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函见到了这位定安王太妃,两鬓斑白,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华,她身上的气势虽然平和,但却有杀伐果断的凌厉和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谁见了也无法将其视为一位寻常的贵夫人。
坐在她旁边的还有一位保养得宜三十多岁妇人,对太妃也恭谨有加,“让母亲舟车劳累了,今儿个请了位擅长医治头疾的大夫来为母亲瞧瞧。”
太妃微微颔首,“濯儿有心了。”
定安王府镇守青、越二州,袭爵三代始降,到这一代落到她的孙儿身上就是郡王了。本来当今天子是想继续荣恩定安王府的,但被老太妃以不合朝廷礼制为由婉拒了,但即便这样,她也是大楚超一品的王太妃,别说这几州之内,整个南方都没有比她品级更高的了。
小郡王的母亲宣阳夫人,见到萧函这般年轻,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还是压了下去。
太妃神色更是平淡,她一年见过的神医大夫没有五十,也有二三十了。太妃曾随定安王平叛,还为保护当年尚且年幼的皇帝而身受重伤,也由此落下了严重的病根。其实定安王府每年都有广寻名医大夫,宫里也派了医术最好的御医常驻在太妃身边照顾。
萧函为太妃仔细诊过脉,又查看了双眼,头部等处,然后给出了她的诊断,“太妃娘娘是头部曾受过重击,淤血积于内,久久不散,时而久之便压迫脑部脉络,出现疼痛,头晕目眩,甚至记忆错乱,失明等症状。”
萧函顿了顿,又道,“而这淤血现在还可能已经压迫到一些重要部位,令太妃娘娘时时有性命之尤,若是不尽快除去,只怕药石罔救,长则一二年,短则不到半年。”
“你说的是真的?”
这话是从外面响起的,一年轻俊秀,英姿勃发的少年大步跨进来,凌厉的眸子紧紧盯着萧函。
“郡王殿下。”除太妃和妇人之外,其他人纷纷对那少年福了福身。别看他还只是个少年郎,却是定安王府三代单传唯一的血脉,如今的小郡王。
小郡王摆了摆手,全部心神依旧在萧函刚才说的话上。
若说前面一句话与往日定安王府,后者则是令人震惊了。因为去岁经过吴神医和宫中众太医共同诊治,就坦言过,太妃的头疾已经积重难返,怕是挨不过今年。此事还被皇帝压下,根本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她一个乡野之地的小小大夫更不可能知道,那唯有一个可能,是以她的医术真的看了出来。
小郡王成青濯想起手下人禀报他,蜀州有个大夫有一手厉害的针灸术,治好了知府夫人的头疾,调查过后确有此事,只是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一个普通大夫为祖母诊治,于是安排手下找了些患有头疾的病者送了过去,试试此人的水平。
结果效果显著,那些病者都出现大为好转的现象,只是没想到中间那位大夫出门采药了,也怪他该早早让人盯着医馆,一回来他就让人接过来给祖母诊治了。
若非早上有要务去了军营一趟,他会更早见到这位陆大夫。
尽管早就知道是位年纪轻轻的女大夫,但见到时小郡王还是愣了愣神,随后就被萧函说的那句话扯去了全部注意力,哪还管人家年纪小不小,能给出和吴神医和宫中太医一样的判断,至少说明她的医术不比他们差。
太妃倒是看淡了,她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荣华富贵生死都经历过了,稍稍放不下的就是孙儿成青濯今年才十八岁,刚接过郡王之位,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起王府,继续肩负镇守青、越二州的重担,好在底下部曲军队对他还算忠心,就是不知她若是走了会如何。
郡王府中知道此事的也只有太妃和小郡王二人,连小郡王的母亲宣阳夫人都不知情,听后下意识还以为这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没什么本事,故意咒老太妃,结果被小郡王直接打断,“那你能否治好我祖母?”
