐弯抹角了。
木槿看了看未央,面上有些疑惑。
她是出身宗正府的医官,伺候未央不过一月多的时间,未央不敢以心腹待她,也是人之常情。
木槿道:“既是姑娘要,我这便熬了来。”
不多时,木槿送来熬好的三黄汤,并着几碟精致蜜饯。
未央道:“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木槿点头,轻手轻脚退出殿,随手关上殿门。
殿内只剩下未央一人,未央用筷子夹起沾了朝阳草的锦帕,浸泡在三黄汤里。
看着锦帕上的红霞色一点一点褪去,未央轻轻松了一口气。
果然,三黄汤能解朝阳草的毒。
书中虽然说了三黄汤与热羊血能解朝阳草的毒,但自她重生后,书中的剧情便被她改的面目全非,这种情况下,她委实担心毫不起眼的三黄汤,是否真的能解毒。
试验之后,她才真正放心。
只待从霜打探到了皇孙的住所后,她便让从霜拿着浸满了三黄汤的帕子去救皇孙。
此举虽然极其危险,但从霜武功极好,想来不会特别困难。
上一世,若不是从霜中了劫匪的调虎离山之计,她才不会被劫匪们逼到跳崖。
从霜去救皇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晋王控制了行宫,莫说是她了,连萧飞白都不能随意走动,她根本无法将三黄汤送至皇孙面前。
当然,哪怕她将三黄汤送至皇孙面前也无用,所有御医都说皇孙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天子怎会信籍籍无名的她的话?
哪怕她说皇孙中了毒,三黄汤能解毒,天子也不会相信,只会把她当做疯子赶出去。
未央焦急地等待着从霜的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霜终于回来了,道:“皇孙此时与公主在一起。”
“那便好,公主必会护着皇孙的。”
未央道。
但转念一想,此时行宫大多被晋王控制,公主能做的事情,只怕不多。
未央又问:“公主现在情况如何?兰台殿的卫士们是否都是晋王的人。”
从霜摇头,道:“兰台殿中的卫士近千人,怎会个个被晋王收买?不过是把守宫门的人是晋王的人,公主不知兰台殿外的情况,又怕皇孙出了意外,这才守在兰台殿寸步不离。”
“太好了。”
兰台殿是这种情况,其他宫殿想来也是如此,晋王的人只是控制了宫门,让外殿与内殿不通消息,才会给人一种他完全将行宫掌握于手的错觉,让众人不敢轻易出头。
未央将浸满三黄汤的帕子包起来,塞到从霜手中,道:“这里面的汤汁能救皇孙,你快去快回。”
书中只是记载了三黄汤能解朝阳草的毒,并未说剂量如何,她不知剂量,只能用帕子浸满三黄汤——能解一点是一点,实在不行,便让从霜多跑几趟。
从霜跟随未央多年,对未央言听计从,从来不问原因,听完未央的话,她微微颔首,便准备收下帕子。
正在这时,从霜一贯没甚表情的脸突然警惕起来,连忙将帕子收在袖中。
殿外传来木槿的声音:“何世子,您回来了。”
木槿一边说话,一边去开殿门。
何晏见木槿女扮男装,便知未央多半也是如此混入行宫。
萧飞白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行宫局势剑拔弩张,怎能带未央前来犯险?
何晏眼睛轻眯,走进宫殿。
未央与从霜对视一眼。
二人主仆多年,心有灵犀,从霜收好帕子,装作与往常一样去迎何晏,将何晏请进殿后,她才走出殿外,去做未央吩咐的事情。
何晏身着龙胆色锦衣,配着寒泉色的衣缘,肃杀之气尽显无疑。
可当四月阳光自殿门处漫进来,披在何晏身上,便将他身上的肃杀冷硬之气淡去三分,只余清贵冷冽,衬着他的昳丽面容。
未央不由得怔了怔。
这可真是一张好皮囊,委实令人惊艳。
可何晏此人,也只剩下那张脸值得称赞了——毒杀太子这种事情他都做得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有甚么是他不敢做的?
“世子。”
未央唤了一声何晏,有心想将矮桌上的三黄汤收起来,但何晏敏感多疑,若她收起汤药,何晏必会追问她喝了什么,倒不如大大方方放着,何晏是个商人,并不懂医,当不至于只看汤药,便能分辩出黑漆漆的汤里熬了什么——只看汤汁闻汤味便能辨别汤药的本事,满皇城的御医里也寻不出人来。
何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未央身边矮桌上的一碗快见底的汤药。
殿中点的有熏香,却遮不住汤药的苦涩味道。
何晏眉头微动,目光在未央脸上停留,道:“你不舒服?”
未央抚了抚额头,轻轻咳嗽着,道:“大抵是这几日太累了,总觉得心慌烦闷,便让木槿给我熬了一碗药。”
何晏坐于未央对面,面前少女脸色微红,双瞳剪水,丝毫不见往日骄矜泼辣模样。
何晏便道:“我让宫人给你请御医。”
“不用。”
未央连忙道:“我没事的。”
且不说她的病是装的,但只说御医前来必会望闻问切,看碗底是三黄汤,必会告知何晏。
何晏能弄来朝阳草,怎会不知道三黄汤能解朝阳草的毒?再联想她装病的事情,很快便能顺藤摸瓜猜到她想做甚么。
到那时,只怕顾明轩尚未对她下手,何晏便会先将她灭口。
她可不敢冒这个风险。
未央道:“我并无大碍,木槿又懂医,喝上她开的一剂汤药便好了。”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世子还是不要为我惊动御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何晏似乎对她颇为关心。
这种行为,并不符合何晏喜怒不定的性子,难不成是因为何晏毒杀太子之后心情颇好,所以才顺带着关心她一下?
必然是这样了。
想到此处,未央眸中闪过一抹不喜。
这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何晏敏锐地捕捉到未央眼底神色。
眼前的这个少女,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一直很警惕,如炸了毛的小刺猬一般。
她对他遮掩不住不喜,不如说是害怕更为贴切。
他究竟做了何事,竟让她如此怕他?
转念一想,他做下的那些事,世人无不畏惧,他想捧在掌心中的未央,对他也是畏惧的。
何晏垂眸饮茶。
罢了,对于她来讲,她与他不过是初相识,这般怕他,情有可原。
殿内一时无话。
何晏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上一世的执念,不能在这一世再度错过了。
何晏道:“你无需担心顾明轩会寻你麻烦。”
他让萧飞白去帮她的时候,便对萧飞白说,只要是她的要求,便尽力去达成,是以,萧飞白才会纵着她来行宫。
她此次扮成萧飞白随从前来行宫的心思并不难猜,多半是担心晋王登基后顾明轩的报复。
殿内鎏金瑞兽吐着袅袅云雾,慢慢将矮桌上的苦涩药味冲淡,何晏鼻翼动了动,忽而觉得未央喝的汤药味道分外熟悉。
这是三黄汤。
未央到底想做什么?
何晏潋滟眼眸骤然轻眯,原本想说的你若遇到麻烦事,只管来寻我的话,便梗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