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从风雪中走过,身体已经恢复了三成的骁王,脚步也越发的稳而快,伴随身后撑伞的下人几乎跟不上他的脚程。

行至前边正厅,才到门外就听到了温软的笑声,还有一道温润的男声:“确实是许久未见。”

温软:“我着实想不到竟然会在稷州再见到傅家哥哥。”

刚到就听到了那声带着笑意的傅家哥哥,不知怎的,骁王脸色蓦地一黑。随之朝着门前的下人示意敲门。

下人会意,忙敲了敲门,道:“王妃,殿下来了。”

听到骁王来了,温软愣了愣,从位上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门开了,一袭白衣锦袍,黑色斗篷的骁王从屋外走了进来。

黑色斗篷上沾了雪花,黑白相衬,格外的显眼,见他身上的风霜,温软忙走了过去,拂去他身上的雪花,道:“殿下别着凉了。”

骁王早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转变了表情,故而对着温软露出温和的笑意:“无碍,不过是点风雪罢了。”

因有旁人在,温软才没有说——已经下了一个月的风雪,不能算是一点风雪了。

想起旁人,温软忙转身看向屋中那白衣男子。

俊逸清颜温润如山涧清泉,气度温雅,白衣宽袖锦袍穿在他的身上,用九重天上谪仙来形如也不为过。

“这位是户部侍郎傅大人次子,傅瑾玉。”

白衣而立的傅瑾玉上前一步,向骁王拱手做辑:“下官翰林院编修傅瑾玉见过骁王殿下。”

方长霆听到傅瑾玉名字之时,有一息的诧异,随后笑道:“原来是那位十六岁便闻名金都的少年状元瑾玉公子,传闻傅大人年少时学识便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乃为大启第一才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傅瑾玉淡淡的道:“不敢当,是坊间过大虚赞了。”

方长霆笑了笑,客气的道:“都别站着,都坐。”

走到主位上,温软伴在骁王的身侧坐了下来。

方长霆看了眼温软,目光复而落在傅瑾玉的身上,颇感兴趣的道:“本王着实好奇,闻名金都的瑾玉公子是如何识得王妃的?”

傅瑾玉淡淡的一笑:“家父与文德伯是好友,且母亲和文德伯爵府先大夫人是闺中密友,下官年幼时到过伯爵府,便认识了王妃。”

骁王袖中双手紧紧握了起来,心思也渐渐的沉了下来。

如此光风霁月的男子,还是青梅竹马,未嫁做人妇前,温软可曾有过念想?

他往常只想着防微杜渐,防范出现在温软身遭的野男人,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若是她心中早已有人,那他欲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便难上加难。

对象何况还是傅瑾玉。

上辈子骁王也是知道傅瑾玉的,傅瑾玉在景王登基之后,便辞了官,旁人都不知去向,销声匿迹一般。

“不知傅大人这次来稷州所谓何事?”

“因公务外出,此次回金都复命,路经稷州,听说王妃身在稷州,又逢王妃生辰,就顺道来拜访了。”

“生辰?”方长霆转而看向温软。

温软笑了笑:“傅大人不说,妾身还忘了。”

方长霆垂眸沉吟一息,复而看向傅瑾玉,意味深长的道:“看来二人感情颇深。”

傅瑾玉眸光微微一动,似乎听出了些什么,随后道:“下官原本有一位幼妹,只是自小夭折,便把对胞妹之情放在了王妃的身上。”

呵,还亲妹之情,骗谁呢!

骁王面上带着浅笑,但心中根本不信,偏身旁的温软还应道:“傅大人确实自小待我如亲妹。”

“如此,还当真的要好好的款待傅大人了。”

傅瑾玉忙摇了摇头:“谢过殿下好意,只是赶着回京复命,这次来送了生辰礼之后,休整一日,明日便回去了。”

“如此,那便不阻碍傅大人了,待下次回金都之时,再复宴傅大人。”

“下官先谢过殿下。”

温软坐在一旁,感觉到自己似乎什么话都插不上去,且明明气氛倒是融洽,可就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傅瑾玉也没有待多久,说是还未寻好地方安顿,便先走一步了,走前还把生辰礼留了下来。

不贵重,也不华丽,朴实得不行,是几本游记,说是在临安时带回来的。

送走傅瑾玉,骁王脸上的笑意明显的淡了一分。

站在回廊上,瞥了眼温软手中的那几本游记,问道:“既然有客来,为何不提前通知本王?”