见儿子这般严肃正经,老太妃也没说什么,宣阳夫人意识到这位陆大夫说的可能是真的,顿时惊慌失措,泪眼涟涟了。虽说她还有儿子依靠,但老太妃一直是王府的主心骨,若是没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函沉思片刻,也无人敢打扰她,“一时之间,我也不敢给郡王什么保证,还得仔细研究太妃的病情,想想如何医治。”
她虽未给出准数,但已经比那些个个说无能为力的太医大夫好多了,而且显然是有些许把握。
小郡王到底还是少年,此时难掩激动之意,失了些沉稳,拱了拱手,“还请陆大夫这几日都留在此处,为我祖母诊治,若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只管说一声,本王都会让人为你取来。”
萧函点了点头,对此意料之中的事。等到离开太妃居所后,那位小郡王还颇有气势地允诺道,“若是治好我祖母,定安郡王府必定回以重谢。”
很快便有管事为萧函安排住处,知道这是小郡王特意为太妃请回来的大夫,没有不仔细周到的。萧函暂且在别院住了下来,未免陆父陆母担心,她还写了封手书托郡王府的人送回家。
小郡王为了稳妥些,还命人守着陆家医馆,毕竟陆大夫现在在为他祖母医治。
……
魔教地牢,
薛小七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听人说过官府的大牢,进去了都要剥两层皮才能出来,但现在只觉得她待的这地方比官府大牢还要可怕一百倍,她每看到墙上那些沾血的刑具上一眼,便要抖上一抖。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薛小七缩了缩身子,迷迷糊糊回忆起在客栈的情景,好像是魔教的人杀来了,她忍不住对云天淇多了些埋怨,说好的保护她,结果竟然丢下她逃走了。她哪里知道云天淇要是不逃,也打不过魔教的人,只会也被擒住,被扔进这魔教地牢里。
巨大的铁门缓缓开启,薛小七这才发现原来照明的不是油灯,而是嵌在石头墙壁上会发光的珠子,难不成就是那些富贵人家吹嘘的夜明珠,拿这东西来照明未免太奢侈了些吧。
“教主。”
武林中能被称为教主的唯有一人,叶青琼。
薛小七也曾听云天淇他们说过魔教教主叶青琼性情乖张,暴戾成性,罪恶滔天,曾血洗了数大门派,乃是江湖公敌,奈何她神功圆满,还建立了一个可怕的势力魔教。现在居然就出现在她面前,薛小七都吓得呆住了。
“说,这半缺玉佩你是从哪得来的。”冷冰冰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牢里响起。
薛小七只见这位传闻中的魔教教主叶青琼,手中轻抚着只有半块的残缺玉佩,而这东西她熟悉的很,薛小七顿时瞪大了眼睛,都带在身上一两个月了。
她混吃混喝住在破庙的时候,有几个小乞儿生病了,老乞丐就去找了城里的医馆,还真有傻的不要钱的大夫过来看诊,还是对父女,后来她趁人不注意就顺走了那个女大夫贴身的一个香囊,她小偷小摸惯了,一点也没让人发现。后来看香囊里藏着个半块玉佩,成色很好的样子,她还有点担心那对父女会报官把庙里的乞丐们都抓了呢,结果什么事都没有,薛小七就更不在乎地据为己有了。
薛小七也曾想过去当铺当了换银钱,但当铺嫌这玉佩残缺不肯给出高价,薛小七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这玉佩触之生温,定然是上等货色,哪肯几两银子就当给了黑心的店铺。于是一直收着,等着什么有机会了再出手卖了。加上没多久就遇上了云天淇,吃的住的,包括身上的新衣服都有人花钱,薛小七也就没怎么想起这半块玉佩。
她醒来后摸过身上什么东西都没了,包括这玉佩,看这东西像是对魔教教主很重要的样子,反正她偷玉佩的事也没人知道,薛小七便壮着胆子,赌了一把道,“这玉佩就是我的,我从小就带在身上了。”
但一抬眼便对上了叶青琼毫不掩饰的杀意,那身迫人的威势压得她几欲要窒息。
骗了她一次还想骗第二次,叶青琼一想起前世她以为薛小七是自己的女儿,对她万般宠爱倾尽心血,那时她只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结果薛小七勾结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背叛了她,最后还告诉她,她根本不是她的女儿,那玉佩不过是她从别人身上偷来的,叶青琼就恨不得将薛小七千刀万剐。
上天垂怜,令她重活了一世,意识到自己重生的叶青琼立刻下令找到一个叫薛小七的女孩,全力以赴把她抓回来。偌大魔教能调动的势力和情报资源何其丰富,仅仅两三天的功夫就把人带回了魔教总坛。
将薛小七抓回来,除了处置这个背叛小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从她口中挖出她亲生女儿所在的真正消息,若非如此,她何必留着薛小七的性命。
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叶青琼才按捺下对薛小七的杀意,神色冰冷道,“薛小七,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吗?”
