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骨精(1)

这是瘟疫蔓延的第十天。

说是瘟疫,不过是因为它会传染,可就症状来看,倒不如说是一种怪病。

得了这种病的人几日之间,身上的皮肤会奇痒无比,过几天以后,身体里会长出枝条一样的东西,那枝条钻出皮肉,长长的拖在地上蠕动,可怖又诡异。

洪湖城到处弥漫着浓浓的艾草味,书白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溪,“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陈溪容色憔悴,她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不少泥垢,红唇失了血色,一双白皙的双手被熬药的罐子烫得通红。

“我无碍的。”陈溪轻轻蹙眉,心里焦急。

如今城内瘟疫蔓延,房琛每天带着一队人去山里采药,陈溪就负责看顾这里的病人。

她虽是药谷传人,可如今的病,显然不是普通的药石可医。房琛和她都觉得更像是妖物作祟。

陈溪站直了身子,把手臂从书白手里抽出来。书白的手在空中卷了卷,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陈溪眼里,总是看不到他的。

把陈溪熬好了的药分给身边的病人,书白身子一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落在城门那头。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过来。

卷耳推开城门,两块历经几百年的石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她抬手扇了扇纷飞的灰尘,快速地扫了一眼死气沉沉城内。

宽阔的街道上躺着许多人,还有很多店铺门口挂着惨白的白幡。

卷耳一身浅绿色襦裙,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突兀。她剪水瞳落在不远处相互扶持着的两人,眸光微闪。

一身白衣济天下,想必就是女主陈溪了,她身边那个同样身穿白衣的人,应该是房琛和书白其中一个。

卷耳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软剑上黄色的络子,边回想原著里的剧情。

原著里,洪湖城这场怪病持续了一个多月,女主陈溪作为医谷传人闻讯而来,不眠不休的在洪湖治病救人。男主房琛作为洪湖总兵之子也留在这座城里与她共患难。

二人经历生死,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房琛是洪湖总兵之子,总兵府本来看不上陈溪这样普通的民间女子,可洪湖城这场怪病最后是陈溪找到了救治的方法,这才有了嫁给房琛的底气。

至于这救治的方法,就不得不提那个炮灰男配了。

书白看着缓步过来的少女,眸光幽深。

这人,是个捉妖师。

卷耳脚步轻快的走到两人面前,她脸庞娇嫩,瞧着年纪不过刚刚及笄,“这位可是陈姐姐?”

她声音清脆,像是琵琶低语,珠落玉盘。

看她利落的打扮,陈溪虽不懂武,可少女腰间缠着泛着寒光的软剑……

陈溪惊喜,“你是……阿琛找来的捉妖师?”也不怪她语气犹疑,实在是这小姑娘看着不过半青少女的样子,倒不像个捉妖师。

卷耳笑眯眯点头“是的。”她眉目灵动,眼波盈盈,像极了洪湖未出事前波光潋潋的水。

陈溪松了一口气。

这世道妖魔横行,但能对付他们的捉妖师却极少,能自称捉妖师的,必定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陈溪并不会因为卷耳瞧着年纪轻便慢待她。

洪湖城的怪病显然是和鬼怪有关,房琛说请个捉妖师来看看,陈溪自然支持他的意思。只是倒没想到是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陈溪相信房琛看人的眼光,所以倒不怀疑卷耳的能力。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给他们介绍道:“书白,这是阿琛请来的捉妖师,叫……”

她看向卷耳,目光抱歉,“刚才一激动,倒是忘了问这姑娘名字。”

“卷耳,周卷耳。”

周姓,是捉妖师里能力最强的家族。书白扫了一眼像是雨后嫩竹一样的卷耳,神色不辨喜怒。

他长相偏妖异,只是偏偏穿着一身白衣,倒是把精绝殊色压下去几分,平白让人觉得美玉蒙尘。卷耳觉得,这人若是穿红色,应该最是好看。

陈溪柔柔点头:“周姑娘,这是我的朋友,书白。”

那白衣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陈溪这样说,书白只不过淡淡对卷耳点了点头,眼尾狭长,只用眼风淡淡扫她,不怎么待见卷耳的样子。

卷耳好脾气的在心里表示理解,书白是一只白骨精,白骨精肯定不会喜欢捉妖师的呀。

书白是陈溪三年前无意间救回来的,自然也知道书白的身份,如今看他对卷耳冷漠的态度,也只是无奈而已。

书白比陈溪高出一个头,瞧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他浑身几乎没什么妖气,面皮细腻白皙,淡色瞳孔像是含着悯然,不似妖,倒像是仙。

他和陈溪一样一身白衣,长衫似雪,墨发用玉扣扣起一半,额前垂下几缕,容貌倒是比陈溪这个女主更加迤逦。

可这样一个精致的人,下场却是很惨。

几个人寒暄几句,陈溪就回到了正题。

“周姑娘快看看这病,是否有何奇怪之处?”

