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家房子大的有点吓人，从第一道院门进去，视野开阔，一大片绿草坪呈现在眼前。
再往前走，要上阶梯。
阶梯两旁摆着两盆巨大的常青树绿植，左手是爬满绿植的藤架，便是右手边是山景水池，里面还有几条红色小鲤鱼游来游去。
前来开门的是张妈。
年纪有点儿大，头发一丝不苟地全盘在脑后，腰间围着白色围裙。
她先对着自己笑了笑，再把目光移到沈湛脸上，“小湛好久没回来了，你妈今天开心死了。”
“是沈湛吗？”厨房传来一道声音。
张妈回头，扯开嗓门应了声：“是——”
林佳音怯怯地跟在沈湛身后进了门，张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粉红色拖鞋：“你唐阿姨专门给你买的。”
“啊？”林佳音有点受惊。
这时，一阵急促的拖鞋趿低声由远及近。
“妹妹来了！”唐叶走过来拉起她手，她手上同时拎了个纯白色纸袋，logo是个黑色天鹅。
林佳音顺势递给她：“一点心意，希望阿姨喜欢。”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不过下次别买礼物了哈，显得生疏！”唐叶撇了下嘴，心里却乐开了花。
唐叶热情地拉着林佳音去了客厅，沈湛懒洋洋地跟在身后。
张妈端来一盘水果，唐叶一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话一边又拿着银叉喂她吃水果，热情到林佳音头脑发懵。
她莫名有一种阿姨在带女儿的感觉。
而一旁的沈湛窝在沙发里，垂眼看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掀起眼皮，“老妈，你别把人吓坏了，有个度行么？”
唐叶斜他一眼，继续和林佳音聊天，要不是张妈来问她珍珠虾还做不，两人能聊到地老天荒。
林佳音要跟着去帮忙，唐叶把她摁在沙发上坐着，“不急，等以后进了家门，你不想进厨房都不行。”
林佳音：“……”
唐叶一看她脸突然红了，觉得特别好玩儿，“要是觉得无聊让哥哥带你去他卧室坐会儿。”
“哥哥卧室哦。”唐叶挑了下眉，似乎在暗示什么。
沈湛放下手机，看了唐叶一眼。
老妈有够无聊的。
“走吧。”沈湛站起来。
林佳音咬着唇点点头。
“等会儿开饭了叫你们。”唐叶说。
沈湛往前走：“知道了。”
沈湛的卧室在三楼，准确来说，整个三楼都是沈湛的。
客厅的显示屏有半面墙那般大，沈湛解释说那是用来玩游戏的，林佳音不懂地摇摇头。
沈湛走过去，摁下开关键，半天没反应。
“坏了。”他说。
林佳音：“坏了？”
沈湛走回来：“嗯，时间长了，电路板积了灰。”
“你多长时间没玩过了？”林佳音问。
沈湛想了想：“四五年吧。”
“还真够久的。”林佳音说。
是挺久的，出国读书后就没玩过了。
沈湛又带着林佳音去参观了书房，储物室。
书房几面墙的书让林佳音看得头皮发麻，就看了几秒，忍不住拖着沈湛走了。
储物间却别有洞天。
沈湛一打开灯，视线里只剩下数不清的布满了整个房间的列车轨道。
仔细看，除了轨道，还有火车，飞机，汽车，停车场，加油站，服务区……
她进入了乐高的世界。
林佳音小时候也玩过积木，只限于拼一辆小汽车或者一栋小别墅，她拼过最难的就是带花园的三层小别墅了，拼了她整个暑假，后来还是在妈妈的帮助下才完成的。
啪嗒一声，头顶的灯熄灭了，房间又陷入进来前的黑暗。
“嗯？”林佳音下意识转头去看沈湛。
沈湛伸手阻止她：“别看我，看前面。”
林佳音又转回去。
原本黑暗的房间又重新被点亮，光芒不是来自头顶的吊灯，而是来自火车站、中转站、加油站、飞机场，服务区……以及遍布整个房间，立体蜿蜒的轨道。
“滴——”
火车鸣笛声响起，轨道旁的绿色指示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
在红色托马斯列车出发后，对面的一列绿皮车也鸣笛从站台缓缓向前驶去。
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
就好像一个轨道城市。
无数的霓虹小灯交替闪烁，她仿佛进入了小时候幻想的童话世界。
林佳音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时，沈湛已经停运了所有列车，头顶的照明灯再次打开，一切归于平静。
轨道城市像陷入了沉睡中。
“好厉害啊。”林佳音问沈湛：“你拼了多久？”
“一个寒假吧。”沈湛漫不经心地嘲弄道，“初中我还挺幼稚的。”
“……”
一个寒假？幼稚？
林佳音有点儿苦闷地想，要是让现在的自己来拼，估计没个十年不行。
“卧室要看吗？”沈湛问。
“看啊。”林佳音仰着脑袋望他。
“那走吧。”沈湛拉上门，领着她往前走：“其实卧室没什么好看的。”
比起书房和乐高世界，沈湛的卧室显得简单极了。
就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与墙融为一体的衣柜。
书桌上放着属于男孩子的各种模型摆件，三驱赛车，四驱飞行器。
林佳音回想起自己的书桌，上面摆的都是芭比娃娃，小木偶人，八音盒，水晶玻璃球……
