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被很温柔的吞了进去, 等她苏醒过来的时候, 身边便是大片的桃林。
少女躺在一块被水冲刷的极为干净光滑的青石上,身边是飞流而下的瀑布, 瀑布很急, 但是下来之后,却并没有多大的动静。
因为承接它的是一汪深潭,潭水清澈且冰冷,站在岸边,可以一眼望见潭底被水流打磨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
水至清则无鱼,程喜站在石头上, 一条小鱼小虾都没有见着。
她在池边坐了下来,脱了鞋袜尝试水的深浅。
这水看着清澈,实际上却很深,长腿全部没入其中,也没有踩着半点底。
这还是岸边, 中间想必更是水深不可测。
她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从何而来, 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程喜深吸一口气, 屏住呼吸, 然后整个身子都沉了下去,大概潜了几百尺,她的双脚终于接触到潭水底端。
底端也是凉的, 石子看起来凹凸不平,踩上去比岸边青石还更光滑。
她走在淤泥当中,泥土软乎乎的,冰冷的池水让她的思绪似乎比先前更加清楚一些。
“阿喜!”
有呼喊的声音从深潭上传过来,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这声音一声又一声,很急促的样子,一听就给人一种很忧心很就纠结的感觉。
阿喜这个名字,好耳熟,肯定是在喊自己。
程喜立马从水中浮了起来,平静的水面上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来,不过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截。
少女慢慢的潜水过去,借助岸边的青石掩饰自己的存在。
她非常警惕的观察着旁边的一切,很快就发现了喊她的人。
那是个很有着雪白的头发,看样子就很漂亮的年轻男人。
很熟悉的一张脸,看起来很有亲和力的样子,应该是她的熟人。
不过在这个世界,长得年轻,不一定真的有这么年轻。
程喜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把沾上的水珠落下来。
“阿喜,你怎么又跑水下去了,不怕冷。”
一直找她的男人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还在远处,一瞬间出现她的跟前。
程喜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对方走过来的距离。
刚刚那么远,就一个小点,现在这么大,人走路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程喜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眼前的人气息的确是令她熟悉且心安的,她没有避开。
“你是在找我?”
那有着一头漂亮银发的男人微微笑起来,长袖在她肩膀拂过,被瀑布的水流打湿的头发便冒出一阵热气,瞬间变得格外干爽。
他拉了程喜一把,两个人坐在青石上,男人替程喜挽发:“你在说什么胡话呀,这里除了你叫阿喜,还能有别人?”
说的也对哦,她听这个名字很耳熟,肯定是在喊她。
男人的手很巧,挽起来的头发看起来非常华丽貌美。
清澈的水面映出少女的剪影,她的乌发浓密,看起来格外华贵。
程喜甩了甩头发,皱着眉头说:“不是这样,头发很重,很不舒服。”
“啊,对不起,我最近新学了个繁复的发型,想着应该很适合你,不喜欢的话我重新给你弄。”
男人的手指就像是蝴蝶一般在发间纷飞,变成她来时候的样子。
这样的发型,是熟悉的感觉,程喜感觉脑袋很轻松,水面的倒映更熟悉了。
她冲着对方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笑容来。
正好这个时候,程喜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了。
她的耳朵有点红,因为她好像很久没有饿肚子了。
“肯定是在冷水里泡久了,你饿了的话,咱们去吃东西。”
男人的脾气很好,而且非常温柔,笑起来的时候,程喜那一点羞窘很尴尬就瞬间没有了。
她反而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饿了就要吃东西,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银发青年牵着程喜的手,带她去了一间屋子。
这屋子是竹子做的,两层的小楼,通体翠绿色,看着就生机勃勃。
“今天我都在找你,没做什么好吃的,你看看能不能吃的惯。”
摆在程喜面前的是几个用竹子和木头做的碗,上面雕刻了非常漂亮的花纹。
盘子里摆放了一些拇指粗细的小鱼,一条条通体透明,里面的骨头都是水晶一般。
另外一个盘子里放了切成片装的脆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青年夹住按住筷子的一段,手指轻轻的一敲,小鱼里头的骨头就被完整的抽出来,只剩下鱼肉。
他温柔的笑了笑:“鱼刺扎人,你当心点。”
这伺候人吃饭的动作,男人好像做了千百遍,程喜也不觉得突兀。
在她的印象里,她从小都是这么被人伺候惯了的,而且伺候她的男人的确长得十分俊美。
就是好像这个银色头发有点不对劲。
“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对吗?”
