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午抵达蔺乡,一直找到傍晚,才有人在对讲机里高喊,“这边有山洞,里面有人!”
那边声音嘈杂,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断,可邵斯承从未有一刻的心情像现在这样。
绝处逢生。
他疯了一样向那边跑,有沙石刮在脸上,留下淡淡的血痕,他眼里赤红一片,可邵斯承像是毫无所觉。他太久没有休息,肺里刺刺的疼,可他没停。
他只想快一点见到她,再快一点。
救援队也立刻向坐标地赶,等到真的看到山洞里的幸存者时,一群人才总算暂时放心。
他们带的物资不多,陈拓赶紧帮忙把食物分给村民,躲在山洞里的人看到过来的救援人员,激动的眼眶含泪:“有救了!有救了!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我们没有被放弃,有人来救我们了!”
原来,几日前的暴雨冲垮了进乡的路,再加上余震不断,蔺乡剩下的村民只能躲到山上的山洞里等待救援。可信号塔没恢复,他们没有办法联系外界只能干等,等外面的人发现他们。
幸好,时间不长。
邵斯承熬的双眼通红,山洞里人并不多,只有两百多人,他目光一寸寸在人堆里搜寻,可是没有他想要找的那个身影。
他手掌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白皙的脸上沾了灰和泥,整个人狼狈不堪。
可比起心底的冰凉,这些都不算什么。
卷耳不在这里。
这些人里并没有熟悉的面孔,邵斯承不知道有没有和卷耳一起来的人,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个问。
“请问你们有见过一个从J城来的姑娘吗?”
“对,她是志愿者。”
可并没有人认真听他说话,大家朝分发物资的陈拓冲过去,邵斯承被撞在一边,连日来的疲惫让他有一瞬间的眼冒金星。
山洞里的人都被救援出去,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缓神,心底越来越沉,眼里有些模糊,邵斯承轻轻眨了眨。
妈的,他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害怕。
他太久没好好休息,邵斯承闭眼调整了一下,打算接着去找人。
邵斯承转身走了几步,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几天听多了临城话的邵斯承一僵,为这有些熟悉的声音。
“同学,你是找我吗?”
浑身泥泞的男人缓慢的回头,眼里的绝望来不及褪去,就这样落在卷耳的眼睛里。
这里的条件太差,卷耳的长发被她随意的扎在脑后,一身白大褂早就看不出颜色,可她眸光依旧清亮,此刻有些惊讶的看着邵斯承。
他的样子不比卷耳好多少,整个人傻掉一样站在她面前,一寸不错的看着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不敢向她走过去。
卷耳向他走来,抬手轻轻帮他摘掉头发上的杂草,温柔地说,“邵斯承,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认错人了。”
她眼睛红红的,睫毛颤着,但却眉眼弯弯,笑容温柔。
邵斯承看了她半晌,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卷耳撞在他身上,他肌肉紧绷着,身子僵硬的像块石头。
山洞顶上不时的往下落灰,身旁的声音或哀嚎或惊喜,他们两个人一身狼狈,可怀抱却温暖至极。
邵斯承紧紧箍着她,这么多天,许多让人崩溃的想法他都想过了,他以为不管什么结果他都能承受。
可现在人在他怀里,他才知道,他不能失去卷耳。
真的不能。
他声音颤抖,嘶哑着凶她,但更像是委屈的抱怨,“你他妈吓死老子了。”
卷耳的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两只手臂在他背脊上缓慢安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不说话,只是埋在她颈窝里,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卷耳感觉颈间湿热一片。
她愣了愣,心底颤动。
卷耳说不出话,只能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邵斯承闷闷的声音传来,“这边灰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卷耳附和,也不拆穿他,“嗯,我知道。”
邵斯承不说话,他又紧了紧揽着她腰的手,“你知道个屁。”
“邵斯承,我想你了。”卷耳埋在他怀里轻轻地说。
怀里的人声音柔柔的,体温温热,邵斯承这一刻才觉得真实。他下巴压在卷耳头顶,语气终于缓和一点,“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卷耳在他怀里轻轻咬唇,她转过头来正对着他,突然轻轻亲了下他的心脏。
他还在轻轻颤抖。
卷耳低声,“我说,我想你了。”
再也不想分开了。
*
以陈拓为首的第二批志愿者留在了灾区帮助重建,林露不顾他阻拦,毅然决然地跟了过去。
这些卷耳和邵斯承都不知道,第一批志愿者归队回校,初夕前一夜,卷耳和邵斯承终于到了家。
邵敏还不知道卷耳参加志愿者的事情,只当他们俩一直在J城实习,只是心疼的抱怨了几句学校的安排。
饭桌上,邵敏旧事重提。
“卷耳呀,这学期在学校谈朋友了嘛?”
