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睿看向情绪已近崩溃的潇子戚,应允道:“去吧,将子延的东西都拿回来。”
“是。”三尺高的男儿,此刻却红了眼睛,哽咽着告退了。
看到潇子戚并侍女一起离去,舞坊剩余的人也差不多明白了究竟该说些什么。
两年前这里改换了主子,暗地里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指不定是触怒了哪一方神佛,今日终于找上门问罪了。
接下来的审讯很顺利,宣睿安静听了近一个时辰,心中差不多有了计较。
子延等虽为守城之将,其实早被白氏一族架空。
这次他欲用金银财宝收买舞坊的人,定是察觉到了城中有异动,想从这些人口中探知消息。
弟兄们出生入死打下的疆土,短短三年,便又落入了白王手中。
不止潇子延等人死得冤,当年战死在此地的三千多名大梁战士,亦死不瞑目。
在王爷下令之前,他要先查清真相,看这几年究竟是谁在暗中通敌,又是谁封锁了消息让他们枉死在这里。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老大,我们在城郊白家的别院里找到人了。”
白瑶儿,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时间耽搁得差不多,也该去会一会正主了。
宣睿站起身,冷冷环视四周:“自今日起,清和舞坊由我接管,如有不服者,杀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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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卿此时心里正慌得要命。
想到宣睿发现自己说谎后,也用半截玻璃瓶口插自己,不禁害怕的捂住胸口。
无数次想逃离这里,奈何身边还跟着个暗卫,每当她越走越远时,就及时出现将她劝返。
只得漫无目的在城中乱晃,为缓解紧张的情绪,看见新鲜玩意儿便买下来。
李幼卿第一次自己花钱买东西,很快就上了瘾,且民间的东西原来这么便宜,买到手上都拿不下了,钱袋子还满满当当的。
路经卖宝石的店铺,她又买了两个喜欢的戒指,顺便找老板要了个口袋,将一些小东西都装进去。
其中有个双面雕花的小手持镜,她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又看看自己新买的耳环。
迎面突然撞到个人,她不悦的抬起头,便见男人面色冷沉望着自己。
好不容易放松些的心情,霎时又紧绷了起来。
“行走为何不看路。”宣睿从老远便见她盯着镜子瞧,就像前路无人似的,毫无危险意识。
这里是闹市区,若非路人忌讳着走在她身后的暗十一,都早早的避开,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这些人又不是没长眼睛,自会主动避开,我为何要看路。”在李幼卿的认知里,并没有给他人让路这种事。
此时忽然被他训斥,胸口不禁酸涩发堵。
这人究竟凭什么教训她,自己怎么走路,又与他何干。
宣睿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中雕花镜上,说道:“买完了吗,我现在带你去找白瑶儿。”
“没有,我还没逛够——”李幼卿心里越加发堵,往后退了几步,脚后跟不慎踢到摊贩支架,顿失去重心往旁边倒去。
男人长臂稳稳扶住她肩膀,直至她站稳。
李幼卿却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跳开,面色也变得惨白。
她真是后悔,今天为何要鬼迷心窍跑来找那个女人。
“杨小姐这般拖延,莫是不敢随我去见她。”宣睿眉宇间透出不耐,转身往路边的马车走去。
心思被戳中,李幼卿心里直发虚。
幸而这时对方已经转身,否则看到她青红变幻的面色,必定又要生疑。
事已至此,她逃不掉,只得硬着头皮跟对方上了马车。
车厢空间很大,宣睿一个人就占据大半,而她只默默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封闭的空间内,隐约能闻见男人身上携带的血腥气。
李幼卿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香囊,放在鼻端嗅了嗅,压下那股反胃的感觉。
清雅的茉莉花香弥散开来,伴着少女身上的甜香,压过男人身上的凛冽寒意,马车内空气很快变得甜腻起来。
宣睿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头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漠北驻扎的几支军队里,镇北军一直是大梁最锋利的那把刀,将士们拼尽性命为大梁开疆拓土,绝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子延等人的死,亦不是偶然,而是来自敌方的一次示警。
这几日,他脑子里始终在想一件事,那就是义父与这件事究竟有无关联。
从刚刚在清和舞坊的审讯来看,连子延他们都察觉到了乌城有异动,城中那么多暗哨必定也得到消息。
一直压着不报,有两种可能。
要么白瑶儿已经叛变,要么消息直接跳过了镇北军,到达镇北王府。
子延生前的那些动作,让他开始更为理智的审视整件事。
镇北军从来不是谁的傀儡,他宣睿更加不是——
“咕噜咕噜……”李幼卿没吃午饭,肚子忽然开始叫唤。
这可不是淑女该发出的声音,她咬着唇一语不发,脸颊却慢慢染红了。
宣睿撂开眼皮,凉凉看了她一眼。
“没,没事……”李幼卿又往后缩了缩,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可紧接着,肚子又不争气的叫唤了一声。
“你没吃东西?”宣睿蹙眉,随即,眼光里透出几分讥诮。
在舞坊看见自己杀人后,恶心得吃不下饭也是正常。
李幼卿愣了愣,有些无所适从:“早上吃了将军带回来的包子,现在……现在又要吃了吗?”
