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奚鹤卿(4)

两个人相处的方式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偶尔几句玩笑还是开得起的。

傍晚夕阳斜斜,店门口洒下金黄阳光,星星点点照进屋子落在奚鹤卿身上,像是在一块冰上镀了层光。

卷耳咬破颗葡萄,抬眼瞧他,“司主怎么过来了?”

“接你回家。”奚鹤卿随口说着,又拿了颗果子。

“哦。”

“对了。”卷耳看了眼鸣金,回身凑近奚鹤卿,吐气如兰,“他是我们的人?”

果香沁鼻,和他身上刻意的香料不同。

奚鹤卿不动声色离她远了一些,压下那股莫名的感觉,扯了扯嘴角,“是。”

蓬莱所剩的旧人不多,卷耳也不知底有多少人在替奚鹤卿办事。

这群人里分工明确,并且不知彼此存在。

“走吧。”奚鹤卿擦手起身,低头看她,又确认一遍,“跟我回府?”

自该是这样。

卷耳点点头。

皇城地界讲规矩,高门里都讲究个‘四季有别’,‘不食不时’。

奚鹤卿倒不讲这些。

晚膳过后,奚鹤卿罕见的留在了卧房。

“司主无事?”

奚鹤卿坐在春榻上,两只手放置脑后,长腿伸展,曳撒垂地带出个扇面,活脱脱一位贵气公子。

“累了,休息会儿。”

他一双眸子阖着,盖上修罗冷刹,面皮上染了点温和色彩。

卷耳凑过去坐在他身边,榻上的人身子一僵,没睁眼。

一双白嫩的手放置他两侧太阳穴上,轻缓的按着。

奚鹤卿缓缓舒了口气,阴阳怪气的嗤了一声,“劳驾了啊。”

“嗯。”随口应着他,卷耳用了七分力,声调和软,“这个力道可好?”

“......”

“呵。”

奚鹤卿睁眼,伸手握住她手腕把人拽到面前,卷耳不设防,她没站稳,直直扑在奚鹤卿身上,神情惊讶。

“你做什么?”

他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她不重,像是春风入怀。

奚鹤卿身子有一瞬的僵硬,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扑过来。

他抬手,摩挲着她头上的青玉簪,语气莫名,“我一个阉人,我能做什么?”

两人离得近,他话里有些冷,也有些嘲。

是对自己的。

卷耳蹙眉,“阉人怎么了?”

他一顿,“你不懂。”

卷耳撇嘴,“有什么不懂的?”

“这世上有男人有女人,那有阉人也不足为奇。”

奚鹤卿眯眼,“哦?”

卷耳给他讲道理,“历朝历代,都有男人女人和阉人,一字之差而已,不都是人?”

“若以后不止有阉人,再有甲人乙人,他们便低人一等了?”

她伏在奚鹤卿身上也没起来,只看着他狭长凤眼,“你别有空就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无关紧要之事。

窗子缝里溜进外面几缕秋风,她发丝缠缠绕绕与他的贴在一起。

奚鹤卿定定看着她半晌,心底有什么东西出现裂缝,破土而出。

他垂眸,错开她的视线。

卷耳挑眉。

半顷,奚鹤卿把身上的人扶坐起来,掸袍起身。

“我还有事,你早些休息。”

他大步出门,卷耳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半晌,抬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秋风透进来,卷耳坐了会儿,回身把窗子关了。

……

……

衍朝好奢靡,权贵更爱玩乐,太子殿下最大的爱好,便是把虎豹关入一个笼子,他坐一旁,看着两头凶兽撕杀。

“二位司主觉得,这两头畜生,谁会赢?”

笼中的虎豹撕咬声令人牙酸,太子身旁的奚鹤卿只淡淡扫了两眼,面无表情道:“臣不敢妄言。”

太子眯了眯眼,转而看风贤,“风司主觉得呢。”

风贤弯腰,“臣以为,自然是百兽之王更胜一筹。”

“哈哈。”太子殿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走到风贤身边,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风司主错了。”

太子眉目陡然竖起,他展臂接过身边侍监递过来的弓箭,霍然转身,搭弓射向了笼中虎豹!

虎啸震天,两只猛兽在原地挣扎片刻,颓然倒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意在示威。

奚鹤卿与风贤垂眸无言。

“两位爱卿都错了。”

“不管是虎还是豹,他们的命都在本宫的手里。”太子阴冷的目光从二人面上掠过,森凉道:“可明白了?”

宫外长道上,朱红宫墙下停着辆马车。

风贤经过那辆车时,声音低低响起,“秋狩?”

里面的人淡淡道:“安排好了。”

话语散在风里,没人瞧见二人说过什么。

像是最普通的一场擦肩而过。

马车里,奚鹤卿缓缓转动手上扳指,阴冷一笑。

午后日头不晒,秋日的阳光还算灿烂,卷耳一个人逛遍了大半个园子。

她在亭子里坐了片刻,突然看到墙角下毛茸茸一团。

是只小奶猫。

卷耳目光一停,问兰壶,“这猫是谁的?”

