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开花

清早,宣睿再次叩开了白瑶儿的房门。

经年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熏陶,他对这一室的恶臭味仿若不闻,神态闲适,径自在床畔的雕花梨木椅上坐下。

一夜未睡,他眼下有淡淡青色,目光微凉,审视着正挣扎坐起身的白瑶儿。

“将军看上去心情不错。”见男人右手虎口处包扎着女人的丝帕,她目光闪了闪,垂眸说道:“想必昨晚睡得很好。”

有意思,这头吃素不吃荤的疯狼身边,竟然有了女人。

想起昨日看见的三公主,她心又不禁悬了起来。

娇弱的小公主怎经得起他那般野蛮人的作践。

回想昨日小公主在他面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不禁心生不忍。

宣睿哂笑一声,倾身过去看那一堆美人骨,眼神里几分凉薄:“身子烂成这样,跟本将军装什么女中豪杰,给了你一晚上,考虑得如何了,若还没想好,本将军便再坐会儿——”

他语气稀松寻常,顺手舀了勺香料进薰炉里,目光盯着她:“肠穿肚烂本将军看过数次,但是看肚肠如何从一个活生生的美人儿的下面流出来,倒还算新鲜。”

“宣睿,你下流无耻!”白瑶儿被激怒,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呼吸剧烈起伏着,过了许久才平复。

随即气息虚弱道:“将军今日怕是看不到了,断肠草毒性发作得慢,到那境地至少需好几日呢。”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的,因为就在昨日,一面免死金牌已经送上门来。

只要将三公主送到王爷面前,他必定会像从前那样信重自己。

到那时,区区一个镇北军统帅又算得了什么!

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公主。

在漠北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有她的亲生父亲能够护着她不被残害。

她不能眼睁睁看娇弱的小公主葬送在这头野兽口中。

宣睿缓缓摇了摇头,指着她床头的薰炉语气淡淡道:“本将军昨日离开前,已往里加了断肠草碾成的粉末,想来薰了一夜,这具身子差不多也该熟了——”

盯着那双惊怒交加的眼睛,他面色漫不经意道:“白掌教,本将军耐性实在有限,你合该知些进退。”

白瑶儿被他目光逼视着,眼神里藏不住恨意,简直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宣睿已闭起了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养神,仿佛此趟来并非为了审讯她,而只为了看她怎么惨死。

“将军真是王爷派来审问我的么?”白瑶儿一直有些怀疑,整个计划王爷并未让宣将军参与,为何会在最后派他来乌城。

宣睿仍闭着眼,右手指关节一下下叩击着梨木扶手:“按照本将军以往的经验,还有半个时辰,白掌教下面儿就该开花了。”

他语调轻浮,却透着一股子狠戾。

“不,不要,请将军先把薰炉灭了,瑶儿再回话!”白瑶儿感到下腹一阵剧烈疼痛,挣扎着想去够到香炉边缘。

宣睿长腿一伸,将炉子踢远了些。

想起她昨日只在房中待了一小会儿,出来就呕吐不止,不禁朝自己身上闻了闻。

莫名回想起昨晚的事,太阳穴又开始一抽一抽的涨疼。

刚开始闹得那么凶,最后竟又耍赖抱着他不松手。

简直是牛皮糖做的,甩都甩不掉。

他嗤笑一声,懒散答道:“白掌教死后想必尸身残骸十分吓人,本将军心今日心情好,送你个火化……”

“将军容禀,瑶儿并非故意拖延,只是那个潇子延实在难缠,到处钻营打探消息,瑶儿被逼无奈,只能让那批军械改走川道运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罪不至死啊!”

白瑶儿哭着恳求道:“属下为王爷夺得乌城四处钻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事属下已知道教训了,求将军网开一面把解药赐给我吧!”

宣睿脑子里轰然一声,双拳不由握紧。

预想很久的答案呼之欲出,乌城事变竟真是在义父一手操控,白王只不过是用以欺瞒朝廷的幌子。

甚至,义父还为喀尔那个老贼提供了军械。

宣睿微微昂起下巴,沉着脸一语不发。

白瑶儿见他面色更加阴沉,似对自己所答不满意,终于耐不住,将事情和盘托出:“是属下不该自作聪明,假传王爷命令,将镇守的五千驻军调遣到溟城。”

宣睿身子前倾,严肃看着白瑶儿:“为何要这么做。”

白瑶儿怔怔答道:“白王依照和王爷的协定,带了十万兵马前来攻城,但属下不忍看到守城将士们白白牺牲,祸及百姓,便假造了王爷的密令,让潇子延等人带兵前去溟城,避开这场祸事。”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但求将军看在瑶儿只是不愿造成生灵涂炭,乌城百姓流离失所的份上,在王爷面前说说好话,饶瑶儿一命吧。”白瑶儿言辞恳切道。