往日热闹的街道上如今门可罗雀,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病人,陈溪带着卷耳往路边一个店铺走过去。

店铺门口正躺着一个人,面色泛红,他身上挂着几块勉强蔽体的碎布,卷耳本以为是个贫苦人,但仔细看那布料,却又是织金了的锦缎。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很多抓痕,卷耳反应过来,他这幅破烂的样子,应该是他自己抓的。

血痕不可怕,可那在皮肤上钻出的长长的枝条,让人看着心下发凉。

那枝条伸到陈溪面前,书白皱眉挡在她身前,掌风利落的劈断那妖气四溢的枝条。

地上那人痛苦的**出声,像是砍断的是他的身体一般。

卷耳看了书白一眼,随即伸手搭上那人脉搏,眉间轻蹙。

陈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认真的看着卷耳。

过了会,卷耳收回手,神色凝重,“敢问陈姐姐,平时这洪湖城以何为食?”

陈溪想了想,不明白卷耳何出此问,“不过是五谷果蔬,应该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地上的枝条缓缓蠕动着,根部扎在人的皮肉里,红红绿绿的液体渗出来,陈溪不忍再看,微微别开眼。

卷耳道:“他们不是生病,而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说话间,卷耳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书白,那人恍若未觉的捣着手里的药,像是没听到这边在说什么。

可卷耳知道,书白必然是知道这病的缘由的,只是命中皆有因果,这些人也算是自食其果。

他不帮忙,倒也不能怪他。

城门口传来踢踏马蹄声,三人应声回头,看到房琛骑着马带着一队人从城门而入。

房琛一身深蓝锦袍,剑眉入鬓,典型的男主长相,一看就是和陈溪这种小仙女非常搭的那一款。

卷耳目光落在书白脸上,他面上温和一片,也转身平和的看着房琛,可卷耳却看到他攥的发白的手指。

装吧装吧,卷耳撇嘴。

“溪儿。”房琛下了马,宽大的手掌牵着陈溪,两人看向对方的目光甜滋滋黏糊糊,关系显而易见。

房琛牵着陈溪走过来,目光在书白身上停了一瞬,看到在场的第四个人,“可是周姑娘?”

卷耳点头。

房琛眼睛一亮,看他们围着这病患,显然是正在诊治,房琛忍不住急切地道:“周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卷耳又把那问题复述了一遍。

房琛皱眉思索,“洪湖城特产奇多,可吃的东西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样,可是有什么不妥?”

地上的藤蔓缓缓蠕动,卷耳顺了顺腰间软剑上的络子,“我觉得,这洪湖城百姓应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房琛一愣,“周姑娘是指?”

“他们,吃了藤妖。”

吃了藤妖的人染上这病,一个传一个,才有了如今的样子。

卷耳声音清脆,可听着的人都是背脊一凉。

人吃妖怪,怎么想怎么惊悚。

陈溪面色也隐隐发白,“我就说,用了许多的药,这病竟然不见起色,竟然是,竟然是……”

书白瞥了卷耳一眼,卷耳余光看到,那人嘴角似乎,翘了一下?

白骨精都是千百年的大妖怪,他应该早就看出这些人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如今说不定是笑话她在这卖弄呢。

房琛皱眉沉思,洪湖城周边有许多并未开采过的老林,应是有人贪图口腹之欲,把还未成形的藤妖当成野菜采了回来,才有了如今的祸事。

这并不是什么瘟疫,而是藤妖的报复。

房琛觉得脖颈有些痒,他抬手轻挠了挠,没太在意,“周姑娘可有医治之法?”

卷耳在地上那人身上贴了张止痛的符纸,“方法自然是有,画几笔符纸的事。”

陈溪目光晶亮。

卷耳斟酌开口,“只是这画符的东西,却不能用普通的朱砂。”

房琛疑惑,“那是需要何物?”

书白也放下手里的草药,目光和卷耳相接。

“便是要找一只比藤妖修为更高的妖怪,以他的血替朱砂来画这符纸。”

卷耳说完,房琛和陈溪的目光一愣,然后齐齐的落在书白身上。

书白什么身份,在场的人都知道。

听完卷耳的医治方法,书白抬眸看着陈溪,自嘲一笑。

这世上,对陈溪来说,总有比书白更重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