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都。
金都偏南,往年几乎无雪,可今年格外的寒冷,但也只是偶尔下几场雪罢了,并未像稷州那样大雪不停。
今夜无雪,天空多了几许星辰,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连夜赶至景王府。
一个年逾四十但看上去却像是二十来岁的男人,端正的相貌却在眼角长了一颗风流痣,显得有几分的邪气,此时穿着一身黑色长袍立在景王府的书房之中。
男人脸色严肃,道:“原先在下给殿下算过,殿下有帝王之命,可如今有了变数。”
景王脸色一变:“什么变数?!”
“这变数为一颗于他人而言是福星,但于殿下而言却是一颗灾星的人出现了。”
景王眼中闪过杀戮,问:“此人是谁?”
男子摇头:“算不出,但可确定的是,此人已经出现,也已经在改变殿下的命局。”
***
稷州。
近来的骁王很是听话和配合,不外出,一日四次药,准时喝药却从不叫苦,偶尔还会说几句体贴的话,温软为此表示很是满意。
感染风寒的第二日,身体明显好转,只是晚间偶尔会有小咳嗽,所以温软在晚上就寝的时候备了一个小炉子,小炉子上一直暖着一壶冰糖雪梨。
可骁王还是有一点不配合的,那便是晚上就寝的时候明明睡的是同一张床,但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却躺在了那张硬邦邦的美人榻上。
他说晚间会咳嗽,怕影响到她,所以也就出来睡了。
美人榻到底有多硬,那位置又比这暖烘烘的大床冷了多少,睡了一个月的温软最为清楚不过。
他到美人榻上睡的时候,也就是随意从柜子中拿出一张被子,好在美人榻上早已经铺上了一层棉布,才不至于让他的风寒更加的严重。
生怕他的病情因为这大晚上挪窝,又因为那位置硬邦邦冷飕飕而变得更加的严重,温软索性说自己去睡软榻,这样他也就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她了。
骁王毫不犹豫的驳回了她的提议。尽管如此,晚上就寝的时候就看到温软抱着被子到了美人榻上,脸上带着“我没关系的,殿下养好病就好”的笑容,然后开始收拾美人榻。
方长霆:……
这两个晚上,担心自己咳嗽会把她吵醒,他憋得脸色通红,差些没把自己给憋死,所以他才会去睡软榻的。
但这温软分明一副要睡我睡,没得商量的模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先妥协吧。再不为过,就等她睡着的时候再到美人榻上,早上起早些再回去不就行了。
“本王答应你,晚间也不挪地了。”
温软拧了拧眉:“可你总忍着不咳出来也不成呀。”
方长霆摇头:“不忍了。”
得到方长霆的承诺,温软松了一口气后朝着他露齿一笑:“那殿下可别再折腾了,也别想着晚上下来,然后早上又睡回来。”
方长霆:……
他还真有这个想法。但看温软的样子,想想也就算了。
就寝的时候方长霆又躺回了大床,也没再起来挪地。
休养了整整五日,骁王除了晚间的咳嗽,风寒已经好了,就连身体也养回了一些肉,脸色也比以往红润了不少,完全不像是大病刚愈的人,反倒像是细心休养过的人。
就连宋知州和石校尉见了都在私底下称奇,而后宋知州看了眼因为最近劳心劳力而明显衰老了许多的石校尉,同情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概这就是有媳妇在身边和没媳妇在身边的区别。”
突然被同情的石校尉:……
一样的劳心劳力,宋琅还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看表面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人已经有三十来岁了。
石校尉忽然惆怅了。
除却忽视不了的大雪,温软的小日子也渐渐的过得细水流长。
而此时温软正在给骁王量身准备裁衣。
“麻烦殿下抬一下手。”
方长霆配合着她,张开双臂,温软拉开皮尺,在他的身后丈量完后,转到了他的前面,丈量他胸膛的宽度,随后是腰际。
双手从他的腰际穿过,温软似乎没有察觉她这举动就像是扌包着他一样。
方长霆深提起了半口气,只觉得那抹的淡淡的香气更加的浓郁,却一点都不反感,反而还觉得这香气……有些让人上I瘾。
丈量得差不多,温软松开了手,萦绕在鼻息之间的香气也淡了许多。
温软问一旁的月清:“可都记好了?”
