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骨精(5)

书白脸上难得带了笑,虽然还是没什么血色,不过在卷耳这几天的照顾下,他倒是恢复的比想象中的快。

卷耳还欲说话,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周姑娘,陈姑娘请你们过去。”

卷耳抿唇,“知道了。”

这时候陈溪让他们过去,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竟然这么快。

卷耳蔫蔫的,“陈姐姐大概是准备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陈溪不分昼夜的查医术熬草药,就是为了这一天。

书白的双臂已经恢复了血肉,只一双手还是枯骨的模样,他闻言微笑,“那便过去吧,别让她等着了。”

我欠她的,都还给她。

卷耳恍惚发觉,书白好像很久不叫陈溪“溪儿”这样亲近的称呼了。

*

卷耳有几天没见过陈溪了,这些天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守着房琛,如今看到她形容憔悴的样子,卷耳心绪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陈溪看到来人,无神的眼睛里才燃起光亮,“书白,周姑娘。”

她手里还捏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弯刀,刀刃泛着冷光,卷耳反应过来那是做什么用的。

剖心剥皮,她竟然真的能下手。

书白神色淡漠,他走进房间,随意的瞥一眼陈溪手里的刀,“你来还是我来?”

他没什么废话,看向陈溪的目光也凉薄的很,陈溪心下酸涩,“我……我来吧。”

“呵。”书白淡笑。目光落在陈溪紧握着刀的手上。

这双治病救人的手,有一天,也会去剜别人的心脏。

卷耳看着那奇特的刀尖皱眉,“这刀为何做的如此奇怪?”

“医术上说,这样的刀,剥起皮肉,更……更利落些。”陈溪艰难说完,对上卷耳复杂的眼神,羞愧的低下头。

房琛身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根本包扎不了,她也是没办法。

卷耳胆寒。她还想说什么,书白抬手拉住她,“你去外面给我护法。”

剖心时妖气四溢,难免会招来各种鬼怪,必须要有灵力的人来护法。

这些卷耳自然懂,她沉默半晌,艰涩道:“……好。”

这是书白自己的路,他必须要走完这一步。

卷耳并不能改变注定发生的事情,她要做的,只是在一切结束后,拼命的对书白好。

书白淡淡一笑。

卷耳推开门走出去,室内就只剩下陈溪和书白两人。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书白看着陈溪。

“三年前你救过我,所以这次,我把这命还你。”

书白道:“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过了许久,陈溪轻声答应。

*

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味道带着甜香,引来许多对白骨精觊觎的妖怪。

院子周围的老树哗啦啦的响,卷耳皱眉,手落在腰间抽出银白的软剑。

卷耳目光落在虚无一点,声音坚定,“今日有我在这,便不会放任何人进去。”

她话音刚落,身侧便有一股妖力袭来,卷耳转身躲过,手中软剑崩的笔直,卷耳看准方向用力甩出剑芒,树下有有哀嚎声传来,卷耳冷笑,“不自量力。”

门内的血腥味渐浓,门外,卷耳手中的长剑沾满了妖物的血,一下午的时间,不知有多少妖物死在剑下。

捉妖师本就是妖物的克星,她最清楚妖的命脉与死穴。

不大的院子里黑气沉沉,妖气四溢,屋内传出压抑的闷哼声,卷耳握剑的手捏的死紧。

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不是真的忍不住,他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卷耳抬剑,用尽全力斩下眼前妖物的头颅,那妖物尖啸一声,身体猛然炸开,妖丹在一片血雾里落地,卷耳蹲下身用符纸包好,用力捏碎。

地上还有许多这样的符纸碎片和粉末,四下安静下来,卷耳长发飘在背后,一身绿裙染了血污,可她眼睛明亮,仿佛没有一丝疲惫。

她在守护她要守护的人。

过了一会,门内传来陈溪疲惫至极的声音。

“周姑娘,进来吧。”

天地寂静无声,再无妖气涌动,卷耳收回云青,她把剑缠回腰间,抬手推开房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房琛依旧躺在床上,他全身都缠了许多细布,面色虽然依旧青白,却比上午好了许多。

卷耳的目光在房琛身上落了一瞬便收回,她看到床尾靠坐合目的人。身子一僵。

书白浑身是血的靠在那那轻轻喘息,长发凌乱粘在脸上。身子轻颤。白衣凌乱的散开,却不见皮肉。

触目所及,全是红色血污,森森白骨。

卷耳走到书白身边,看着他一身的伤,不知道从何下手。她欲言又止,却说不出话,只有眼眶微微的红。

陈溪正坐在房琛身边,语气疲惫又欣喜,“我成功了,阿琛,你早点醒来,好不好?”