温软偏好看游记,此事方长霆并不知道。

听到骁王的话便回道:“妾身事先也不知,刚刚听说的时候,妾身也是惊讶。”

“那为何不等本王再来一起见客?”

听到这里,温软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抬眸看向骁王,见他脸上表情淡淡的,没了方才的笑意,温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淡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试探:“殿下……是生气了?”

方长霆平静的丢下两个字:“没有”

随后转身,复而道:“回去了。”

温软缩了缩脖子,还说没有生气呢,脸色都沉了下来。

回院子的一路上,夫妻二人都没有说话。

温软也想了一路,想着骁王为什么会不高兴,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傅瑾玉。

回到了房中,趁着骁王转身脱下斗篷的间隙,朝着房中伺候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退出去。

人都退了出去,门也关上后,温软走到骁王的身旁,接过他刚脱下来的斗篷,抖了抖风雪,随之拿到了炭火旁的架子上烘着,而后也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抖了抖,放到了一旁。

回到骁王的面前,替他宽衣,问道:“殿下可是要休息?”

方长霆脸色略沉的点了点头。

“那妾身再陪殿下睡一会吧。”说着,替他宽了外衣,自己也转身去宽了衣服,然后上了床,入了被窝.

看向还站在床边上的骁王,疑惑地问:“殿下不是说要休息,怎还不上来?”

骁王:……

她挥退了下人,就是为了再睡一会?!

她那张嘴,甜言蜜语明明张口就来,既然都已经看出他的不悦,她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难不成他这段时日来做的努力都是无用功,这女人的心当真依旧未动分毫?

堵着一口气的躺上了床,背对着温软,目光看到那架子上的白袍,再想到了那傅瑾玉也是一袭白袍,脸色登时黑了。

难怪她偏爱白色!

想到此,气闷至极。

就在此时,背后一具温软的身躯贝占了上来,腰I身被搂I住。

“不是要睡,你这是做什么?”说着,气闷的骁王伸手欲要把温软的手掰开。

谁知温软扌包得越发的紧。

“妾身平时入睡的时候都是要抱着殿下的。”

这话不假。

骁王索性松开了手,让她抱着。才闭上眼睛,就听到身后的人说,“方才是妾身听说有故人来寻,喜出望外,便没有让人告知殿下,是妾身错了。”

傅瑾玉与温软而言,亲如兄长,上辈子和加上这辈子,有近三年长的时间都未曾有过他的一丝消息,而后有消息的时候,却是说当年他辞官之后遇上了马贼,被马贼杀了后被抛尸山野。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温软几乎是崩溃的。重来一世,听到这亲如兄长的傅瑾玉来寻自己,自然是高兴的,一高兴便也就忘了顾及到骁王。

她和傅瑾言也无血缘关系,即便说是亲如兄妹,但不知旁人怎么想,骁王会误会也是合理的。

这么一想,她瞬间明白了刚刚在正厅之中感觉到那股不对劲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

骁王没理由不生气。

而生气的男人应当要哄。

“王妃没有错。”

语气淡淡的一句话飘入耳中 ,温软自然不可能把他的话当真。

半起身子,把脸贴在了他的肩膀上,柔柔的道:“虽然那文德伯爵府的人才是与妾身有血缘关系的人。但比起他们,妾身却只在傅家兄长的身上才有种亲人的感觉。”

骁王冷哼了一声,并不语。

温软叹了一声气,继续道:“六岁那年妾身母亲去世,旁人和父亲只知道可怜我那三岁的弟弟,而忽略了妾身,妾身面上虽然懂事,但那时到底是个六岁的孩子,心中又气又伤心,在母亲下葬那日我便躲藏了起来,看看他们何时才能发现我。”