“回王妃,量好了。”
随即温软抬眸带着浅浅的笑意,问骁王:“殿下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心黑了,人的喜好也跟着变了,正欲要回答黑色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了柜子中那一套黑色的衣袍一直放在柜中,一直也没见温软拿出来给他穿过,反倒喜欢让他穿白袍,就是让人送来的也都是白衣。
黑色到了嘴边,却硬生生改成了:“白色吧。”
温软笑容更灿:“白色显得气质佳,殿下穿起来也好看。”
方长霆一脸平静地道:“你欢喜便好。”
温软卷着皮尺,暗暗觉得骁王的嘴真的很能哄人开心,心想若不是从小离开皇宫,肯定会成为这金都姑娘家最受爱慕的男子之一。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外边通传:“王妃,宋小公子要求见您。”
卷了一半的皮尺,温软愣了一下下,随即道:“你让宋小公子稍等片刻。”
在听到宋小公子这几个字的时候,方长霆的脸色沉了沉,在温软抬眸的时候,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
“宋小公子,宋琅的儿子?”
温软点头,笑道:“宋小公子年方十三,男生女相,长得很是讨喜,之前开了些玩笑,说是想看他穿女装的样子,可能他当了真,现在或许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妾身先去见见他。”
“你说宋小公子男生女相,长得讨喜,本王倒是也想去瞧瞧了。”上辈子或许见过了,可他怎么会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到底长成什么样。
温软微微一愣,看向月清,眼神有些不解。
她不解,月清更是不解了。
骁王应该关心国政大事才是对的,怎还会注意起男生女相这类的事情了?
***
十七答应过温软要着女装的。但骁王都已经醒来了大半个月,也没见骁王妃来个话,十七等得不安,左右琢磨之下,寻了机会去求见骁王妃。
因大雪,所以学堂推迟了开堂的日子,最怕受束缚的十七刚得了这个通知从学堂回来,就跑来找了骁王妃。
前几次相处下来,温软性子好,声音也温和,所以十七觉得骁王妃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可这次……
突然有种比在学堂中还要受束缚的感觉!
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温软身边的骁王,目光所及,那骁王正对着他淡淡的一笑,十七的背脊一直,目光蓦地一正,变得目不斜视。这姿态要是给宋琅,给他的老师瞧见了,估计得怀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骁王这笑容,十七看得真切,一点都没有到达眼底,反而让他觉得瘆的慌。
身份地位,还有隐隐约约散发出来威慑,哪怕对方还是个病人,但十七还是可耻的怂了。
“你便是宋知州的小公子?”方长霆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站在偏厅中的宋十七。
不过是个不足构成威胁的半大孩子而已。
方长霆要一起过来瞧一瞧这个在温软口中长得极为好看的少年,主要还是放心不下。
他既然打的是情意攻陷温软心防,让温软死心塌地不会生出异心的目的,必然就要警觉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子,不能让旁的男子有任何可乘之机。
也并非是他不自信,只是如今他想用男色,却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这副样貌,着实有些不现实。
方长霆以前觉得样貌只是一个躯壳而已。好看一点,难看一点,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因样貌不佳而博不得女人心”的颓靡无力感。
“宋琅确实是我父亲。”宋十七眼睛就是不敢直视骁王。
方长霆点了点头,朝着温软笑了笑,而后道:“听王妃说,之前她与你开了个小玩笑,想必你是因为这个来的?”
宋十七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温软:“王妃……何时准备?”
“是和你说笑的,别当真了。”温软看到宋十七那小心翼翼而显得格外委屈的大眼,声音不自觉的放得温和轻柔。
听到这到轻柔温和却又非常真切的声音,方长霆微微拧了拧眉,又复而看了眼十七。刚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叫宋十七的,惯会用些讨喜卖巧装无辜可怜来引起温软的注意。
骁王这就是冤枉了宋十七,他哪里是讨喜卖巧装无辜可怜了,他分明就是怕温软身边坐着的他呀。
宋十七有些不敢相信:“真的说笑的?”
温软点头:“真的。对了,待会你也去和你娘亲说一下,她听说你穿女装,兴奋了许久,前两日还见她拿着一块桃红布裁女装,你可得当心了。”
宋十七:“……”
还真是他那实打实的亲娘。
得知不用穿女装讨喜,宋十七虽然心里高兴,但又因为骁王而惶惶的,不敢久待,忙告了退。
宋十七走后,温软笑得可乐了,道:“那十七可真的是怕你,刚刚见着了你就像是学生见了老师一般。”
方长霆平平淡淡的说:“到底是年纪小,娇生惯养,缺乏历练。”
实在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