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岁月长,日升月潜轮转缓慢,这日子流水似的过不完。
若说这岁月短,有她在身边的每一日,都希望过的再慢一点。
自打两人确认心思后,卷耳便几乎整日都泡在书院。她爱来,明慎简直求之不得。
这日卷耳带了小酒馆的秋露白来寻明慎,推开院门,便见那人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卷耳莞尔,“先生好惬意。”
明慎闻声微微坐起身,笑道:“没什么事做,便在这等你。”
卷耳心头微动,把酒放在躺椅旁的木桌上,“你躺的舒服,可不知山外岁月蹉跎。”
明慎伸出手,卷耳自然握着坐在他身边,听明慎言语,“左不过皇权倾轧,没意思的很。”
如今皇帝越来越多疑,不知他怎么想的,皇后虽被废,他却依旧天天去她宫里留宿,卷耳闻言只能唏嘘。
情之一字,自古以来没人逃得过。
“叹什么气。”明慎缓缓顺着身边人的长发,“我让蓝田去江南先准备着,再过一月,就可动身了。”
卷耳光明正大靠在他的肩上蹭了蹭,闻言沉吟道:“皇后和太子在帝京可妥当?”
明慎唇边笑意淡了些,“她不会有事。”
他太了解皇帝和他姐姐了。
两个人之间不管爱与恨,哪怕纠葛到死,都不会有人放手。
卷耳还在思考这复杂局势,却听明慎温柔道:“如今她已不是皇后,便不用再这样称呼她了。”
卷耳点点头,两只手下意识地玩着他衣服上的系带,“我只是一时没想到该怎么称呼。”
总不能直呼姓名。
明慎歪头蹭了蹭她的头发,“你可以唤她姐姐。”
“……?”
他面上一派平淡,留给卷耳一个人温柔的侧脸。
卷耳笑眯眯从他肩头起来,看着他道,“那我该唤你什么呢?”
“师父?”
“先生?”
“还是,舅舅?”
两个人坐的很近,明慎看不见,闻言只是向她偏了偏头,忽而笑着开口,“卷耳喜欢什么,便唤什么。”
卷耳看着这张离自己特别近的脸,抿了抿唇。
“我突然想对你做一些事情。”她声音意味不明,微微凑近他,心跳加速。
“嗯?”她气息靠近,明慎笑意深深,“我好像,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他耳根有些红,却是低声拒绝道:“你别凑近了。”
“?”
卷耳撇嘴,刚想说算了,明慎却突然伸手扣住她后脑,温柔地压向自己。
“这种事情,应该我主动的。”
他看不见,吻落在她唇角,明慎蹭了蹭,吻重新落在她唇上。
他扣在卷耳脑后的手缓缓的用力,唇瓣之间再无缝隙。
明慎的呼吸从平缓到急促,卷耳的脸颊连着脖子也淡红了一片。
都说情之一字是为苦海,可明慎却不认同。
他的小姑娘,明明这么甜。
卷耳紧张极了,她轻轻咬着牙关,两只手捏着明慎衣服的布料,不知该做什么。
明慎微微松开她,前额抵着她的,声线既柔且哑,“卷耳,张嘴。”
她眸子湿漉漉的,水汽氤氲若有实质,闻言有些茫然,“啊?”
他立刻重新凑过来,分开的双唇再次相贴,吻铺天盖地的袭来。
舌尖勾绕,明慎好笑的想,这姑娘来之前应是偷喝过那坛秋露白,口齿间满是醉人酒香。
他忍不住想,怎么会这么喜欢她啊。
所有的情感溃泄而出,他忍的辛苦,却依旧温柔。
卷耳觉得自己的唇瓣有点疼,那人的气息不只是在鼻尖,仿若透过肌骨,丝丝密密缠了她满身。
年少的梦成了真。
她轻轻咬了一口明慎。
他身子一停,分开一瞬,声音哑的近乎失声,手掌在卷耳脑后揉了揉,“怎么了?”
“疼……”卷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她尾音颤着,拉丝糖一样弯弯绕绕在他心上,简直是最好的温柔刀。
一把斩断他理智的刀。
明慎被她这个字激的一颤,轻轻吸了口气,嗓音克制着极低,“你别逼我了。”
“怎么了?”她疑惑道。
“天气热。”明慎压抑着,怕吓到她,“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去沐浴,好不好?”
秋天了,怎么会热?
他说完起身,卷耳坐在躺椅上想了一会,脸腾的红了。
……
*
皇宫深苑内,平南王跪伏在地上,声音坚定,“请陛下成全。”
坐在上首的人危险地眯眼,“可想清楚了?”
