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收回了手,听不懂猫语的他转头问霜叶:“他叫什么?”
霜叶顺势抱回太宰喵,用手颠了颠他的臀部,为这家伙做好翻译官的职责。
“他说自己叫太宰治。”她看向怀里那只还盯着自己爪子发呆的太宰喵说:“你叫这只娇气包‘太宰’就好了。”
“太宰。”织田作配合地喊道,也没探究为何猫会取个人类的名字。
在善解人意的他心里,或许还以为是霜叶的偏好问题吧。
没想到能亲耳听到织田作喊出这个名字,太宰喵顿时于放空状态里回过了神。虽然没说什么,可他窝在霜叶的怀里,尾巴却不自觉心花怒放地摇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霜叶像是想要逗逗他似的,勾唇与他低声咬着耳朵:“你这究竟是害羞还是高兴?”
“两者皆有啦……”
太宰喵晃着尾巴埋胸,结果霜叶当即就翻脸把他给拎了出来。
之后又有许多武装侦探社事务所里的同事进了医务室来探望织田作,霜叶主动让出了位置,站在一旁看着赤发青年忙于应对接踵而至的关怀。
“织田!你总算醒了,知不知道这几天你落下的工作都是由谁来帮你处理的?!”
“抱歉抱歉……”
“哈哈哈国木田先生不要这样凶织田先生啦,明明自己前几天还关心得连眼镜戴到头顶了都不知道。”
“喂、别胡说啊——”
“这样么?谢谢你,国木田。”
“啊、嗯……”
和乐融融的氛围,似乎与霜叶本身格格不入,可她并没有对此作出表示,神色没有不满也没有其他波澜,仅仅只是充当旁观者单纯注视着这一幕而已。
掌心底下的皮毛顺滑,可以感受到太宰瘦弱背脊上凸起的微小丘壑,可带来的手感却很是舒适,不断的抚摸,似乎让她逐渐忘却了所有烦扰。
忽然手指传来了温热湿润的触感,霜叶低头一看,就见靠舔舐吸引她目光的太宰喵乖巧地仰起头,喵了一声。
“谢谢你,小霜叶。”他如此感谢道,安静注视着她的眸子里充盈着点点暖光。
那是自从遇见她的那一天以后,终于敢试图想象的关乎未来的面纱被轻轻掀开,照进眼底一点点折射出的明亮。
“……不用,无非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不太适应承担这份情感的霜叶眼瞳一转,余光落向了别处:“想要感谢我,不如早点把钱还清。”
一直在认真凝视着她神情的太宰喵,隔了半晌后倏然开口道:“小霜叶你是不是很不擅长应对他人的善意?”
周围的空气一僵,随即下一秒他就被霜叶摊开了肚皮处刑。
“是啊,被你发现了。”霜叶有些不爽地开始撸猫,“我不擅长这个,我擅长的是rua猫呢——”
太宰被rua得喵喵叫,双腿一蹬,整块猫饼盖到了霜叶的脸上。
脸庞被盖得严严实实,霜叶一脸的猫毛差点呼吸不过来,好在这时候他们对面正在围着织田作的人堆里,谷崎直美忽然冒出脑袋叫起了她的名字。
“霜叶小姐——我们在讨论今晚要不要庆祝织田先生醒过来,去外面大吃一顿呢,你也一起来吧!”
霜叶闻言身形一顿,趁着脸上有猫盖饭遮蔽视野的时间里,她进行了片刻的沉寂,尔后掀开了脸上那块猫饼,婉拒道:“不了,你们吃就好,我今晚还有点事要办。”
“不如还是下次吧。”织田作听后,沉默了一阵也跟着说:“今天刚醒,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其他人顿时露出了意会的眼神。
“没事没事,今晚织田先生你就和霜叶小姐回去吧,我们下次再约也没关系的!”
连国木田都推了推眼镜,背过身去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不看他,“织田,要好好珍惜机会啊。”
织田作眼神茫然,可还是感谢了他们的好意:“啊,谢谢。”
整理好留在医务室里的装备与衣物,以及安然渡过了与谢野医生半是恫吓半是叮嘱的超长精心检查后,织田作终于得到了准许‘出院’的批准。
刚好霜叶也到了下班时间,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默默抱着猫,下半张脸正好搁到了太宰喵头顶的毛发里,忽而发出了语似平淡的声音:“这样没关系吗?”
“嗯?”
