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甘冽香醇,尾调果然带着些涩意。
宣睿看她像只小猫儿似的小口浅酌,倒是感到有些新鲜。
大厅里光线昏暗,水晶琉璃灯影射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五官立体如刀劈斧裁一般。
李幼卿忽然发现他左边眉骨,以及眼角边上多了两道伤痕,倾身过去问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啊,可曾擦过药了。”
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宣睿喉中哽了哽,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多管闲事。”
李幼卿也不跟他生气,轻轻摇晃了下酒杯,嗓音微微发甜:“将军是国之栋梁,小女关心你便是衷心为国,如何能算多管闲事呢。”
“姑娘口才不错。”宣睿放下酒杯,目光看往二楼的方向。
一刻钟前,还有诸多宾客驻足的二楼回廊,此时已静默无人。
他敏锐的从空气里捕捉到一丝血腥气,神色如常,只右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垂眸见她也正看着二楼的位置,且一脸迷惑,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睿问她:“怎么了?”
“好奇怪啊,走廊上之前明明还有好多人,现在怎么连个影子都没有了。”李幼卿觉得反常,特意站起身去看。
宣睿走到她身边,灯光折射之下,高大的身形恰好能将她拢在阴影里。
李幼卿余光扫过去,暗道怎么会有人长这么高,还壮得像头熊一样。
这种先天体型上的压制,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倒是怀念起宫里那些身形跟女人差不多的内侍。
二楼几道黑影闪过,宣睿唇线抿紧,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将人带到身后。
李幼卿尚未反应过来,鼻子已碰着了他的后背,眼前除了男人黑色袍服上绣着的玄色云纹,什么也看不见。
刚刚分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究竟出了何事?
大厅里舞乐声戛然而止,呈现出一片死寂,侍者和舞女们纷纷躲去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
刚才,舞坊的老板图巴尔被人从二楼廊上直接扔了下来。
老男人肥硕的躯体前胸还插着半截花瓶,随着他身体蠕动,血液从他胸口汹涌而出,很快就将绣着金色花纹的波斯地毯染成暗红。
李幼卿闻到了血腥味,小心翼翼攥着宣睿后背一点衣料,往后扯了扯道:“怎么了,是死人了吗。”
男人没动,但那岿然不动的背影,莫名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李幼卿暗道,这人虽然粗鲁又蛮横,但跟他在一起倒不至于被别人欺负。
“是谁在暗处弄鬼,给老子出来!”一个大汉走到中间喝道,往楼上看没找到凶手,目光又在场上扫视了一圈。
唯唯诺诺四散着的人群中,唯有宣睿仍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冷俊的眉眼含着几分讥诮。
大汉心里一阵窝火,走过去,抄起桌上的酒壶怒道:“装什么大爷,老子今天就教你做人!”
李幼卿小手揪紧了他的衣服,十分紧张道:“将军,那个人貌似想打你。”
接着,李幼卿便发现自己的担心属实多余。
甚至没看清宣睿是怎么出手,壮汉已经被踹翻在地,脸被对方皮靴踩着在地上摩擦。
这时,一名侍者匆匆忙忙跑过来,见此情景直接吓软在了地上,喃喃道:“怎么办,楼上死了好多人,而且所有出口都被封住,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宣睿脚上加重力道,看着那胖子的脸逐渐扭曲变形,淡漠道:“逃?往哪里逃,一群叛主的东西,爷今天不着急,让你们一个个来,有什么说什么,说不出来也不打紧,爷陪你们玩儿。”
说罢,他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地上的酒壶直接插在壮汉脸上,慢条斯理的研磨透彻。
血肉搅和着玻璃渣,看起来分外恶心,大块头张了张嘴,很快就没了呼吸。
这时,潇子戚从二楼跳下来,看见地上还多了具尸体,嫌恶的一脚踹开。
他搬了把椅子到正中,说道:“老大,名单已经整理好了,您先坐,我把他们几个挨个叫过来问话。”
宣睿忽然蹙眉,回身看了眼人群中面色煞白的小姑娘,走过去道:“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我,待会再带你去见白瑶儿。”
“不,不用了。”李幼卿看了眼他沾满鲜血的手,捂着鼻子后退几步。
还找什么白瑶儿,上赶着找死差不多,得趁这个机会赶紧溜走。
“我,我有点晕血,你放我出去好不好。”见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同意了,李幼卿提起裙摆转身就跑。