听到这里,方长霆忽然有些恍然,当年母妃离世的时候,他也曾这么做过,一时间倒有些感同身受,眼底的寒意敛了敛,遂转过身来。

温软顺势入怀,枕在他的胸I膛之中。

“然后呢?他们多久才发现你不见了?”嗓音也多了一丝柔和。

温软继续说道:“许是那会忙吧,妾身躲到了晚上都没有人来寻,夜里寒冷可怕,惊惶无措之时,发现妾身不见的,不是至亲之人,而是那从妾身出生起就认识的傅家兄长,他有一个和我同岁的妹妹,四岁时夭折了,所以便一直把对傅家妹妹的疼爱转到了妾身的身上,那日如兄长一般的陪着妾身在废弃的小屋中待了一整晚。”

那时温软只是个六岁的女娃,而傅瑾玉十五岁,已是志学之年,也还没有男女之防一说,更不可能产生什么男女之情。

听到这,方长霆非常明白,她是在和他解释清楚自己和傅瑾玉的关系,半晌后,才问道:“你对那傅瑾玉,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温软非常认真且严肃的道:“自然,妾身是殿下的妻子,怎么可能对殿下之外的男子产生那种不I伦且大逆不道的感情!”

“当真?”

“殿下若是再怀疑妾身,那妾身可真要生气了!”本着这些天下来的相处,骁王对她的态度温和,夫妻间渐渐有了些情分,万万不能因误会而把这些情分给消没了,所以她才着急的把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听她这么说,骁王早已经信了一半,心情畅快了不少,随即露出了一抹笑意,把人拥入怀中。

“到底是本王心眼小了,误会了你。”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了便可。”温软在他的怀中蹭了蹭,算是撒了娇。

说了这些话后,夫妻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暗中松了一口气。

原本两人都没有小睡的心思,但心情宽松了,两人躺着躺着还真的睡了过去。

***

两人睡了许久。因两人从正厅回来时的气氛不对,所以期间下人也不敢来喊二人起来吃午膳。

直到下午末时才醒过来。

起身穿衣用膳之时,方长霆径自从衣柜中拿出了被压在最底层的那黑色衣袍。

温软穿上了外衣,见他穿着黑袍,有些不解:“殿下今日怎么忽然想起穿起黑色了?”

方长霆轻飘飘的落下一句:“白色扎眼,忽然不喜了。”

扎眼?

温软愣了愣,不知怎的联想到了傅瑾玉。

……

说好解释清楚了,不计前嫌的呢?

——个骗子!

温软也不阻止他,只是可惜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件白袍,估计往后都得压箱底了。

有些幽怨的上前帮忙,方长霆看得出来她的幽怨,思索再三,开口道:“穿得不如旁人,还不如不穿了。”

温软小声的“哦”了一声,随后才小声嘀咕道,“哪里不如人了,我瞧着就挺好看的。”

毕竟那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哪里不如别人了!

骁王听到她这话,还当是说人。虽然知道自己如今的样貌确实不如那傅瑾玉,但听到她这么说,嘴角还是不由的勾起。

这口舌,确实了得。

换上了黑袍,温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出乎意外,黑色格外的适合骁王,平日仅剩的那一丝病弱之气全然都没有了,反而多了丝凌厉,身材更是多了几分挺拔。

文人白衣,武人黑衣,果然没有说错。

若是骁王再长多些肉,这样貌方面,还当真与那傅瑾言相并肩。一黑一白,一文一武,仅仅联想了一晌,便也觉得极养眼。

看骁王穿黑衣穿得这般精神,温软也琢磨着该着手准备黑色衣物了,反正平日的时间也闲暇。

厨房重新热了饭菜端上了来,用膳的时候,方长霆忽然问道:“生辰是什么时候?”

温软算了算:“后天。”想到了什么,忽然对骁王一笑:“殿下莫不是要给妾身一个惊喜?”

方长霆迟滞了一息才点了点头,问:“你喜欢什么?”

温软笑容更甚:“只要殿下送的,妾身都喜欢!”