今日的乌城,遭逢大变仍旧生机勃勃,百姓生活有条不紊,是因为那场大祸其实并未发生。

镇北军提前撤离乌城,柔兰王室改换门庭,一切发生得毫无悬念。

对白瑶儿来说,任谁执掌柔兰都一样。

她只从一个柔兰百姓的角度出发,做了她所认为最正确的事。

说罢,白瑶儿从床头暗格中取出她假造的镇北王密函,递去给宣睿:“只不过,潇子延等人不肯随军离去,这才被吊死在城墙上,瑶儿自知自己是这场叛乱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但蝼蚁尚且偷生,瑶儿不想这般凄惨的死去,还望将军怜惜!”

半晌静默无声,熏炉里头香味浓郁得近乎沸腾,火星子噼啪作响。

白瑶儿听着这声音,害怕得缩成一团。

宣睿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一粒丹丸,冷声道:“此药可以暂缓你毒性发作,加之本将军添在薰炉中的解药,可保你半月性命无庾。”

见他终于舍得给自己解药,白瑶儿浑身放松下来,习惯性的仰起脸,以魅惑姿态示人。

可惜那张脸已形似骷髅,实在无半分美感。

接过药丸服下,她纤细的手指搭在男人臂上,轻声问:“将军为何不直接给我解药。”

宣睿神色晦暗,注意力似已未在她身上:“姑娘且生受着,横竖死不了人。”

说罢,便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白瑶儿的手失去支撑空空悬落,面上露出一抹怅然。

这人油盐不进,一番话对自己连敲带打,自己却丝毫破绽都不露。

但好歹,让她窥见了一丝生的希望。

只要将三公主送到镇北王面前,自己定能将功折罪,重新获得王爷信任。

镇北王府

陆湛信了太子所言,以为阔别多年的女儿终于能回到身边,等到最后却只迎来当头一棒。

探子传回小公主跳下城楼的噩耗,且被摔得面目模糊,直接按皇室规矩匆匆火化了。

建帝病重,皇后薨逝,姝妃从不理会这个亲生女儿,整件事由太子一手操办。

陆湛虽年迈,但脑子不糊涂,首先想到便是太子玩了一出偷梁换日。

是他将小公主藏了起来,日后用来制肘自己。

这些黄口小儿,也配跟他玩帝王心术。

但此时,他真希望这是太子玩弄的把戏,而不是女儿真的已不在人世。

案几上放着一封姝妃寄给他的信,言辞激烈指责他不该伙同太子攻打黎真族,劝说他与司马家同气连枝,保四皇子继位。

“王爷三思啊,司马家狼子野心,且在大梁势力盘根错节,远没有我们与太子合作来的实惠。”幕僚在旁边劝道。

见王爷因小公主的死,已更倾向于姝妃那边,干脆又使了一波杀手锏:“属下说句不该说的,当年姝妃入宫之前,并不止王爷一个相好,便是小公主身世存疑,非建帝所出,亦不一定就是王爷骨血啊!”

镇北王被触到逆鳞,大手将姝妃寄来的信纸揉碎,沉声问:“那件事可找到证据。”

幕僚道:“回王爷,姝妃娘娘入宫前曾几次上山进香,在那里与一异族男子过从甚密,是主持方丈亲眼瞧见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本王说,拿出你们的证据!”镇北王发了怒,一把掀翻桌面上茶具器皿,站起身怒斥他们:“没有证据,谁也不许拿话污蔑本王的女儿!”

事到如今,他在意的早已不是姝妃,而是这些年一直宫中孤苦无依的小公主。

那是他仅存的骨血,是他戎马半生唯一的告慰,是他放在内心最柔软之处的掌珠。

“王爷,乌城送来了线报!”另有侍卫匆匆行来,跪下禀报道:“宣将军领三十人队伍去了乌城,趁夜取回潇子延等守将尸身,并强制接管了清和舞坊。”

陆湛正在气头上,听闻这个消息倒是静了下来,只道:“睿儿年轻气盛,这几年屡战屡胜,攒下不少军功,本王是该给他些封赏了……传令下去,让他尽快来见本王。”

“是。”侍卫恭敬应道,又呈上来一封信:“王爷,白瑶儿又传了消息回来,怕是一直未得断肠草解药,耐不住了。”

见王爷已转过头,似对这事不感兴趣,侍卫将信函放在一片狼籍的桌面上,先行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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