虎符与兵印静静躺在平南王手里,他上托着递给皇帝,“还望陛下可以说到做到,放过明慎和臣的女儿。”
“值得吗?”皇帝眯了眯眼,心思翻滚。
平南王笑了笑,却是如释负重,“陛下觉得,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眼前晃然掠过明忻的脸,皇帝沉沉目光投向他,“你什么意思?”
平南王道:“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望陛下明白,这世间珍贵的东西有许多,但其中之最,绝不是这高高在上的权力。”
于他而言,没有比卷耳更重要的人和事。
有宫人取走他手里的东西,平南王没有丝毫留恋的放手。
和女儿相比,这些实在是微不足道。
“此去,可还会回来?”
平南王躬身叩首,“此去一别,还望陛下珍重。”
这地方,就留给他们这些舍不开放不掉的人吧。
平南王前脚出宫,后脚消息就传遍了帝京。
手握重兵的平南王将兵权交还给了皇帝,这无疑是一道惊雷炸开了锅。
梁国有兵权的王爷并不多,平南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如今连他都避退锋芒交出兵权,一时间让人胆颤心惊。
卷耳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到书房,有些焦急地问道:“可是陛下逼迫爹爹?”
平南王笑容慈爱,“自然不是。”
卷耳不明,却在见到父亲手里那个小瓷瓶的时候,微微一怔。
“给明慎的解药。”平南王直截了当,把那小瓷瓶放入卷耳手里,拍了拍她的头,“去给他用了吧。”
他动作洒脱,似乎还有点自豪。
“爹爹?”卷耳怔然。
他往日,不是不喜自己对明慎的心思的么。
平南王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感慨万千,“这么多年,爹爹没能陪着你长大,是爹对不起你。”
“爹爹老了,也不能去带兵打仗,用兵权换我女儿下半辈子的平安,是值得的。”
只有平南王没了兵权,皇帝才会真的放心卷耳和明慎在一起。
这解药,平南王自觉赚了。
卷耳咬唇。
母亲走的早,爹爹不善言辞,可卷耳从来没质疑过他对自己的疼爱。
征战沙场的男人声音低沉,愧疚如海潮,“以前是爹爹不好,没能陪着你,你别怪爹爹,好不好?”
卷耳点了点头,闷闷道:“我从来没怪过爹爹。”
她相比明慎幼时已经幸运很多了,尽管爹爹事务繁忙,可他毕竟还在,而且卷耳身边也一直有明慎小心护着陪着,足够幸福。
窗格疏影横斜,卷耳攥紧手中瓷瓶,心中渐渐明朗。
这段日子在黑暗里走久了,隐隐的,仿佛可以窥见未来亮光。
……
长亭外,有风十里,不问归期。
“不回来了?”
明慎的眼睛用了药,此刻还未完全恢复,是以眼前绸布未摘,他闻言笑了笑,“不回来了。”
陈柯眼睛有些红,但还是朗声笑道:“那便保重。”
明慎缓缓点头。
……
十月初五,平南王上奏,自称年迈多病,自请离京修养,帝不允,平南王再三而奏,帝无奈,终应之。
*
“啪——”的一声,那台上说书先生顺了顺自己的美鬓,“今日故事就到这了,各位客官明日再来吧。”
台下一阵哗然,“您别走啊,再给我们讲讲明先生之前的故事呗。”
“是啊是啊,如今太子复位已经一年多,时间过了这么久了,不知那明先生和小郡主去了江南之后的故事是何种模样?”
那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再往后可不能说了,如今明先生乃当世难得之儒者,你们若想知道他的故事,不如亲去江南看看。”
在一片不满声中,说书先生拎着自己的小茶壶,摇了摇头,晃悠悠的离开。
年年复年年,此时阳春三月,道是江南好时节。
屋檐下的晚风与星子织成柔软的一曲,月亮偷懒地藏在云里,卷耳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闭着眼睛,等着下学回来的人。
脚步声响起时,卷耳轻轻回头,看着明慎笑道,“今日怎么这样晚。”
此夜风吹处,带过他身上幽幽松香。
她坐在秋千上,长发挽成妇人髻,却依旧少女模样。
明慎站在她身后,给她轻轻推了推秋千,“父亲拉着我下了许久的棋。”
平南王虽自请来江南‘养老’,但他毕竟没真的年老到那个地步,是以他一时接受不了明慎唤他父亲,只在私下卷耳面前,明慎才这样称呼。
“你可让着他了?”卷耳回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自是让着他。”明慎弯腰,鼻尖轻轻蹭了蹭卷耳的额头。
他呼吸轻轻洒在她的脸上,卷耳凑过去亲了亲他,柔声细语,“先生,我冷了。”
明慎眼底缓缓流淌的光亮,哑声道:“那就,回房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