看着温软的笑意,骁王沉默了。

他还真的不知道要送她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讨女人喜欢。

细细回想温软喜欢的是什么,不过片刻,得出了一个答案——钱财。

可如今他们这夫妻吃住都是宋琅的。且稷州现今既不富裕又有雪灾,他所能调动的钱财有限,莫说三万两了,能调动三百两已是不易。

送钱财就算了。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傅瑾玉最会做人,投其所好,没花几个钱,就送了几本游记。

见骁王连饭都吃得索然无味,皱眉陷入了沉思,想来是苦恼要送她些什么。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她是知道,便也不为难他了。

“往年生辰的时候,妾身会让彦哥儿陪我吃长寿面,但最近两年,他玩心大了,也不记得我的生辰了,所以这两年都是妾身自己一人吃长寿面,殿下送什么礼都不重要,陪着妾身一起吃一碗长寿面便可。”

方长霆看向她:“就这点要求?”

温软点头,她倒想说些大的,但现在说什么都不成呀。

方长霆笑了笑,“那本王便陪你吃一顿长寿面。”

说定了之后,忽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方长霆又道:“既然还有三日,你便差个人让那傅瑾玉多留两日,待你生辰过后再走吧。”

温软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骁王会自动提出让傅瑾玉留下来。

念及今日骁王的反应,温软也不敢当真,只道:“不过只是个小生辰,不用请任何人,就妾身和殿下两个人一起过就好了。”

方长霆淡淡的道:“那傅瑾玉与你意义不一般,自然是要请的,你派个人去说说,若他不愿意就算了。”

温软见他说得真切,也不像是场面话,便点了点头,“那妾身问一下。”

虽然去问了,傅瑾玉也不见得会留下来。

用完膳之后,温软派了个人去寻傅瑾玉的落脚处,顺便把口信传了过去。

趁着温软交代其他人的时候,骁王让小厮去给石校尉传话,让他晚间子时备好马车在府外等候。

近乎入夜的时候,传话的人回来了。不出其然,傅瑾玉还是说要尽早回京就不留了。

***

许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骁王等了许久,怀中的人才渐渐的入睡,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确认温软已然熟睡,才轻手轻脚的挪开她。随后下了床,放轻了所有的声响,穿上了今日那黑袍,披上了披风出了门。

与门外的侍卫交代,若是王妃醒来问他去了哪里,便说他睡不着,去寻石校尉下棋去了。

出了府,石校尉迎上前,“殿下要去何处?”

上了马车,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地名,“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傅瑾玉落脚的客栈。

子时时分,稷州城下着鹅毛大雪,除了打更和巡逻的人外,只有一辆马车在这风雪夜出行。

因是知州府的马车,巡逻的人见到了,也都让开了。

骁王到的时候,傅瑾玉已然熟睡。

忽然传来敲门声,半响后才醒过来,嗓音带着一丝方醒的低哑:“何事?”

“公子,知州府石校尉求见。”

知州府石校尉?

知州府并未校尉,但从金都来的却有一个,温软不可能深夜造反。只一息,傅瑾玉瞬间猜到了来人是谁。

“让他稍等片刻。”

傅瑾玉忙从床上起来,穿上衣物,随后才去打开门。

一打开门,便看到一身黑衣,冷若冰霜的骁王,与今日那温和的形象天差地别。

傅瑾玉愣了一下,随做出了请的手势:“殿下,里边请。”

骁王挟着风雪的冰寒入了屋子。

傅瑾玉吩咐还立在房外的随从,让他去吩咐小二烧一壶热茶上来,随之把房门关上,转身看向撩了披风在桌子旁坐下的骁王,暗暗猜测骁王来寻他的目的。

“殿下是为了王妃的事情而来的?”

方长霆抬眸看向他,一双漆黑的眼眸平静无波。

“下官对王妃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若是殿下介意的话,那往后下官……”

在傅瑾玉还未说完的时候,方长霆打断了他的话,“本王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傅瑾玉有些许的错愕,若不是因为这事情来的,还能因为什么事?