对比起来，沈湛的玩具真的很高级。
“这是你初中拍的么？”林佳音踩在明黄色木地板上走过去，指着立在书架上的相框。
相框里的人虽然长相帅气，但稚气感十足。
他捧着一个金色奖杯，狭长的眼尾向下耷拉着，嘴角也抿平，带着极其不情愿的勉强的笑容
一眼就能看出是被迫拍照。
林佳音能想到那个场景，只要灯光等一闪，相框里的人就会恹恹地垂下手，然后转身走人。
“我妈拍的。”沈湛循着她视线看去。
初一吧这是，数学竞赛奖杯。
沈湛走过去，拉开抽屉，将相框放进去。
他记得书架上是没有相框的，估计是老妈拿出来摆上的。
“哎，等等。”林佳音抓住他手腕。
抽屉里还有两张相框，一张是沈湛打篮球抓拍的照片，还有
一张是全家福。
林佳音还没看够就被沈湛伸手抽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说。
林佳音偏过头：“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沈湛没说话。
林佳音突然想起从进屋起就没看见沈湛的爸爸在。
“你爸爸呢？”她问。
沈湛关上抽屉，语气很淡：“不知道，出差了吧。”
“哦。”林佳音说。
“你还会玩魔方！”魔方被飞机模型遮挡住了，要不是因为颜色鲜艳，林佳音还发现不了。
她拿到手中看，“咦，这怎么跟我玩的魔方不一样？”
“SQ1。”沈湛道。
“SQ1？”林佳音听都没听说过。
“魔方的一种。”沈湛解释。
SQ1和最普通的魔方形状一样是立方体的，每一面颜色也各异，但每一层不是由小立方体构成的，顶层和底层是风筝块和三角块，侧周四面分成了大小各一的长方形。
“我能打乱么？”她问。
沈湛点点头。
上下两个极面的方块被切割成了可以转动的30度小块，打乱后的魔方极像扇子状。
林佳音又拧了几下，彻底还不了原了。
她眼巴巴看向沈湛。
沈湛拿过她手里的魔方，看了两眼，修长的手指快速转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林佳音看不懂，眼花缭乱的。
不到三分钟，魔方形状复原，色块复原。
林佳音鼓掌：“哇哦。”
“……”沈湛把魔方还给她。
林佳音把玩着手里的魔方，突然发现蓝色面棱角缺了一小块，露出白底。
“摔的？”林佳音摩挲着棱角问。
沈湛眉眼微微敛起，“嗯”了声。
“怎么摔的？摔这么大一块。”林佳音惊讶。
棱角的缺口像是打破的记忆的缺口，不愉快的一幕幕陡然浮现在眼前，其实一开始他什么都没想起来，就好像已经忘记了。
忘记了向来尊重他的老爸第一次不敲门就冲进他卧室。
他正窝在椅子里把玩着魔方，消磨时光，大脑空空的，毫无规律的胡乱拧转。
老爸冲过来吼他，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问他为什么错了之后还能坐在这儿愉快地玩魔方。
他哦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转着魔方。
老爸让他去道歉，去负荆请罪，去跪在赵野父母的面前磕头祈求他们的原谅。
他摇了摇头，气得老爸一把夺过他手里他送他的魔方往地上砸。
好在质量不错，只砸坏了一个棱角。
他觉得他没错，可大家都说他错了，同学，老师……所有的人。就连明白是非的老爸都气成这样，无条件宠爱他的老妈也在最开始的几天不跟他讲话。
一直以来十分理智的他变得混乱极了，就像人格分裂一样，紧接着，他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否认，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自己错了。
就他妈错了。
然后他上门道了歉，祈求赵野父母的原谅，只是没下跪没磕头。
“从桌上摔下来的。”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的沈湛应了句。
“哦。”林佳音把魔方放回原位，“太不小心了吧。”
“玩这个。”沈湛叫她。
“什么？”林佳音看向他手里白色的像风车形状一样东西，只有巴掌大小。
“四驱飞行器。”沈湛找到遥控手柄，装上电池。
飞行器呼呼地飞了起来，飞得很稳，在林佳音头顶上盘旋，风把她额前的刘海都吹起来了。
生怕飞行器砸到头上，林佳音坐在床沿儿，一动都不敢动，眼珠上顶，想去看它在哪儿。
沈湛故意又将飞行器压低了点，从她头顶擦过。
“沈湛。”林佳音缩着脖子，委屈地叫他名字。
沈湛懒洋洋地说：“别动啊，我好久没玩了，技术不怎么好。”
“……”
林佳音气得想哭。
好在沈湛也没逗她多久，飞行器稳稳地降落在桌面。
林佳音终于敢直起脖子，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打沈湛。
沈湛抬手抵住她脑袋。
林佳音的手没有他的手长，挥舞了几下，发现连他的衣服都摸不到。
沈湛从胸膛里发出一声轻笑，闷闷的，低音炮那种笑声。
“啊！你怎么这么坏！”林佳音咆哮。
“这算什么，”沈湛挪开盖在她头顶的大掌，眼尾上挑，用那种懒散松快的语气道：“我还可以更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