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今日种个因

“爷爷,刚才我们几个在古玩一条街那个XX楼里,遇到个怪事。”郝景绘声绘色将刚才那位卖花瓶的落魄老人的碰瓷过程讲了出来。

郝老爷子听后果然面色一变,声音都发颤道:“小景,你们说的那个老头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大小眼,眉毛胡子都白的,带着一点西北口音?”

郝景刚才没凑那么近,自然没注意这种细节。

张张却点头,客气回复道:“郝爷爷,刚才我和那个卖花瓶的老爷子说了几句话,他眉毛胡子都是花白的,左眼睛双眼皮,右眼却是单眼皮,看起来是有点大小眼。而且我觉得,他那花瓶很可能是假的。因此也正想提醒大家,不能贪便宜,买古董还是去正规的营业场所,私人手里的货来路不明啊。”

郝老爷子的心紧张的不行,高档的茅台喝到嘴里都不是滋味了,急切问道:“张小姐,请问你怎么知道那位老爷子卖的花瓶有问题?”

“那位老爷子别看上了岁数,不修边幅,不过手脚不是虚软的。当时他跌倒的姿态似乎是故意的,花瓶也不像是真拿不住。我扶他,他还用力挣扎,寻常人没那种力气。最关键一点,那老爷子明显不太在意那个花瓶的‘死活’。”张张没敢泄露自己的异能,而是在事实的基础上稍微进行了一点加工,又说,“我当时陪着法国朋友买点纪念品,那位老爷子估计是觉得外国人和我这种小姑娘好欺负吧。”

许多颜兴致勃勃的问:“如果真是那样,那位碰瓷的老爷子怎能那么利索干脆的就离开了?”

张张微微一笑:“许同学,迎新晚会上你的太极拳表演很精彩,但是你还记得主持人鲁丰提起的女汉子吧?”

许多颜震惊道:“那个传说中能徒手劈碎一摞砖的女生,莫非就是你?”

张张点点头:“不敢当,从小力气大一点而已,比不上许同学的上乘武功。那老爷子许是被我的大力给唬住了?”

郝景本来正在偷喝一口酒,差点没呛的喷出来,捂着嘴抖了半天,才算顺过气来,忍不住笑道:“哈哈哈哈哈,上乘武功?许同学那就是花架子。”

“小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许多颜瞪了郝景一眼,却并不否认这种评价。所谓一力降十会,招式再美再精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也只能是花架子,禁不住砸。他又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在校园里,他将她拉上车的场面,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与“死神”擦肩而过。如果当时张张暴怒,直接拍他一巴掌,他这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会碎的。

郝老爷子却一刻也等不了了,催促道:“赶紧吃饭吧,不知道张小姐一会儿有否时间到我家里去坐坐?”

“?”郝景惊讶道,“爷爷,我们和张同学不太熟悉的。而且我真对她没那种意思。”

郝老爷子赶紧解释:“小景你想什么呢?我哪有空管你!我是想请张同学帮我看看我的那个碗。”

郝景心说,张张一个收垃圾的还能看的懂古董,忽然转念一想,当初那个铜元小十珍就是张张卖的,说不定她对古董真有点研究和见地呢。不能小看民间隐藏的高手,张张虽然是孤女,可她也许真有什么奇遇,学了一身不为人知的本事。

郝景赶紧赞同道:“对啊,爷爷说的有道理。只是颜少……”

郝老爷子说:“颜少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是么?那你陪颜少去吧,我单独请张小姐回家鉴宝也行。”

郝景还以为爷爷能说个什么借口将他留下呢,没想到爷爷那么痛快就将亲孙子卖给颜少了:“爷爷,您是我亲爷爷不?”

“这事要问你爸妈核实。”郝老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

郝景的心哇凉哇凉的,一脸悲痛眼巴巴看着许多颜。

许多颜明知道郝老爷子和郝景都不欢迎他去看“宝贝”,岂能让他们如愿?他无中生有,眼睛也不眨就鬼扯道:“本来晚上确实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应酬,不过既然小景这么想陪爷爷,我就把事情推了吧。我也一起陪着小景好不好?”

郝景腹诽,颜少是想陪美女或者觊觎他爷爷的宝贝,居然无耻的还要拉他当挡箭牌,宝宝心里苦啊,可面子上他还要装作很高兴很感动的样子说:“颜少,你真好!”