深夜造访……

显然是瞒着自己的妻子前来的。

“本王不是那种气量狭隘之人。”

事实上,骁王觉得自己还真是这种人。

哪怕对于温软没有任何的感情,但她作为他的妻子,他就是见不得她与旁的野男人有说有笑。

傅瑾玉:……

今日在知州府的时候,他分明察觉到了骁王的敌意,未免误会,所以才会早早的离开。

屋内安静了一息,傅瑾玉不愧为少年状元,不仅这书读得比常人好,变脸的速度也比寻常人要好,只一息之间便露出从容自若的笑意。

“殿下心胸宽阔,怎可能是气量狭隘的人,只是下官着实想不明白,殿下深夜来访,到底所为何事?”

方长霆用眼神看了看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傅瑾玉坐下之后,方长霆淡淡的道:“茶来,再谈。”

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房中静谧,两人静坐,谁也不曾说话。

半晌后,随从提了一壶热茶进来,傅瑾言吩咐道:“不要让人靠近这客房。”

随从应了声,随后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之后,傅瑾言翻开了两个杯子,一杯放到骁王的面前,倒了热气氤氲的热茶。

放下了茶壶,傅瑾玉道:“还请殿下说明来意。”

再过聪慧睿智的人,也不能未卜先知。

骁王倒不着急。端起热茶吹拂了热气,浅啜了口热茶,放下之后,才不疾不徐的道:“留在稷州。”

傅瑾玉一愣,“殿下是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留在稷州,待本王回京之时一起动身。”

傅瑾玉无奈一笑:“下官是有圣命在身,只怕听命不了殿下的安排。”

方长霆面色不变,“并非安排,待本王说明原因后,留不留,看你自己的选择。”

“殿下请说。”

“经过数月前的叛乱,稷州官员几乎投靠了叛贼元启,仅剩下几人,虽说也提拔上来了不少,可最终政务生疏,若是这大雪没有连续下这么久,倒是可以从缓而来,但此今大雪必有雪灾,缓不得,所以本王想让你留在稷州,协助处理雪灾一事。”

傅瑾玉是文臣,但也有一颗好脑袋,这一点,方长霆并不否认。他一人,足以顶过十人,或者更多的人。

听到骁王这么说,傅瑾玉淡然的脸色也随之严肃了起来。

“若是无圣命在身,下官定然毫不犹豫的答应,可这迟了回金都的日子,只怕受牵连的不仅是下官一人,而是整个翰林院。”

方长霆轻笑了一声:“若是有正当的理由不归京呢?”

“什么理由?”

骁王胸有成竹的道:“不知大雪封路,无法通路,可算是正当的理由?”

闻言,傅瑾玉莞尔一晒:“这理由,未免过于牵强了。”

“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月了,稷州百里内皆为山谷,大雪积压,明日本王会让雷阵封了那些山谷之路,自然你要走,本王也可以放你走,但且等王妃的生辰过后再走,两三日而已,应当不会妨碍你的行程,傅大人你看如何?”

傅瑾玉确实预留了足够的时间返回金都,推迟两三日也未尝不可。

“自然,本王方才说不会强迫傅大人,由傅大人自己选择,是在三日后。”薄唇微勾,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 :“这三日内,没有本王的准允,傅大人怕是出不了城了。”

傅瑾玉:……

兵不厌诈,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

方长霆从客栈中出来,石校尉执了伞,遮住了风雪。

“殿下为何深夜来寻傅瑾玉?”

方长霆看着风雪,轻笑了一声:“他是个君子,来寻他,自然是谈些君子之事。”

把人送到了门口,转身正欲走回客栈中的傅瑾玉:“……”

把人软禁在稷州城,还算是君子之谈?