织田作一愣,好半晌才意识过来她是在问‘抛下同事选择和她一起回去没关系吗’这件事情。
“没关系。”明白过后,青年直视前方,仗着身高优势手边温柔拍了拍霜叶的发顶,“和大家在一起挑任何时候聚会都可以,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一分一秒都会让我觉得很可惜。”
明明如今霜叶自己的身高也有一米七了,可在织田作宽慰的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竟像个孩子一样。
控制不住地想要放下一切重担,依赖他人。
可霜叶及时收住了这点念头,正色道:“也是,跟我这样的美女约会可是很难得的。”
“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不用客气,作哥。”
两人在说完后,同时默契地一笑。
霜叶在这个过程中顺其自然地低头,就见太宰喵居然不知为何又开始不高兴地将脸深深埋进了她的怀里自闭,尾巴无精打采地一甩一甩的,然后不小心啪的一下拍到了霜叶的脸颊。
被毛绒绒的尾巴无情扇脸的霜叶:“……”
天凉了,看来是该炖锅猫吃了。
两人一猫回到了公寓,织田作说想要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大脑还有些昏昏噩噩的,便自行去了浴室。而霜叶则留在客厅,与侥幸苟下一命的太宰喵对峙。
他此刻万分虚弱地倒在了软垫里,卖起了可怜:“小霜叶,我的伤口又疼了。”
“你这回又拿的是什么剧本?之前跳来跳去那么灵活的样子可一点都看不出你伤口疼。”霜叶完全不表示信任,把这只戏精拎了起来,在空中晃来晃去。
“是真的,而且我刚才打到你也不是故意的!”
太宰喵试图狡辩,说出来的话,连声音都变得柔软与无力了许多。
“分明就是想要找存在感吸引我的注意力。”
霜叶将他丢回沙发,戳了戳他的雪白肚皮,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结果太宰喵忽然像是被戳中了死穴一样不再动弹,躺在软垫上闷声不吭。霜叶转移了指尖的方向在他小腹上轻轻滑动,想要激起太宰喵的痒处,可他却只是隐忍着什么微微颤动,像极了害怕而瑟缩着的可怜幼兽。
意识到不对,霜叶立马转眼看向他的绷带,用指甲掀起少许,发现里面果然有些渗血。她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拿过医药箱来给他重新上药。
太宰喵怜弱地躺在软垫上,任由霜叶为他细致地处理伤势。
“伤口又裂开了,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霜叶抿直了唇线,本就浅淡的唇色在此刻被压挤得更加透明。
“只是一早就习惯了……像是这样的痛楚。”太宰喵用着仅存的几分气力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而后闭上了眼睛。
对于他来说,来自身体上承受的痛楚,远比不过直接倾轧了精神的那些压力与悲恸。
还好……现在他已经能放轻松地喘气了。
感受小猫柔软身躯紧贴着自己的触感,霜叶忽然回想起了那天夜晚,在暗巷外见到的那批变异为奇形怪状恶兽的情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经历了骨骼碾转再重组的过程,因为剧烈的疼痛感折磨,他们不断抓挠着自己以图分散一些痛苦。
那么说,太宰他其实也一直经历着这一切么?
“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承受着身体变化产生的疼痛?”
霜叶的声线蓦地沉了下来。
眼前的太宰喵不敢说话,之后安安静静地‘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片巨大的沉默,如同覆上沉重的棺木,面对着冰凉的墓石。
霜叶也不再说话,专注于此刻手里的动作。
周遭唯有替换绷带的沙沙声,流入到两人的耳朵里,反倒显得无比的寂静。
霜叶忽然问:“痛吗?”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的太宰一愣,尔后诚实地说:“痛。”
“我……很怕痛。”
这句补充出来的话语,又拖延,又苍白。
仿佛带着一路以来说不尽的坎坷,无法用简单一句话描述出来这份别人眼里恐是无病呻吟的惧怕。
霜叶没有作出任何评价,只是继续垂眸给他替换绷带。直到在他胸口打完一个蝴蝶结,最后才抬手盖住了他的脑袋。
“感觉痛的话,就说出来。”
她掌心下滑,之后干脆捧住了那颗小小的猫脑袋,抵上了他的额头。
极近的距离之下,仿佛全世界都被彼此的身影给占满,却也在同时,唯独看不清对方具体的模样。
霜叶轻轻敛下睫羽,任由那道黑影充斥着视野,她像是对眼前的猫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难过与疼痛积攒在心里,就像没有邮戳的信件投进了邮筒,塞满后只会让自己这个容器崩溃。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也要说给空气听,说给雪花听,让它们伴随风寄向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
“这样抱着期待轻松地活下去,或许迟早有一天……能够遇见可以将一切心事寄往对方心里的那个人。”
“那么那个人……可以是你吗?”
太宰喵轻声问道,脑袋紧紧挨着她,磨蹭着,像是黑暗里两只孤独的猫在互相舔舐伤口。
“……”霜叶终于蓦然回过神来,远离了他那颗脑袋。
可话都这么说出口了,她也不能打自己的脸。就这么盯着太宰喵无辜的眼神思考了好一阵,她僵硬地做好了当垃圾桶的准备:“……行吧,但是我这里是收费的,懂么?”
耳边顿时传来了太宰喵轻快的笑声。
忽然,他问出了霜叶意料未及的一句话:“织田作……他是不是喜欢你?”
这句话明显把霜叶问倒了,但她可不愿意直白说出来,只面瘫着脸转回头,用食指点他脑袋,跟摇不倒翁似晃得太宰喵一摇一摆的。
“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或许是她的存在补足了他所此生缺憾的所有勇气,浑身几乎都是绷带的小小太宰喵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明明身上伤口在疼,却还是努力地想要将两只猫爪子圈到头顶,比出一个心形。
“因为我喜欢你,想要追求你——”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