张张没有推辞,既然郝老爷子是收藏爱好者,她能有机会去长长见识也好。

张张小时候不是没想过,靠着自己的异能去古玩城捡漏。不过爷爷却告诫她,一来市面上的真古董很少见,能合法进出货品的正规途径十分有限,二来她毕竟年幼又没有背景靠山,家里的本钱不够买真的好东西。万一再被心术不正的人盯上,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很容易吃亏。力气大又如何?能逃一次还能次次都防备周全?

再者捡漏捞偏门,在张爷爷那代人的心目中,终归觉得不是正途。张爷爷一辈子都在体制外,他认为的正途好工作,当然是国企、央企那种固定有编制的铁饭碗工作,在岗时不裁员,到岁数领退休金,以前还发房子给介绍对象,现在起码退休后也有稳定的退休金看病不愁。张张是个女孩子,不该去涉险,还是按部就班好好学习改变命运,融入社会主流更稳妥。

张张很理解这一点,从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让爷爷担忧。可是爷爷已经走了,没能亲眼看到她大学毕业。她想老老实实生活,却总是被各种意外打扰。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有机会能多接触一下古董文玩方面的知识,也算是积累经验,张张肯定不会拒绝的。

“谢谢,虽然我也不懂什么,但是能有幸看到郝爷爷的藏品也是我的福分。”张张大大方方接受了邀请,好听的话说的相当诚恳。

郝老爷子喜欢这种爽利不扭捏又会说话的女孩子,很是夸赞了一番。

让郝景不免羡慕嫉妒。爷爷不就是没有亲孙女么,嫌弃他们这帮秃小子不会拍马屁么?他们这几个孙子虽然小时候淘气了一些,学习成绩差了点,可是真的样样不如安静乖巧学习好的小姑娘讨人喜欢么?

酒菜虽好,晚饭却不能吃太饱。张张只能遗憾的将每种菜都尝了尝,很克制的没有提出打包的事。饭菜不是她自己出钱,再者毕竟宿舍没有微波炉和冰箱,这个年代也没有匮乏到用打包的昂贵饭菜当礼物请同学吃的地步。太可惜了,四五千块的一顿大餐啊,看来她应该找个更固定更方便的居所了……

郝老爷子喊了自家司机来接,郝景当初是自己开车带颜少来的,不过他和颜少都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于是郝景叫了代驾。这几人压根都没有麻烦张张这位被邀请做客的客人开车的意识。

张张轻嘘了一口气。刚满十八岁,这个暑假事情多没顾上学车,她寻思着今年寒假一定要报个驾校培训班,早点学会开车,有驾照将来能做的兼职工作就更多了。比如代驾,据说挣的就挺多。

代驾来的非常快,接过钥匙启动车子,郝景拉开副驾驶那边的门就要上自己的车。

许多颜却一个健步上前,将郝景拽开,沉声提示道:“小景,你难道不该陪你爷爷坐一辆车么?”

郝景忙不跌去了爷爷那边的轿车,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那明明是他的车,代驾万一开着开着哪里不太熟,他坐在副驾驶给指点一二不是正应该么?

却见许多颜先是很绅士的给张张拉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然后又似避嫌一样,堂而皇之坐到了副驾驶那边。

郝景暗骂:颜少狡诈,骂完乖乖陪着爷爷坐车去了。

上了车,郝老爷子还问:“小景,那姑娘莫非是颜少的新女友?”

郝景气鼓鼓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他想的美。爷爷,这事您不用参合了,颜少自己搞的鬼,我们都是被迫的。”

郝老爷子就说:“什么被迫啊,我看你们好像乐在其中呢?”

“呜呜,爷爷,您不懂。”郝景满腔委曲,无处哭诉。

“好吧,我不懂。”郝老爷子也不纠缠这个话题,有些事情旁观者清,但是年轻人总是不信,非要亲自试试,等撞了南墙才知道痛啊,“那咱说点懂的事,你们说的碰瓷的老头,不会就是卖给我那个瓷碗的老头吧?”

“还能是哪个,您不也怀疑了,才请张同学回家看那个碗?”说起这个事郝景也有点担忧,爷爷这一次怕是被骗了。

郝老爷子忿忿道:“如果真是卖假古董,还敢碰瓷的,咱们要报警才行啊。”

郝景说道:“今天那老头被人识破,估计短期内不敢出来了。您若真是高价买了一个仿古工艺品,都是私下交易,无凭无据不受正规市场保护,怎么报警?”