房琛还要很久才能恢复正常,陈溪紧握着他的手,突然察觉到什么,看向眼书白和卷耳,抿唇低声道:“多谢你们。”

卷耳不理陈溪,她抬手轻捻开书白脸上沾了血的发丝,那人睁了眼,有些涣散的瞳孔里印出卷耳的脸,勉强牵起一个笑。

“没事了。”他轻轻道。

卷耳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温热的液体滴在书白掌心枯骨上,书白手指动了动,听卷耳道:“我带你走。”

她今天在外面杀了一下午的妖怪,不累也不怕,可如今看到书白这个样子,却忍不住的想哭。

书白眸色干净,点头,“好,你带我走。”

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皮肉被陈溪割下来,心脏剖出,此刻连呼吸都痛。

陈溪应该是给书白用过了药,他身上的伤口好在不再流血,卷耳伸手,帮他把衣服系好,盖住身上的嶙峋白骨。

卷耳像上次一样把书白抱起来。

书白皱了皱眉,他双手根本抬不起来,头轻轻靠在卷耳肩上,有气无力的笑,“你怎么,总像……抱女人一样抱着我……”

卷耳眨去眼里的泪意,“抱女人怎么了,你瞧不起女人?”她脚步不停,带着他一步步走出总兵府,没有回头。

从此,他们和陈溪不会再见了。

书白忍着疼,可仿佛如释重负般轻松。

身后的房间里,陈溪目视着两人消失在门口,良久眼泪从面上滑落,她轻喃道:“对不起。”

*

卷耳抱着书白走的平稳,书白靠在她怀里,看她熟练的动作,“你这么熟练,是抱过多少人?”

卷耳勉强笑了笑,“你猜。”她抱着书白跳上云青,软剑虽韧,卷耳却稳稳的踩在上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稳。

卷耳低头温声道:“抱稳了。”

她话音刚落,云青瞬间腾空,一瞬间带着两人升了百丈。

御剑飞行对御剑者的熟练度要求极高,也不是没有修仙者在御剑中在御剑中不慎掉下来的,舒窈以前管这个叫剑祸。

云雾缭绕里,卷耳能感觉到手里的人比上次更轻,说是抱着个人,更像是抱着一副骨头架子。

卷耳按了按手下书白的肋骨的位置,却总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像是缺了一块骨头。

书白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扫她一眼。

不哀山在大陆最北端,卷耳御剑行了一整天,在太阳彻底落山前,终于到了不哀山门前。

甫一落地,云青便自动缠回卷耳腰间,剑柄上的淡黄色络子轻轻晃着,秀气灵动。

卷耳抱了书白一天,手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可她没有把他放下来的意思,书白先松了松揽在她脖颈间的手。

书白低声道:“就到这吧,剩下我自己走。”

卷耳毕竟是捉妖师,不哀山是白骨精的地盘,书白自然不会让卷耳进山,他如今没什么力气,怕卷耳会有什么意外。

卷耳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把书白放在山门口,他自然有办法联系山内的族人。

她弯腰轻轻把书白放下来,不哀山上终年飞雪,他身上一片的冰凉。

书白唇色苍白,轻轻靠在卷耳怀里,“我这次回山,直到恢复前,都不会出来了。”

而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五年,十年,抑或是二十年。

卷耳抿唇,“我知道。”她声音有些别的情绪,书白心里一顿。

书白还欲开口,卷耳声音响起,缥缈却温柔,“白骨精,等你好了,我便再来寻你,我家在江南,你一定还没看过那里的景色呢。”

“五年,我们用五年作期限。”卷耳道。

风雪盖了卷耳满头,卷耳低头,看着书白攒了星海的眉眼,雪夜下愈发美的心惊,卷耳忍不住凑近他,樱唇轻轻印在书白的眼睛上。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然后来江南找我,好不好?”

书白长睫轻颤,良久,他轻轻道:“好。”

“下次见面,便不要再穿白衣了,那个不如红色好看。”

“好。”

“陈姐姐对你不好,你以后不要再喜欢她了。”

“好。”

“书白。”

“嗯?”

卷耳抬眸看向山顶,应该是有人察觉的捉妖师的气息下山来查看,卷耳不能再多留。

似有谁在耳畔轻喃,书白意识混沌的前一秒,听到有人在他耳边道。

“书白,我期待下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