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后来还遇见了好几个凡人,只要她开口,殷雪灼都放人放得干脆,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许多日不曾见过魇族,殷雪灼还带她去了一趟魇族。
他既然接受了鸿镜的妖丹,便会信守诺言,让手下的魔为魇族造出了很好的生活环境,一半的六华城面积也足够广阔,远比在崖下更好,也因为灵魇天生吸收天地灵气,他们所在的地方,也自然焕发生机,掩盖了一切的血腥气。
幼兰一看见季烟,就十分惊喜,“季烟!你来啦!”
这灵魇少年张开翅膀,围着她飞了一圈,仔细地瞧了她片刻,有些疑惑,“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生病啦?”幼兰想了想,转瞬又说:“不过有雪灼哥哥在,你也一定会没事的。”
幼兰的嘴太甜了,季烟也喜欢和他相处,立刻眉开眼笑,和他一起说起话来。
“你在这里生活的习惯吗?”季烟看了看四周,“虽然大了不少,但似乎不如崖底的清净……”
幼兰说:“这里是极好的,住起来很舒坦。只是这里的灵气不够浓郁,即使有了聚灵阵加持,对我族一些比较弱小的魇来说,还是比较勉强,所以不够强大的魇都还是留在了崖底,雪灼哥哥也让手下把那里保护了起来,不会有坏人再想杀我们啦。”
这样,倒也不错。
季烟还有点儿好奇:“这里的灵气还是不够吗?你们只能靠吸食灵气生存?”
幼兰抬手摸了摸脑袋,笑道:“其实也不是,我们魇族也是进食的,有些植物灵气充盈,适合修炼,只是那些灵草仙药,实在是太难生长了,我们也吃不得别的……”
灵草仙药?原来魇族是草食动物啊……
难怪季烟从前非要喂殷雪灼吃火锅,他咬了一口就说难吃呢,逼着吃草的兔子吃肉,还真是难为他了。
季烟转头瞧了殷雪灼一眼,也许是殷雪灼今日实在是太好说话了,又带她出来玩,也不滥杀无辜,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和幼兰聊得兴高采烈,又四处逛逛,将殷雪灼丢在了身后。
殷雪灼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抬手按了按额角。
他来魇族一趟,一是为了哄她开心,但主要的目的,是取挽秋剑。
灵魇天生纯净,对挽秋剑大有裨益,殷雪灼先让几个魔族的下属不远不近地跟着季烟,以保护她的安全,便转身将去取了剑。
幼兰陪着季烟在这里乱逛,季烟觉得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和老朋友叙旧什么的,也挺舒坦的,只是走着走着,就看见天上有一抹淡淡的白光,季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笃定不是她眼花。
感觉不像结界,倒有些像临霜城见过的灵脉上方的光柱,但是颜色很淡,若有若无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季烟:“幼兰!那是什么啊?”
幼兰看了一眼,“那应该是雪灼哥哥放置的聚灵阵,我们这里也有好几个,倒是没有这个光柱,这应该是更高一阶的法阵,汇聚天地灵气,许是为了让这里的灵气更加充沛,这样那些刚出生的魇族,也能早些移居过来了。”
想不到殷雪灼居然这么周到,季烟踮起脚仔细看,心里的疑窦逐渐消了下去。
……应该是她多想了。
只是这方向,与她过来时看到的那些凡人关押的方向一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可能是她前段时间过于疑神疑鬼,甚至连做梦都梦到殷雪灼毁灭了世界,总怕他乱来,现在看见什么都往想那上面想,实在是比谁都能操心。
“烟烟。”
身后传来殷雪灼的声音,季烟转过头,就看见他拿着挽秋剑走了过来。
殷雪灼背对着阳光,个子又这么高,黑袍衬得他身姿修长,苍白的脸微隐在暗处,容颜更加剔透如玉。
“挽秋剑如今会主动护你,日后就将它带在身边。”挽秋剑上新套了一层轻巧的剑鞘,其上缠了一层红色的带子,殷雪灼把带子解开,亲自套在她的身上,一丝不苟地系好,“倒也不重,藏在斗篷下面。”
季烟乖乖站着没动,让他笨拙地给她弄衣裳的带子,殷雪灼微微垂着眼睫,神态十分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绕着红色的衣带。
她发现,他手上的黑色纹路更深了一些。
她记得他发怒的时候,这些狰狞的图案甚至会爬上脸颊,季烟握住他的手,还是形式上关心了一下,“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动作一顿,迅速在她胸前打了个不太好看的结,抬起眼睛,勾起一道奇怪的笑来,“我为何不高兴?这世上之事,即便是逆天而行,于我皆易如反掌。”
季烟:“……”一言不合又开始装逼。
这人笑得有点变态,还不如不笑呢,季烟后悔关心他了,转身要走,又被他搂在了怀里,他个子太高了,这样站着蹭她脸颊的时候,整个人是微微弯下腰来,长发散落在她的胸前,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烟烟,等你的魂魄好起来……”他眼神微黯,呼吸微微喷洒在着她的脖子上,“我便要吃掉你。”
季烟:“……”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余光一瞥,就看到了一边尴尬到脚趾挠地的幼兰。
妈的死变态,你注意点影响啊!
幼兰还没成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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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烟还记得白白说过韶辛出了事,她便主动向殷雪灼提了,说想见韶辛。
原以为他不会答应,或者韶辛已经凶多吉少,她已经迟了,神情便稍稍有些紧张,殷雪灼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会杀他?”
