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葭也被吓到了,对上南梁皇子时她都不曾惧怕过,但看到这一幕幕时,却生了些畏惧,一种叫做权势的畏惧,连高傲如燕殊,清风霁月如司徒怀箬,也不得不在此面前低头。
“司徒公子。”秦葭忍不住看向司徒怀箬,含着惊惧和疑惑道,“她不是韩菱么?”
昔日在大兴帝都见过的那个貌似很厉害还将他们耍了一通的北殷暗探。
司徒怀箬一贯温和的语气难得带了些冷肃,“韩菱一事绝不可再提起。”
污蔑北殷监国公主可是大罪。
他叹了口气,“我们且安心待着吧。”
结果连司徒怀箬也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十日,
这十日内,不仅舍馆里到处是北殷的耳目,而且门口都有重兵把守,禁止出入。哪怕只是想随意出去走走,也被拦下了,杜绝了他们与外界传递任何消息。还真的是将他们软禁在了此处。
司徒怀箬也不知穆华翎意欲何为,但这种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境况显然是对他们极为不利。
外界只知道南梁和大兴两方的使团在帝都内闹了个大笑话,还被监国公主给看见了,于是重军把守两国使团下榻处,和囚犯没什么两样。而且一连十日北殷朝廷都没有要接见的意思,就这么晾着。
萧函本来随便出去一趟,没想搞这么大阵仗的,但正好有送上门的理由将两国使团软禁起来,没道理不用。
之后每日也是都有人向她汇报两方使团的情况。
燕殊整天脸色阴沉沉的,脾气也越发暴躁,甚至因为一点小事就动辄打骂,不过在舍馆服侍使团众人起居的是北殷派的暗线,怎会逆来顺受,任他支使,能给他好脸色都不错了。
萧函也下过令,只需看着他们,其他的就不必了。
燕殊没法对这些北殷暗线出气,那些地位比他低的官员还有秦葭就难免被殃及池鱼。
他生来就是显王世子,身份尊贵,又心怀鸿鹄大志,哪里受过这样的罪,被重重看守软禁不说,衣食起居至少都有三四个耳目盯着。而且又是穆华翎亲自下令,即便笃定穆华翎不会明目张胆的杀了他,燕殊也会忍不住怀疑,是否有人下毒,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方式无声无息地谋害他,再对外宣称大兴世子暴毙。
在这样的压力下,燕殊一天比一天多疑暴躁,都快有被害妄想症了。
大兴使团里其他随行的官员对他也渐渐有了不满,若非燕殊冒犯了北殷监国公主,对她不敬,他们怎么会跟着受连累被软禁,还要被燕殊的脾气殃及。
秦葭则觉得此事也是因自己而起,也愿意忍受着燕殊的脾气,十分迁就他。
萧函让暗线重点关注的除了燕殊,司徒怀箬之外,另一个人就是秦葭了。在大兴的时候身怀重任,顾不上她。等到秦葭随使团来北殷,这样一看,秦葭已经这么喜欢燕殊了。
一个对现代战争军队极为了解的穿越者,萧函说不想要那是假的,弄来了可以省却她多少费心费力的工夫。
事实上,以秦葭这个穿越者的价值,无论放在哪里都值得被重视供养。
但秦葭若是对燕殊死心塌地了,那此事就有待商榷了。
人是感情化动物,秦葭对大兴没有归属感,对她这个世界的亲人可能也没什么感情,但她现在却可能为了一个男人改变自己的立场,甚至视为自己人生追求的方向。
那就算萧函真的用了她,估计还要担心会不会临阵倒戈,或者成为敌人的反间计。
而司徒怀箬,倒是十分淡定,北殷看守的军士不让他出去,他便只要了一些笔墨纸砚。舍馆里到处是耳目眼线,他就安静地待在自己居处的小院子,誊写佛经。
连见过他的北殷军士和暗线汇报写的折子上对他也忍不住说一两句好话,对他的起居记录的也十分简单,没有任何异样。
负责看守监视使团的人都只效忠萧函一位主子。
萧函也能理解,虽是将士暗线,但也都有血有肉,有喜恶偏好。对从来都是温和待人,不怒不怨的司徒怀箬印象也要比其他人更好,这也正常。只要他们不会因为一时的感官而玩忽职守,轻慢懈怠就好。
南梁使团也是被这架势折腾的够呛,汇报上说南梁皇子除了头两天闹腾了一下,后面都安静得如鹌鹑,乖乖地每天写请罪折子,对自己在雍都的浪荡行事痛心疾首,另外分外真情实感地叙述了一遍北殷与南梁交好之谊。
对萧函一挥手就软禁了两国使团的事,朝野上下没有人敢吭声。
一言堂这话还真不是假的,萧函行事甚至都不需要向天子或者殷太后解释。
这日萧函把堆积如山的奏章丢给了天子穆颐,自己和永思在秋山猎宫纵马跑了大半日。永思看似柔柔弱弱的,但骑马射箭这事是皇室子女的必修课。
永思即便谈不上弓马娴熟,但单是玩乐还是十分轻松的。
自从听说南梁来使后,她就不再如过往孩子气,学起了许多礼仪和其他东西,还常到殷太后宫去。萧函知道殷太后在教永思什么,虽然她没想过让永思远嫁,但学些权谋心眼也挺好的。
不过绷的太久容易让自己劳累,所以萧函就带上永思出来放松一下。
现在难得露出了她过往的天真烂漫,鲜活之气。永思撒娇道,“皇姐,你的马跑得太快了,我都追不上。”
萧函笑了笑,轻松礼落地下了马,将缰绳给了旁边的侍从,永思也跟在她身边。
她又轻笑道,“皇姐今日陪你出来玩了,以后的一段时日你就暂且好好待在宫里,不要随意出来了,好么?”