潇子戚垂着头不敢吭声,一直等到老大目光重新收回来,才忍不住道:“暗十一说她自己坐马车来的,属下们倒是想拦,就迟了一步。”
“办正事。”宣睿撩开衣摆坐下,冷冷打量第一个人被押上来的人。
掌柜白九生得一副精明样,四十多岁,儿女皆在白家当差。
两年前白瑶儿接手这里后,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撤了之前的掌柜,再将白九安插进这里。
“说吧。”宣睿身体往后靠着,微微眯起双眼。
“说,说什么?”白九满脸错愕,看着眼前如同阎王一般冷酷的男人。
宣睿素来不喜跟人东拉西扯浪费时间,移开目光,情绪有些烦闷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先把舌头割了吧。”
白九刚要张口,嘴已被潇子戚从身后捂住,接着匕首的光影一闪,他人已倒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
潇子戚用力捏住他的下颔,逼着他面部朝下:“没用的东西,吐出来。”
白九吐出一大口血,中间摊着一条鲜红的口舌。
宣睿冷眼看着,脑中浮现出小姑娘被吓坏的模样,语气越发淡漠:“下一个。”
接着上来的男子负责舞坊安全守卫,体型健壮不输之前那个。
方才那副画面太过恐怖,他稍微有些犹豫道:“爷想知道什么,小人人微言轻,不知能否答得上来。”
这可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宣睿眼神里透出几分野:“挂一会儿,兴许就能明白,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接着,男人双足被套住,倒挂在屋顶的横木之上。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半个时辰后,之前还歌舞升平的舞坊已然成为了人间炼狱。
花魁仙儿身着一身淡紫色轻纱,一步一挪的走上前,缓缓跪在宣睿脚边。
“爷,奴家有话要说。”她抬起头,泛着泪光的眼眸顿勾起无尽怜意。
只对方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仙儿十分乖觉,立即直入正题:“近一个月来,白姑姑经常称病不出府,舞坊的事都是小白爷打理,小白爷身边倒是有位朋友,奴家觉得他十分可疑。”
宣睿目光落在女人头顶,见她发上插着一支做工精美的玉簪,材质是柔兰皇室都鲜见的极品红玉。
女人匍匐在地上,轻纱遮掩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具有种闺阁少女所没有的风流韵味。
“奴家认得那个人,是镇北军派驻在乌城的守将潇子延,且他一共来过三回,每次都直接跟白小爷去了包间,像在商讨什么事——”
仙儿话未落音,就被潇子戚冷声打断:“你休得胡言乱语!”
“啊……奴家所言句句属实,爷,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仙儿膝行几步,躲在宣睿身侧,楚楚可怜道:“爷,奴家还知道一些事,您想听吗?”
宣睿俯下身,凑近了看她的脸。
仙儿正当对方被自己的美貌吸引,便听见如淬了剧毒的阴沉嗓音,缓缓道:“子延将这么名贵的簪子给了你,不若,你就去地底下陪他吧。”
仙儿一愣,接着便见自己头上戴的发簪已在男人手中握着,浑身如坠冰窖。
潇子戚定睛看去,只见簪头上镶嵌的红玉,形状乃至纹理都与将军曾经赏赐给子延的那块玉一模一样。
“老大,子延他——”
他突然哑口,万一弟弟真的被奸人所迷惑,又该如何是好。
“将她带下去,仔细审。”宣睿摩挲着发簪,神色间晦暗不明。
红玉如血,在簪头发出莹润夺目的光晕。
人会说谎,器物却不会。
发簪上有血,证明其来路不正。
“带下一个。”他沉声说道,眉目冷硬,毫无破绽。
接着上前来的是仙儿的侍女,直接跪下道:“大人,奴知道那块红玉的来历。”
潇子戚心里一紧,紧紧盯着那名侍女,静静听她说道:“是一名镇北军官爷送的,因为柔兰很难见到这样纯粹的红玉,仙儿姐便将其镶在了簪子上。”
潇子戚胸中一口气郁结,不甘心又问道:“你说清楚,那名军官为何要送她玉。”
侍女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正色道:“那位大人为人和善,常常帮助城里的百姓,是个极好的人,送仙儿姐那块红玉,也绝非因贪恋美色,而是想以此换取舞坊往来传递的消息。”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宣睿凝视发簪上的血痕,若是仙儿用其刺伤过人,又是伤谁。
侍女深深下拜,说道:“这些都是奴跟在仙儿姐身边所见所闻,爷若要证据,倒是可以从小白爷那头着手,因为每次那位官爷来舞坊,都是应小白爷的邀约,然后仙儿姐在旁边作陪。”
侍女想了想,补充道:“且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礼物,现在去库房应该还能找到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发红包,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