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碰了碰自己的头发,银发便从天山雪变成了茫茫夜色。
黑色的头发搭配他的面容,有一种特别的风格,但是总还是觉得不对劲。
程喜摇摇头:“你的头发还是雪白的好看。”
“是吗,阿喜觉得我好看吗?”
程喜点点头,这张脸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丑字的,大概是她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人男人之一吧。
男人眉眼便越发温和,他雪白的肤色染上一点红晕,然后慢慢晕染开,是非常漂亮的粉色,像是春日里开的桃花,灼灼动人。
“你这么夸我,我好高兴。”
程喜愣了一下,这个语气和笑容,太温和了一点,好像记忆里的人要得意一些,比较骄傲的样子,像是开屏求偶的孔雀。
一条小鱼干再次夹到了程喜跟前:“喜欢就多吃点。”
小鱼是真的好吃,汤也很鲜,是这个季节特有的新鲜口味。
肚子饿的感觉真的不太行,程喜立马埋头吃东西,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很快也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她叫阿喜,他叫自欢,喜欢的欢。
自欢说:“阿喜,你唤我阿欢就好了,我们一个阿喜,一个阿欢,很是般配对吧。”
阿喜不一定要陪阿欢,但是这么说的话,程喜默不作声。
他们居住的这个地方风景很美,有山有水,还可以在瀑布底下修行,还有钓鱼。
鱼是从溪水里钓的,深潭里没有鱼。
源头一些的水可以取用了随意喝,潭水则可以用来洗漱,非常方便。
因为瀑布不断的从高处飞涌而下,水质一直都能够保持清澈纯净,就好像是自欢的眼睛。
在竹屋这边待了一段时间,程喜便觉得十分枯燥无聊了。
自欢是个十分温柔体贴的人,特别是在他放了十分心思在程喜身上,她情绪有什么变化,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得清清楚楚的。
“是不是觉得太无趣了?”对小孩子来说,就算是数蚂蚁也会很快乐,但是对成年人来说,这种看看山水的生活的确是太无聊。
他从屋子里摘下竹篓:“我们今天一起下山去。”
程喜的眼睛便刷的一下亮起来,她的确是很无聊,再待下去,就会像是雨后的腐木,身上要长出一朵朵的蘑菇来了。
“你要跟着我,千万别走远了。”
自欢原本想牵程喜的手,但她又把手给缩回来,不让他牵:“我不是小孩子。”
后者愣了一下,笑容依然是极其温柔的:“那好,咱们阿喜是大人了,那你小心一点,别摔着了。”
从山上走下去,事业就变得开阔起来,还可以看到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农田,里头栽种的是稻谷,偶尔还有一两只胖鲤鱼从稻谷里翻出来,咚的一声落下。
“自欢哥哥自欢哥哥下来啦!”
自欢显然是这里的常住人士,有追着雀鸟和蜻蜓玩的小孩看到他,赤着脚丫跑过来,还丢了几朵漂亮的不知名小花到自欢篓子里。
还有小男孩塞了个花环到程喜手里:“仙女姐姐,你拿着。”
程喜看着手里被强塞的粉色花朵,抿了抿唇:“谢谢。”
这眼前的一幕,看起来温馨又和谐,完完全全的落入另外一双深色的眼睛里。
在竹屋的外头,有一棵八人牵手才能环抱的苍天大树,树木高耸入云,平日里是乘凉的好地方。
但在无人可以窥见到的树木中心,一个直直矗立的木头上,却锁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在后面闯进来的陶厌。
他的四肢被束缚其中,多处都有伤口,这些伤口本应该愈合,但是每次愈合一段时间,伤口就会被木头上生出来的嫩芽强行的撕开,青年身体里的血液不断的被吸血木吸走。
另外一个声音还在不断的对他说:“你看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别人随便糊弄一下,她就跟着跑了。在这个世界,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什么爱,什么女人,都是狗屁。”
程喜跟着自欢下了山,除了小孩子之外,还碰到了喜欢闲聊的小媳妇,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她们都很友善的和自欢打招呼,在看到程喜的时候,也笑的很和煦。
还有个大婶笑着说:“自欢啊,你舍得把你媳妇带下来了吧。”
另外一个声音趁机说:“你真的是太弱了,还不死心吗,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死,等着你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做别的男人的媳妇,给他生孩子。”
陶厌的瞳孔染上几分戾气,随机他放松下来,因为程喜出了声。
“不是他媳妇。”少女的神色带上了陶厌记忆里的几分清冷,她一字一句的纠正,“我不是他媳妇。”
血色从陶厌的瞳孔中迅速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