兰壶顺着卷耳的视线望过去,笑着说,“是司主的黑豆。”

“?”卷耳嘴角一抽,看着那只白猫,无奈道:“这什么名字?”

“司主起的,黑豆捡回来的时候身上污秽不堪,再加上小小一团,司主便给了这个名字。”

说话间,两个人慢吞吞的靠近那只猫。

“还是鸳鸯眼呢。”卷耳蹲下身来,温柔道:“小宝贝,来抱抱吗?”

“喵呜。”

那只白猫眼神纯净,晃着身子慢悠悠走过来,在卷耳手上蹭了蹭。

倒是不怕人。

她伸手把猫抱进怀里,眉眼柔柔,心里却嘀咕着,这猫倒是不想它主人那样,是个大冰块儿。

“夫人!夫人出事了!”

鸣金慌慌张张的疾步而来,卷耳皱眉,“怎么了?”

“司主遇刺!这会儿人刚被抬回来,您快过去看看吧!”

……

兰壶扶着卷耳回了卧房,便被来来往往的人吓得不知所措。

这得是伤的多重?

卷耳压下心底那丝异样,眉间轻蹙,抬脚径直进了卧房。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阖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卷耳侧头问鸣金,“怎么回事儿?”

“司主今日回府的路上,不慎遭了歹人暗箭,司主中了一剑,差一点就伤了心脉。”

鸣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像是焦急不安。

卷耳目光在他虎口茧子上停了片刻,神态自若地移开目光。

大夫给奚鹤卿换好了药,卷耳叫住他,“劳烦您了,请问司主怎么样?”

老者把药方递给鸣金,擦了擦头上的汗,庆幸道:“差一点,只差一点。”

若再进心脏一寸,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比划着手,“这边留人伺候着,夜间看看情况再说。”

卷耳敛眉颔首,“有劳您了。鸣金,你送大夫出去吧。”

鸣金看了眼床上的奚鹤卿,刚要张口,边听卷耳道:“这里我来照顾。”

“是。”

“兰壶,你去打盆温水来。”卷耳把怀里的猫递给她。

兰壶接过来,小声道:“是。”

屋子里的人都出去,等到四周无人,卷耳缓步走上脚踏,在奚鹤卿身边坐下。

今日她听闻,过几天太子要举行秋狩,连身体不好的皇帝也会到场。

奚鹤卿这一伤,自然是去不了了。

他额上沾着汗,卷耳伸手摸了摸。

有些烫。

他上身未着衣裳,剑伤从锁骨划到肋间,深可见骨。

离心脏之差一寸。

卷耳眸光微动。

这一剑,手法倒是好。

过了会儿,兰壶进屋,把手里的铜盆放下,小声说,“夫人?”

卷耳偏头,让兰壶将一边的软帕拿过来,边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

“是。”

门扉开合,屋子里又只剩二人。

卷耳伸手浸湿软帕,给奚鹤卿简单擦了擦手脸。

他皱眉,却没醒。

温热的帕子从他凌厉下颚辗转到脖颈,胸前,腹间。

她动作细心又温柔。

奚鹤卿呼吸匀稳,仿若无所觉。

卷耳把手里的帕子浣净,给他擦第二遍。

掠过紧致腹间,卷耳目光落在他中裤上。

她看了眼奚鹤卿雪白的脸,神色淡淡地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裤子。

卷耳的手刚触及柔软布料,她刚抽开绸带,便冷不丁被一只冰冷的手扯住腕子。

“……不用。”

失血过多的原因,奚鹤卿的手冰凉凉的,话里也没力气,

卷耳把手抽出来,淡淡地说,“司主肯‘醒’了?”

奚鹤卿睨她,手落在身侧,沙哑道:“你早知道了?”

“我猜的。”把那帕子扔进盆里,卷耳垂首,“你想做什么?”

这次行动,奚鹤卿并没有和她说。

奚鹤卿垂眸不语。

“想要杀你的人不过是太子和风贤,可他们二人都不善剑。”

卷耳看着他漆黑的眼,“这剑是你让鸣金刺的?”

“嗯。”奚鹤卿手指微动。

“你要做什么?”

她又问了一遍。

这般伤己,定有滔天的利益。

奚鹤卿盯她半晌,嗤笑,“你倒是聪明。”

“但这些,最好还是别打听。”

卷耳眨了眨眼,“行。”

她伸手拉过被子搭在他身上,“你养着,我这几日去书房睡。”

她有些生气。

为他这般不顾自己。

奚鹤卿心里动了动,垂眸不语。

她说着话,起身去门口唤人,“兰壶?”

门外的兰壶几步过来,“夫人。”

“把我东西整理一下,咱们这几日去书房休息。”

兰壶小心地往里面望了一眼,小声说,“是。”

……

奚鹤卿看了眼走的利索的人,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

女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