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沉默。
云月玺站在最中央,手持着霜色长剑,其余人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防备,就像……她不是他们的大师姐,而是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似在宣判着:你有罪。
白黎见云月玺召来戒律院的人,美目中本闪过一丝错愕,但旋即,她又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目中既有泪也有笑。
“好啊……你自己亲自召唤了戒律院的人来,这下师尊也保不住你了,你这样的魔头……必须死、必须死……”白黎躺在五师姐怀里,哭得情真意切。
周遭人看她如此可怜彷徨,更对云月玺投以不善的视线。
云月玺也冷冷打量着白黎,受冰灵根影响,她此时目光无波,半点温度也无。云月玺看得出来,白黎的状态不似作伪,她是真的在恐惧、厌恶着自己,因为那梦中的“未来”就对一直关爱自己的师姐刀剑相向,发动着全峰的弟子,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
云月玺能理解白黎的心理,她一看就是心志不坚者,分辨不出现实与虚假、现在与未来倒正常。但是,云月玺何其无辜?
她友爱同门,没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何辜要承受这样的罪名?
云月玺现在不承受,白白污了自己的道心。她静静地等着戒律院的人来,再没有看周围的同峰弟子一眼。
一声响亮的鸟鸣声响起,漆黑的碧云峰缀满亮光,空中落下数十只仙鹤,仙鹤的嘴上则提着小巧的宫灯。
戒律院弟子从仙鹤上下来,为首那人叫做王方,天生了一张威严的面孔,才能在戒律院做了一个领头弟子。
王方率领着其余执法弟子进门,看见门内只余碧云峰的弟子时,不少弟子面上都浮现错愕。
碧云峰算是玄武宗内最团结的一个峰了,他们本以为此次他们向戒律院求助是有外敌来犯,或者别的什么,现在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王方道:“适才,是哪位传召的戒律院弟子?”
他的目光从哭得梨花带雨的白黎身上停顿,显然,王方也以为是白黎传召的他们。
云月玺却道:“是我。”
王方等人脸上浮现惊诧,云月玺此人,是碧云峰师姐,虽然极少外出,但天赋极高,是门派内的天之骄子。她居然会求助戒律院?
王方道:“云师姐请告知来龙去脉。”
云月玺道:“白师妹攻击同门,对师姐出手,请你们带她去思过牢。”
攻击同门?王方等顿时惊了,一旁的白黎怎么可能愿意被送去思过牢,她咬着牙:“不是……你们该惩罚的是她,她才是背叛门派的罪人……”
王方等人听到背叛门派这几字,眉头全都皱了起来。背叛师门,这是大罪。
王方正要询问白黎时,抱着白黎的五师姐却以手压了压白黎的肩膀,迫使白黎不再说出第二句话,五师姐道:“白黎师妹是情绪太激动了,王师兄,师姐她……她刚才对白师妹动了手,伤到了师妹,所以…白师妹才情绪激动,胡言乱语。”
这五师姐叫温月,温月性子细腻,想也知道,此刻不能让白黎胡言乱语,重生之后的事情,师尊交待过,不得向别人提起,只峰内人知道便可,免得引起他人揣测。
见温月出声,其余弟子也纷纷声援道:“是,大师姐这么高的修为,白师妹怎么受得住她一击。”
“她不只对小师妹出手,现在还要让小师妹被戒律院的人带走。”一名弟子看白黎伤势有些重,还吓得满面惨白,不由起了恻隐之心:“师姐,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何况师尊教了我们同门要互助互爱,你怎能如此。”
戒律院的弟子听这话说得有些不对,但是看着屋内所有人都维护白黎,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嘀咕:云月玺是金丹巅峰,无论怎么看,都确然是她欺负了金丹中期的白黎的样子。
王方倒没那么轻易被带着走,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便听得云月玺凉薄的声音:“此事已由戒律院插手,几位师弟师妹,谁教你们的规矩越俎代庖、干扰戒律院查案?”
她抬起手臂,长剑于她手中赫赫生威。
“诸位师弟妹的门规,进门时大都由我所教,我不记得我教过你们只靠着人多势众就能颠倒是非,干扰查案。”云月玺冷目中带着几丝极淡的厌,离她最近的一名弟子心中一突。
他何时从师姐的眼中看到过厌,哪怕是之前他们让师姐给小师妹道歉,师姐的目中也只有无奈。
但是这弟子转念一想,的确,戒律院弟子查案时,其余弟子除了被问询时能回话,其他时候是不能干扰查案的。这弟子想到刚才他们七嘴八舌维护小师妹,让戒律院找师姐麻烦的举动,有些脸红。
他们越矩了。
这名弟子红着脸道:“师姐,抱歉,我们没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云月玺完全不为他语气中的歉意所打动,他们没有伤害的意思吗?全都睁眼瞎一般、站在原身的对立面,他们所有人指责原身忽略真相,这种行为本就是伤害。
云月玺对这些师弟妹们早不抱希望,她根本不想听虚假流于表面的道歉,持剑道:“若下次再犯,按照碧云峰的规矩处置。”
她是大师姐,确然有惩戒这些弟子的权力。云月玺没惩戒白黎,是因为白黎一副她是魔头的样子,这些人也维护白黎,只有寄戒律院来惩戒白黎,这些人才不敢动辄来逼她向白黎赎罪。
云月玺剑尖流动着极精纯的剑气,被王方所看到。
王方摸着下巴,心想这位碧云峰大师姐之前从未进过修真界的天骄榜前十,但是,观她此刻剑意,明明比上次他见的那位第十名还要精纯。
王方略沉吟一下,倒是也看明白了这屋子里的情境,这碧云峰上的人,好像对这位云师姐有些不满?