“那也不能吃这种亏啊,关键是我都和朋友们炫耀好几天了,实在是有点丢脸。”郝老爷子长吁短叹,“唉,还是飘了,不该如此冲动。”

“爷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十万块而已,当是做善事了。何况那碗也未必就是假的啊,张同学虽说可能懂古物,毕竟还是年轻,她说了也不算。您的碗,改日去专业的机构鉴定一下吧。”郝景劝道,“另外,虽然不能正规途经报警,许氏集团这边在帝都还是有些人脉,能将消息告知到相关部门高层。总会有人对这事进行调查,不能让坏人继续为恶。”

“是啊,我可以花钱买教训,却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郝老爷子点点头。

郝景又奇怪道:“既然爷爷已经觉得碗可能是假的,将来要找专业机构鉴定,为什么还请张同学家去呢?”

郝老爷子故作高深道:“如果张同学真的如你所说,与你们关系平平,她应该委婉拒绝吧?她居然同意了,肯定有所图谋。这姑娘不会是对你们两个中的谁,有意思吧?”

郝景惊悚道:“爷爷您瞎说什么呢?张同学只对学习感兴趣,我看她估计真是懂古物的,也想借机欣赏一下您的藏品才对。”

“那颜少干嘛也跟着来了?还想强买我的东西么?”

郝景这会儿不敢告诉爷爷,当初那铜钱就是从张张手里买的。按照他的剧情设计,张张现在还不知道颜少已经认出了她,还需要继续装有钱人,因此她当年卖铜钱的事就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免得一时不慎说穿帮。

郝景忍啊,忍的实在辛苦。还好最近没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他脑子都不够用了。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哪根筋抽了,居然想出了这种办法,以为是游戏设计者能用上帝视角欢乐看戏,没想到自己是陪绑的NPC、辛苦的游戏维护员,需要时刻警惕突发事件,各种堵漏洞才行。

郝景有那么一刻的冲动,寻思着要不然还是找个机会对张张坦白吧,一五一十告诉她,颜少已经知道她是谁,让她看着办,九千块工钱就当是精神赔偿了。后来又想,不行,起码这事不能他一个人就定,他要与秦恳商量一下,有锅他们两人一起背。

开车十来分钟,几人就到了郝老爷子的宅子。

这是一处隐于二环内的四合院,虽然乍一看颇有几番古风,不过行家都知道,这是重新翻建的宅子,恐怕就地皮是原封的,其余连土都换了,宅子下面还挖出了不小的地下室,专门为郝老爷子搞收藏用的。

院子里栽种着石榴、玉兰和紫藤,卵石铺路、浅池游鱼、雕梁画栋。夜晚周遭的高楼不多,只剩下淡淡一圈轮廓,藏身小院之中,仿佛时空穿越回到了百年之前。

郝景来这里好几次了,没多少感触,许多颜却觉得郝老爷子很会享受,这宅子比那种西式的大别墅或者高档公寓住着舒服多了,起码接地气,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意境。

进入房内,装修却不再是古色古香那一套,更讲究科学现代实用。东厢房是开敞的中西厨,郝家专门请了一个有一级厨师证的阿姨,照顾老爷子吃喝起居。西厢房则是画室,另设书房套间。倒座那边是司机和阿姨住的自带卫浴的小套间,另外便是车库,院子外边沿街道开卷帘门,对着院子里面有个方便出入的小门。

正房三间,正堂布置的相当阔绰,招待十几二十的客人绰绰有余,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套房。郝老爷子平时住一套,另外留了一套客人来了临时居住。

通向地下收藏室的入口设在书房那边,还特意做成个书架旋转隐蔽门的样子。郝老爷子神神秘秘介绍道:“听卖这宅子的人家说,这个地下室原本是刚解放那会儿当作地窖和防空洞挖的,后来小景他爸买下来,找了著名的设计师将房子整体扒了,重新设计翻建,将这个地窖又扩大了一些,弄成个收藏室,特意添了不少设备,什么新风换气空调暖气的,地下室里恒温恒湿,存点什么也不容易坏,还一点不憋闷。”

郝老爷子引着诸位客人下到地下室,豁然开朗灯火通明,这里俨然又是一番天地,看尺度占据了一半的院子,足有三四米的高度。沿墙壁摆了一圈顶天立地的高大架子,上面各种盒子和古玩码放的整整齐齐。

不光是有架子,地下室还专门开辟了一个沙发区域,大家能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赏玩古物,相当的舒适安逸。

许多颜赞道:“小景,你爷爷这宅子弄的真好,怎么不早带我过来?”