永思明亮的眸子闪了闪,似是明白了什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听皇姐的。”
等萧函回宫后沐浴换了衣裳,意外得知另一件事,殷太后召见了司徒怀箬。
萧函倚在榻上边享受着特权阶级奢侈待遇—侍女的按摩,边支着下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底下的宫人恭谨回禀道,“太后很喜欢司徒正使誊写的佛经,所以特地召他进宫见一面。”
萧函虽然命人看守监视着使团众人,又禁止他们出入,但却没有不准他们往宫里送东西,不然南梁使团那边十几张请罪折是怎么呈到萧函批阅的案桌上。
宫人欲言又止了一下,又继续道,“不止是太后,天子也拿了一些佛经看,称赞司徒正使的书法极好。”
萧函眉梢轻挑,司徒怀箬这一招是曲线救国啊,萧函不准他们出舍馆,但没说不让宫里召见。殷太后喜爱佛法,她是知道的,只是殷太后一向厌恶底下人以自己的喜好作妖。只能说司徒怀箬投其所好,恰到好处。
她淡淡道,“母后见司徒怀箬多久了?”
宫人回道,“已经一个时辰了。”
萧函随意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去了,也没把这事看的太重,司徒怀箬意欲何为,猜都猜的出来,无非是借着谈论佛经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想要说服殷太后放弃联姻不与南梁结盟。可殷太后要是这么容易说服,也就不会是昔日北殷的铁血摄政太后了。
萧函在榻上浅憩了半晌,醒来时却见有宫人在外候着,“可有何事?”
宫人回道:“启禀殿下,司徒正使想求见公主。”
司徒怀箬想见她,萧函微微一怔,“他什么时候从太后宫里出来的?”
“大半个时辰前了,听闻公主在休息,他一直在殿门前等候。”
而除非是有要事,他们也不敢惊扰公主,又没有公主发话,他们也没有让司徒正使离开。
见见倒也无妨,反正萧函拒绝了一回,他还能想出其他法子,免得其他麻烦,萧函漫不经心道,“让他进来吧。”
司徒怀箬一身青衣,清华若兰,倒是颇有萧函初见他时的谪仙人气质。
人不可貌相,但对于长的好看气质出众的人,大多数都会印象好上一两分,要是长的跟歪瓜裂枣似的,殷太后大概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听他说废话。
“司徒怀箬见过华翎公主。”
司徒怀箬微微行了一礼,抬起头目光清明透澈,如密折里写的他眼中的确没有什么怨怼之情,丝毫不为遭受软禁了十来日这样的待遇而不满。
“此次求见公主是为了另一件事。”
萧函淡淡道,“哦。”除了联姻的大事,还有什么别的正事吗?
司徒怀箬的声音如月下春水,松间悄筝,“在下年少曾在大音寺出家为僧数年,偶然一次遇险,不慎跌落山崖下……”
萧函平静地注视着他,听他讲述这个故事,时不时还微微颔首一下,而那段记忆也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司徒怀箬深吸了一口气,“我想问一句,当日救我之人可是公主殿下?”
“不是。”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她斩钉截铁地道。
萧函弯眸柔和的浅浅一笑,“本公主的否认可是让你失望了。”
“可惜,本公主的回答只有这一个,你心情如何与本宫无关。”
司徒怀箬恍惚了一下,甚至看不透眼前人是真是假,连他的那段回忆似乎也成了虚幻的一场梦。
萧函又轻笑道,“本宫长年养病,去岁方才康复,自出生起未曾离开过北殷一日,怎么可能出现在大兴帝都,还救人性命。莫非司徒正使和世子一样,都精神恍惚认错了人,本宫可以遣太医为二位好好诊治。”
“公主说的对,公主如今大权在握,在北殷朝堂上纵横捭阖,又怎会记得一个小小的少年僧人,更不屑于惦记着对他的救命之恩,这段故事对公主而言,也只是沙砾尘埃,挥之即散,当作玩趣罢了。”
司徒怀箬突然言辞犀利刁钻了起来。
萧函:“……”
在心里和系统对话,“他是生气了,在讥讽我对吧。”
9526:“他可能是觉得被宿主当成玩笑了。”
萧函褪去浅笑之态,冷冷道,“司徒怀箬,你真当本宫不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