长见识了。

以前常听骁王待人宽厚,为人正直,傅瑾玉也是这般认为的,今日相谈之后才发现——

传言不可信,传言不可信呀。

想起骁王在温软面前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傅瑾玉无奈的摇头苦笑,入了客栈之中。

石校尉拧眉,似乎有不解什么是君子之谈,但也没有过多过问。

方长霆上了马车之后,面色凝重了下来。

他说会封路,确有此事。记忆中,这几日各道山谷会陆续塌陷积雪,若有行人必有所伤。

或许温软不知道傅瑾玉上辈子的结局是什么,但他是知道的。

傅瑾玉是君子确实不假。当他知道当年稷州山谷寒甲军被伏击的真相,当时景王已为帝王,他自知无法为那死去的将士伸冤,便辞了官归隐。

但帝王无情,怀疑他知道了真相,便派了杀手伪装成了马贼掠杀灭了口。

这几日内回去,虽不一定见会遇难,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他若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最自责的莫过于温软。

温软上辈子是知道傅瑾玉会安然无恙的回到金都的,傅瑾玉若在稷州出事。以他对温软的了解,她定会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她在稷州,傅瑾玉也不会在稷州停留之类的自责。

左右他还有用得着傅瑾玉的地方,就把他留在了稷州,顺便当个顺水人情送给温软。

这个人情,三日内,她自会知道。

***

方长霆回来之时,已是四更天。

到院子中的时候,见屋内烛火敞亮,顿时明了。

温软起夜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低声问守卫:“王妃醒来多久了?”

守卫道:“殿下刚走不久,房内便传来“咚”一声响……然后王妃便醒了。”

方长霆微微拧眉。这“咚”的一声响是什么意思?

“可寻本王了?”

“寻了,一醒来就喊了人,急问殿下去哪了,属下说殿下睡不着去找石校尉下棋去了。”

“然后呢?”

“然后王妃等了半个时辰还未见殿下回来,担忧殿下的身体,就亲自去寻了。”

方长霆的脸色一沉:“你没拦?”

守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属下哪敢……”

方长霆也不继续为难他。微微的呼了一口气,打起了精神,拂了拂披风上沾上的雪花,嘴角一扬,脸上凝重之色顿时变为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后才抬手去推门。

在一旁目睹了全部过程的守卫:……

这、这简直像极了和哥们喝酒夜归怕媳妇生气的自己,难不成……殿下也是个怕妻的?

骁王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落在了旁人眼中,成了个惧内的丈夫。

进入房中,关上门,再转身入了房中。只见那屏风被挪开了,他那有空有名份,但却还没有坐实的妻子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哀怨的看着他。

心底不知怎的,被这眼神瞧着,硬生出了几分心虚。

“你怎么醒了?”

温软撇了撇唇,哀怨的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别开眼,道:“一个时辰前,睡着睡着,不知怎的就摔到了地上,然后就醒了。”

骁王这算是明白了方才守卫口中“咚”的一声响是什么意思了。

忙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面前,见到骁王,温软又别开了脸。

“让本王看看,可曾摔到什么地方了?”

温软不肯,他便伸手捏住温软的下巴,把她的头转了过来,凑近仔细看着她的脸。

“额头怎么红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显然刚上过药了。

“脸朝地,自然摔了脸。”这话说得有几分怨气。

“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没了在床边拦着的人,肯定得摔。”话里话外,说的就是骁王起夜,不知所踪而导致的。

骁王静默了半晌,又听温软说:“方才妾身问外边的守卫,他说殿下睡不着,去寻守夜的石校尉下棋了,妾身因担忧殿下的身体,所以睡不着,许久不见殿下回来,便去寻了,可谁知道石校尉根本不在房中。”

骁王第一次尝试到了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本王是找石校尉出了府,许是那侍卫听岔了,才会错传本王找石校尉下棋了,谁会大半夜不睡觉,去寻人下棋去,这不是笑话么。”

“深夜出府,殿下是做什么去了?”

骁王松开了手,淡淡的道:“出府寻人了。”

“寻什么人?”

骁王看向温软,突生了些不耐。她平时都端着体贴有度,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品性,何时变得这么不依不饶了?

“王妃,是怀疑本王做了什么?”难道她猜测他去寻傅瑾玉了?

还是说,她以为他会去寻傅瑾玉的麻烦?

温软别开目光,“殿下深夜出了府,寻的自然不是寻常人,若是寻常人必定可以喊到府上来,又何必遮遮掩掩。”

骁王微微蹙眉。她果真怀疑他去寻了傅瑾玉的麻烦,在她眼中,傅瑾玉竟比他重要了这么多,为了一个只亲如兄长的男子,就要来问罪他这个丈夫吗?