郝景没吱声,假装也是第一次来,东张西望了一番。

郝老爷子捧着那个青花瓷碗放在了沙发正中的茶几上,开了合适的灯光,直接说道:“你们看看,这东西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碰瓷的老爷子卖的假货了。之前我还当宝贝一样,请了另一个收藏瓷器的朋友来赏玩。那朋友愣是没看出问题,还建议我找专家再鉴定一下。”

张张看到一旁的小柜子上摆着一次性的手套,知道人家鉴赏古董的时候都讲究,不能直接皮肤沾了,她便取了手套戴好,凑近了,小心翼翼端起来,仔细观瞧。

隔着手套,什么异象都没发生。张张再次确认,必须是自己的肌肤接触,那异能才有可能起效,于是试探问道:“郝爷爷,我能摘了手套再摸一下这个碗么?隔着一层东西感觉不是很真切。”

这种瓷器与古钱币不同,材质和釉面有的时候还真的需要摸一摸才能感受真切。之前那位收藏瓷器的朋友也提过类似的要求,郝老爷子当下就觉得张张越看越像是行家了。

张张得了允许,摘下手套,先在地下室这边的卫生间洗了手,才回来再次碰触那个瓷碗。

“好奇怪啊。”张张唏嘘了一句。她竟然看到了两个不同的视角,一个是碗底,一个是碗身。碗底常年埋在黑漆漆的古墓棺椁之内,而碗身则与那个花瓶类似,诞生的时间很短。

张张再次观察碗底与碗身之间的釉彩,看不到半点接口的缝隙,却是因为青花的图案设计的十分巧妙,正好在碗底这里有一层转换收束。

莫非这碗底是真货,而碗身是造假后与碗底用特殊的手法结合在一起的?

张张的异能并不能控制看到什么,场景显现多长时间,甚至时间线也可能并不是准确有序的。在陌生的地方,她不敢长时间对别人的贵重物品摸来摸去,大致得到一些线索之后,就将碗放了回去。

郝老爷子关心道:“张小姐,请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张回答道:“我也拿不准,不过感觉这带着印章的碗底确实是个有年头的古物,而这碗身有点假。可我看不出来这两样是怎么组合在一起的。建议您如果有门路,找专业机构或者专家,用高科技的仪器看一下,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这个思路给了郝老爷子一点启发,他点点头:“嗯,谢谢。我听说老徐那边有个什么机器,能做古物鉴定扫描的,我找他给看看。另外刚才听小景说起那个碰瓷的事情,咱们也不能放任不理啊。万一那老头又出来霍霍,骗了其他人怎么办?”

张张一听赶紧接道:“虽说暂时也没有物证,但是郝爷爷若有门路,还是真应该对相关部门反应一下这个事情。毕竟如果那个碰瓷的老头手里不仅有完全造假的东西,还有真古董,说不定会牵扯什么偷盗文物的犯罪团伙。”

“爱丽丝你说的太对了!”许多颜也赞同道,“小景,咱们明天白天,给付叔叔打个电话通个气。他那边虽然是刑侦大案条线上的,不过文物盗卖诈骗等其他口子的专案组,想必也有认识的人,咱们作为守法公民,有意义积极举报一切可疑线索。”

张张的目的终于达成,又巧妙将满屋子的人都夸了一通,让那三位舒心顺气,自己当然也得了好处。

郝老爷子许诺,张张以后如果有空,可以常来,不拘泥于非要与小景他们一起,便当成忘年交,看看其他的古物一起赏玩。其实不过是郝老爷子一个人生活寂寞,总希望多看到一些鲜活的年轻面孔,感受子孙环绕的那种幸福罢了。

短短的接触,郝老爷子的亲切热情不免让张张又想起了曾经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的温馨时光。破旧凌乱的垃圾场,漏风漏雨的棚屋,虽然比不上这里金玉满堂,却也是浓浓亲情包围,满满的爱与关怀。

张张忽然明白了,她原以为爷爷去世之后,自己能独立冷静的生活,但内心深处她其实是渴望友情、亲情甚至是爱情的。她不是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她也需要被人关心、爱护、重视、尊重。那种被亲人和朋友依赖与需要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