邵斯承抬眼扫了卷耳一眼。
卷耳喝了口水,“没有呢阿姨。”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卷耳看了一眼邵斯承板着的脸,眉眼弯弯的。
桌子底下的脚也不老实,卷耳把拖鞋甩下去,两只脚搭在桌底邵斯承的腿上。
隔得有点远,她够得有点吃力。
邵斯承抬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默默往前坐了坐。
他明显因为刚才卷耳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的事情生气,可又怕她脚放在地上着凉。
邵敏没发觉他们的异样,“趁着过年,卷耳你先和你杨叔叔家的儿子见见,他……”
“妈。”邵斯承打断他。
邵敏不明所以,“啊?”他突兀的打断,卷耳爸爸也看向邵斯承。
卷耳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邵斯承声音平静,甚至嘴里还有饭菜,随意地道:“她有男朋友了。”
邵敏:“?”
卷耳爸爸:“?”
卷耳:“……”
邵敏有点没回神,她脸上的惊讶换成欣喜,笑着看卷耳,“小丫头怎么还害羞不告诉阿姨?快跟阿姨说说,那个人是做什么的?让我和你爸你哥帮你参谋参谋。”
邵斯承给她开了个头,明显是让接下来她自己面对,卷耳放在他腿上的脚轻轻踩了踩。
然后不小心,那只脚滑倒了他两腿中间。
邵斯承手里的汤匙“啪嗒”一声掉下来,他抬眼,危险地看着卷耳。
卷耳自然发现了脚下的异样,可爸妈在这,邵斯承自然不敢动她,女孩子笑眯眯的,感觉到邵斯承的反应,她甚至还踩了一下。
他也不吃了,靠在椅背上,神态自若地看着卷耳,似笑非笑。
邵敏说完,一时间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卷耳看了眼邵斯承唇边淡淡的笑,破罐子破摔,“啊……男朋友这个人,你们都认识。”
在邵敏疑惑的目光里,卷耳放下筷子,手指轻轻指了指对面,看着邵斯承,“就他。”
邵敏脸上的笑缓缓消失,显然懵了。
邵斯承眼里的笑意加深。
他手伸到桌子握住卷耳的脚,甚至往自己身上按了按,脚下硬邦邦的触感差点没让卷耳嘴里的汤喷出来。
饭桌上的氛围寂静,过了一会,邵敏和卷耳爸爸对视一眼,艰难道:“……我们,成了亲家?”
……
年夜饭在诡异的气氛里结束。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他们不是第一次过春节了,只是现在的场面着实说不出什么感觉。
邵斯承和卷耳坐在一边,邵敏和卷耳爸爸坐在另一边,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捅破这层窗户纸,邵斯承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卷耳突然乖了不少,规规矩矩的坐在电视机前,一脸麻木的看着小品。
两个老人应该是说的激动了,声音渐渐变大。
“房产证的名字得改成他们俩的吧,但毕业以后还是要买个婚房的,你放心,这钱我出。”
“你说什么呢,咱们俩还分什么你我。”
邵敏摇头,“话虽是这么说,但你还是听我的好,不能让卷耳觉得委屈了。”
卷耳爸爸不赞同,“你要是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本来都是一家人……”
邵敏不听,“一码归一码,我攒了给小承娶媳妇的钱我得用了吧。”
卷耳:……
邵斯承:……
电视机里的节目没人看,窗外的烟花绚烂漫天,邵斯承站起身,手拉着卷耳上楼,楼下的两个人还在那里争,竟然也没发现他们俩的小动作。
卷耳坐在邵斯承的床上,看着邵斯承开灯关门,她后知后觉这半学期她进邵斯承房间的次数,是真的有点多。
卷耳穿着一套柔软的家居服,邵斯承把她拉到床上,神情淡定。
“喜欢踩?”他开始脱衣服,动作干脆利落。
“邵斯承你别耍流氓啊!”卷耳笑着往床下跑,被他一把拉回来,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闹,他没穿上衣,整个人烫的不行。
邵斯承青筋绷紧,怕伤了她,偏她还有心思想别的。
“我觉得在一起和没在一起,日子好像没差什么。”卷耳在他耳边轻轻笑着道。
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家人。
邵斯承哑声,“有区别的。”
“你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小耳朵了。”
这感觉说不上舒服还是难受,卷耳被他弄的像是个娇气的布娃娃,弄一下哼一声。
他按着她的腰轻轻地捏,卷耳瞬间掐紧他肩膀,邵斯承沙哑着声线,“这就是区别。”
零点钟声敲响,窗外烟花绚烂,楼下的两个老人还在吵,最后一秒,卷耳还不忘喘息着跟他说,“新年快乐,邵斯承。”
声音娇软,带着颤。
邵斯承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新年快乐,宝宝。”
从这一年开始,邵斯承的新年愿望从岁岁平安,变成了岁岁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