王方秉公执法,倒不忍见此境。他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云师姐金丹巅峰,她对这位白师妹出手,难道几位没有阻止?”
王方看了眼五师姐温月,温月虽扶着白黎,但是衣衫完好,哪里像打斗过的样子。
这也是王方不解的地方。
他道:“要是云师姐先出手,你们这么关心白师妹,为什么没阻止?要是白师妹先出手,你们为什么不担心白师妹受伤,来护着她?”
这话一出,适才还一副不善表情看着云月玺的诸位弟子,忽然愣了愣。
他们看着云月玺面无表情的脸,不由也想,对,他们为什么不怕云师姐伤到白师妹呢?
云月玺倒没时间等他们多想,道:“他们不认为我会伤白黎,所以没有防范。”
“这样啊……”王方仍整肃着脸,语气里的嘲讽却谁都听得出来,他扫过那些弟子,心中有些不屑。
他们确认云师姐不会伤白黎,但是却在戒律院面前大肆宣扬云师姐的不好。
这等行径,真是同门所为?
此时王方看这些弟子的表情不善,另一厢,那些弟子也愣了愣。他们听到了云月玺的话,本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点……是,他们一直觉得云师姐不会伤白师妹,而以白师妹的修为,顶多让云师姐受些轻伤,所以他们一直冷眼相待此事。
但现在,云月玺直接戳破他们的想法……那岂不意味着,师姐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他们对她的漠视,会怎么看待他们?一些弟子这时小心翼翼地侧眼看云月玺,很遗憾,云月玺的表情还和之前一样。
仿佛不管他们做什么,师姐的表情都不会有变化。
一些人这时候心里打鼓,想要说点什么,恰好此时,白黎再度咳嗽两声,就又把那些人心里少许的愧疚给咳散了。
白师妹那么脆弱,经受了未来的大师姐那样的折磨,他们帮着小师妹哪里错了?师姐会理解的。
不过,她不理解好像也正常,毕竟她是未来的魔头。
众人都觉得云月玺有错,温月敛了眸,道:“王师兄,此事虽的确是白师妹先动手,但是白师妹这些时日精神恍惚……”
她说到这时,淡淡瞟了云月玺一眼,那意思就是暗示云月玺:是你害小师妹精神恍惚,还不让戒律院的离开
云月玺却像没接受到温月的暗示,似乎白黎不管精神恍惚与否,都不在她关心范围之内。
云月玺只对王方道:“你先调查,有什么需要询问我的,我定当配合。”
王方颌首,问白黎:“如今谁先动手一事,已经查明,还差一点,这位师妹之前说的叛出师门是什么意思?有人背叛了玄武宗吗?”
白黎听此,咬唇道:“是,她背叛了玄武宗!”
白黎一手指着云月玺,言之凿凿道:“之后,她不只会背叛玄武宗,还会杀了我们碧云峰上所有人,她是罪魁祸首,她会练魔功,师尊却护着她……”
“杀了碧云峰所有人?”王方觉得这人说的神神叨叨,但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几乎让王方觉得,自己碰到了疯子。
关键是,碧云峰其他弟子还不觉得这人说得有错?
王方错愕地抬头,看向云月玺的方向,她完全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此时已经坐在一把椅子上,长剑被放在膝盖处,长发垂至腰际。
王方喝道:“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怎么没证据,我重……”白黎想说她重生过,又被温月和其他人拿眼神疯狂示意,温月紧张地捉着白黎的手,千万不能说出去。
重生的事情说出去,有多少人会信?又有多少人会对他们不利?
白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能隐瞒下重生的事,对王方道:“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景象非常真实,云师姐……她最后会修习魔功,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一旁的弟子们也沉默,他们是看到了白黎对未来事件预测的真实性的,每个人,都有点恨云月玺。
王方从他们脸上多多少少地看到了恨意。
白黎还在梨花带雨地哭,她觉得王方也该远离云月玺才最正确,没想到,王方喝斥一声:“哪里来的无稽之谈!”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你们就这般恶意揣测同门……”
“不是虚无缥缈的梦 ,那个梦……很真实。”
白黎放空了双眼,回忆着那些过往,其他人看到,只觉得小师妹这样真让人心疼,哪知,在戒律院弟子的眼中,白黎简直神神叨叨。
王方道:“够了!真实的梦?那些事情发生了吗?云师姐身上有魔功?还是你们谁已经遭遇了她的毒手?她是金丹巅峰,要杀你们,你们现在一个都跑不了。白师妹,罢了,你妖言惑众且攻击同门,和我们走一趟。”
“修者应清心寡欲,你们再在底下谈论这等邪说,我自当禀明清虚长老,端正风气。”
白黎脸上还挂着泪,就被王方带来的戒律院弟子一扣,她这时还非常恍惚。
怎么会这样?自从白黎重生以来,修习也上涨最快,还最受碧云峰的爱护,他们怜惜她遭遇的一切,保护着她,所以,白黎才每晚做噩梦,每晚都要叫醒碧云峰的人……
没想到今天,她不只没被捧着哄着,还要被戒律院带走?
白黎反抗不能,被凄凄惨惨带走,王方这时对云月玺道:“云师姐,师弟有一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