笑意再也挂不住,脸色逐渐沉了下去,眼神中闪些火光,大有她一问罪便会发怒的迹象。

温软继而黯淡道:“今日赵太医寻了妾身,暗中与妾身说了些话,他说,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若是殿下想、想、想……”想了个半日,也不见她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什么?”骁王的脸色更沉了。赵恒这老头子,该不会把他今日在泡药浴之时所说的话全都交待了吧?

温软一咬牙,红着脸脱口而出:“赵太医说若是殿下想要索I欢,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无论如何都得拒绝!”

温软的话一出来,房内瞬间安静了,静悄悄的,让人冷得慌。

骁王暗暗的磨牙,按捺下了想要与那赵太医秉烛夜谈的冲动,心底有了决定,明日定然要去的找赵恒好好的“聊一聊。”

“但这又与本王出不出府有什么关系?”是了,这和他去寻了傅瑾玉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温软越发的委屈。

“这大晚上的,城中各处商铺早已关门,唯有一处是灯火通明的,便是专门招呼夜间出行的客人。”

听到这,骁王才听出了不对劲来。

试探性的问:“你说的哪处,是什么地方?”

温软低下头,哀怨而小声的道:“殿下还问妾身是何处,殿下不是比妾身知道得更清楚么。”

方长霆:“……”

他到底清楚什么?他又到底去了哪里?

他怎么知道!

微微呼了一口气,他现在才知道,他刚刚根本就猜错了,温软根本不知道他去寻了傅瑾玉,而是以为他去了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妾身之前不知道殿下禁不住,若是知道的话,定然会和殿下分房睡。”

……越听这话越离谱了。

“也不至于让殿下禁不住,然后暗中去了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若是殿下有什么……”

“停!”

温软戛然而止,转眸看向他,眼眶有些发红。

不得不深呼了一口气,他认真而严肃的看向她。总结了她刚刚说的话,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以为本王去了花街柳巷?”

温软抿了抿唇,委屈的看向他,发红的双眼显然在说——难道不是吗?

至今清清白白,理论丰富,实战为零的骁王:……

难道是吗?!

被白白冤屈的他都不觉得委屈,她倒是委屈上了。

这女人的脑子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温软。”他甚是正经的喊了她的名字。

第一次被骁王连名带姓的喊了名字,温软有些怔愣,不自觉的收起了正要逼出眼眶的眼泪,有些不自在的盯着他看。

方长霆长叹了一口气,才说:“本王在你之前,并未和其他女子有过于任何暧昧。”

温软眨了眨眼,有些懵懵然,随后才反应过来骁王到底说了什么。

并未和其她女子有过任何的暧昧,那是不是说明……意识到了什么,眼眸睁得大大的,脸色憋得通红的看着对方。

很想很想的要和他再次确认,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骁王一眼便看穿了,索性点头:“如你所想的那般。”

温软的脸色又红又烫。

和自己还没有圆I房的丈夫讨论这些,真的有些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范围之内。

“所以说,殿下并没有去那种地方?”

“并没有。”

等到准确的答案,温软松了一口气。醒来是找不到骁王,还诓骗她,说是去寻了石校尉下棋,随后她联想了一下今日赵太医与她说的话,她思来想去,都觉得骁王像是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想到骁王去了那种地方,说心里边不难受是假的,毕竟骁王是自己的丈夫,还是指望着过一辈子的男人。

“那殿下到底是干嘛去了?”

方长霆勾起薄唇,不疾不徐的道:“比起这个,本王倒是想知道,未嫁前身为闺阁姑娘的王妃为何对烟花柳巷这种地方这般的了解。”

看到骁王那抹笑得不真,眼中还散发着阵阵寒气的双眸,温软暗道一声遭,忙把眼眶中蓄了许久的眼泪再次给逼了出来。

顺势再抬了抬那红了一块的额头,委屈巴巴的道:“这额头摔得可疼了,殿下不先问妾身这额头疼不疼,倒是先关心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说到底,妾身在殿下心中还是不重要的。”

被无关紧要的事冤枉了的骁王:……

他早该知道的,这女人就是个不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