在皇宫里,时不时就有人将水果点心端到她面前,哪用得着考虑这些事。
宣睿不禁心生疑虑,这样天真不经世事的女子,哪像是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庶女。
这时,马车外传来小摊贩的不断叫卖声。
宣睿让马车停下,去街边给她买了饼。
刚刚出炉的牛肉饼散发出鲜香的滋味,李幼卿使劲吞咽了下口水,等了一会儿,却未见他递给自己。
宣睿将纸袋放在面前的红木矮方桌上,让她自己取,靠回去继续闭目养神。
李幼卿一时有些拿不准,这饼究竟是给她买的,还是给他自己买的。
万一吃了之后,他又发火怎么办。
这人脾性这么恶劣,说不定又会因此责骂自己。
可是,她现在真的好饿啊——
要不,一人一半?
宣睿睁开眼,见她明明饿极,却还一副踌躇的样子,眼中讥诮之意更甚。
被他手拿过的东西,碰都不愿意再碰么。
之前在舞坊内,明明上一刻还攥着他的衣角寻求保护,下一刻却又露出嫌恶的表情,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是浑身沾满血腥气的恶人,人厌鬼憎……
李幼卿见他盯着肉饼的眼色属实阴沉,庆幸自己方才没拿来吃。
但车厢内满满的牛肉香气,诱惑得她无法视而不见,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放凉了,应该就不能吃了吧。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幼卿鼓起勇气,抬头冲他露出个讨好的笑,说道:“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呀。”
空气突然寂静无声,宣睿眉心拧紧,硬是被这句话哽得半天开不了口。
李幼卿见他皱眉,呼吸不由一滞。
果然,这个要求还是过分了。
他那么壮一个大男人,吃整块饼都不够,怎会愿意分给自己一半。
况且早上他已经给过自己钱了,是她不记得吃饭,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再分他的饼呢。
李幼卿赶忙摆了摆手:“不行也没关系的,我反正也不太饿,将军您一个人吃就好。”
话虽这么说,但难免会感到失落。
若是从前,像这样的食物她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自己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她捂着肚子默默缩到角落,独自吞咽着口水,一时间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眼见她说完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像是又要掉眼泪,宣睿揉了揉额心,无奈将饼递了过去。
李幼卿心里一喜,怕他反悔,就着他的手咬下一大口。
鲜肉的滋味,让她食指大动。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我再吃几口就好了。”
说罢,又凑过去咬了一口。
丝毫没觉得让人吃自己剩下的有什么不妥,也没察觉到,她其实每咬一口,舌尖都不着痕迹舔过男人手指。
很快,饼就被吃得只剩下他拿在手里的半截。
男人始终未吭声,让人拿不准他到底是舍得,还是舍不得。
李幼卿动了心思,试探性的又咬下去。
可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不多了,这一口已经咬到他指尖。
尝到他指腹微咸的滋味,李幼卿舔了舔唇,接着就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染着一层薄怒:“够了!”
她被吓得一愣,规规矩矩坐直了,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犯的着吗,不就是一块饼,竟如此斤斤计较。
宣睿扔下残渣,拿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每一根手指都不放过。
李幼卿亦拿出手帕擦嘴,看他脸色似和缓了些,微微松了口气。
“有件事,或许你会想知道。”宣睿莫名想找个话题缓解此刻情绪,将之前所获鱼龙混杂的消息在脑中筛选一遍,目光朝她看去:“京中传来丧报,三公主已身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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