“我、我没骗你,这玉佩真的是我的。”
薛小七说话都颤抖起来了,实在是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自醒来后她虽害怕这未知可怕的地牢,但到底没受过什么罪,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但刚才那一眼的杀意,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前世叶青琼就见识过这丫头有多会骗人,她就不给蒙骗了吗?心疼怜爱她的女儿无父无母,流浪街头,还因为不会武功是个弱女子受尽世人欺侮尝尽白眼,还有饥寒之苦。叶青琼又愧又爱,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说一句天上的星星月亮她也愿意给她摘下来。
荣华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教主之位,怕她不会武功有危险,叶青琼可以耗费自己的三成功力令其速成为高手,并授予毕生所学。叶青琼久居高位,又被寻回女儿的惊喜冲昏了头,想不到一个小丫头居然胆大包天敢蒙骗她堂堂魔教教主。
但这一次她不会让一个冒充她女儿的骗子享受那些好处了。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就让你说出来。”在连问了两句也不见薛小七说实话后,叶青琼也不愿再与她浪费时间下去。
薛小七有些慌了,她意识到魔教教主是真的知道她不是玉佩的主人,她想蒙混过关也不成了。她连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杀了我,也不知道这玉佩是谁的。”
叶青琼冷冷一笑,“这世上多的是教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她抬袖便是一掌,薛小七不知魔教教主打了什么东西到她身体里,瞬间便有钻心蚀骨的痛楚。
叶青琼幽幽道,“这是噬心蛊,会日夜噬咬你的经脉骨髓,而且它的毒液会在三日之内蔓延全身,没有解药,你便会化为一滩尸水。”
既然能被称为魔教,怎么会没有几样阴损至极的毒药。叶青琼创立此教的时候,招收的教众门人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那时她大仇已报,但在这世上已然举目无亲,几番杀戮后,性情越发冷漠乖张,这种毒药便是专门惩罚叛徒和拷问犯人的。便是再铜筋铁骨的武林高手,也撑不下来。
薛小七也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坑蒙拐骗的小姑娘,甚至都不用片刻,就受不了这番苦楚,倒在地上求饶道,“玉佩不是我的,是、是我偷来的。”
……
萧函在郡王府的别院住了两日,全心研究太妃的病情上。真说起来,太妃与知府二人的头疾并不相同,太妃的病因在于头部淤血,而且更加严重,放在现代,脑外科的手术难度都极为高。她也不会低估宫中的御医和郡王府这些年来请的名医,想来他们应该能看出问题所在,只是难以解决。
萧函所想的是利用针灸之术,再借以真气化开淤血,期间必须控制得当,太妃毕竟年老体衰,未必能撑得住强劲的金针针灸,还需徐徐渐进,并辅以温养的药物滋补身体。
论药材郡王府是不会缺的,又是为太妃医治,小郡王下令对陆大夫敞开了供应,随她取用。
萧函制定好治疗方案后便告知了小郡王和太妃,显然他们是府里当家作主的人,宣阳夫人倒是有些担心,但太妃和小郡王都应了下来,她也不好插嘴说什么。
太妃连叛乱险些生死的阵仗都经历过,哪会怕什么金针。小郡王成青濯则是好不容易遇到有一个说能治好祖母头疾,为其保住性命的大夫,再者之前那十几个病者的例子在前,小郡王也愿意让她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