季烟愣了,“那你拿他怎么了?”
他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命人将韶辛带了出来。
没有锁链,没有一身是血,任何想象中的狼狈都没有,只是韶辛却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是魔族的图腾,他眼神冷漠,出现时眼神毫无波澜,只是低头对殷雪灼弯腰,“魔主。”
如果不是皮囊不会骗人,季烟根本认不出这是韶辛。
昔日羞涩腼腆的少年忽然性情大变,眼前的人眼神冷漠,漆黑的瞳仁古井无波,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魔气。
对殷雪灼俯首臣服,更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季烟试探地叫了他一声:“……韶辛?”
韶辛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毫无温度,可也的确是他。
季烟感觉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又有些生气了,看向殷雪灼,“你对他做了什么?”
殷雪灼笑意嘲讽,悠然道:“不过是心魔而已,当初我将心魔植入他体内,此后如何,皆看他自己,怪只怪他心思脆弱,自己入魔,或许还贪生怕死,主动对我投诚,实在是有趣得很。”
“我留他一命,除此之外可什么都没做呢。”
瓦解一个人的内心实在太容易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韶辛会主动入魔,向他投诚。
殷雪灼本想直接解决了他,他不希望这世上多个让季烟分心的人,当初韶辛再怎样袒护季烟,也是他害他受了重伤,害他和季烟差点儿死在山洞里。
殷雪灼睚眦必报,早在心里当他是个死人。
正要杀他的时候,偏偏他入魔了,实在是太有趣了,殷雪灼便不想杀他了,留着他的命,让他去对付那些人,倒也十分有趣。
殷雪灼身为魔主,强到可以主宰一切,绝对的力量便是他的道理,他也从不与人讲道理,更不会心慈手软,这世上除了季烟,其余的东西也顶多用个“有趣”来形容。
但他的观念是这样,季烟却不这样认为。
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也从来不强求他怎样,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你不杀我我就杀了你的道理,即使是人,人与人之间有了强弱之分,杀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她也早就明白。
但就算是这样,她看见韶辛成了这副模样,还被殷雪灼用“有趣”来形容,也还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心魔。
对韶辛来说,心魔比任何刀剑都有杀伤力,韶白一死,人间陷入魔潮之中,他当然会不小心就走了邪路。
季烟没有指责殷雪灼太冷酷,他本来就是这样的魔,更何况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不是用吵架可以解决的。她沉默不语,只是走到韶辛面前,又试探地叫了他好几声。
“韶辛,韶辛?”
韶辛看着季烟,略扯了扯唇角,算是还认识她,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
季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认识她。
她也不知道入魔究竟代表着什么,殷雪灼这个魔倒是没什么过得不好,她这样安慰自己,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要投靠殷雪灼吗?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
韶辛之前一直觉得殷雪灼是邪魔歪道,即便是性情大变,也太过于厉害了。
韶辛冷淡道:“人往高处走,我如今跟着魔主,才能更强,我当年实在是受够了看韶白的脸色,我为何不能选择变强?”
季烟:“……”
她看着韶辛,纠结地咬了咬唇。
她好像明白白白为何非要她去看韶辛了。
这副冷漠的态度,哪里还是她和白白认识的那个人呢?他说的话没有错,反而显得季烟像是多管闲事的那一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这样啊……那你高兴就好,祝你早日变强吧……”
她垂着眸子望着自己的脚尖,韶辛高出她半个头,闻言眸色微有波动,垂目清淡地瞥了她一眼。
季烟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总觉得是失去了一个朋友的感觉,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不多,但凡少了一个,心里就有些难过。
她转身,回过头来,对殷雪灼说:“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殷雪灼把她搂进,朝城外飞去。
韶辛目送着他们消失,冷漠这才一点一点地从眼底褪去,逐渐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他调整好了冷漠的表情,转身去了六华城的另一边——殷雪灼总是喜欢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来看守这些凡人,实在是失策。
韶辛去接替了几个看守凡人的魔,洛城负隅顽抗,最近才被攻陷下来,城主等人成了俘虏,只是魔将苍溟临时下令,让底下的魔将把那些新来的俘虏押送到祭坛上。
昔日的昆宁派祭坛,早就被改造成了一个六米深的天坑,周围分布着聚灵阵,那聚灵阵乃是合体期的修为亲自所造,周围产生的灵气非常骇人。
而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入了天坑。
这个可怕的举动,让韶辛想起曾经在昆宁派看到过的类似秘法,当年他不小心翻到了□□,他师父曾说过,那些秘法被前人所创,但试验过的人,几乎都死无葬身之地。
其中之一,便是渡魂咒。
以千万人之魂魄,温养一人,重塑三魂七魄。
之所以是秘法,也是因为这个办法,古往今来几乎无人敢做,这何止会杀千千万万人,如此逆天之举,也迟早遭到天道惩罚,而一旦被天道惩罚,绝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韶辛原本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知道他看到了季烟。
但凡是有过修为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的虚弱,她的魂魄确实出了问题,韶辛还是第一次看到魂魄散成这样的人,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健全的魂魄,更像是被揉散了三魂七魄一样,魂魄何止有离体的危险,如果被元婴期以上修为的人盯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韶辛其实想提醒她,但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并不差,他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但殷雪灼是真的疯了。
他为了她,何止是不惜一切?
他要与天道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