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看了很久,对方亦依旧不闪不避地迎向了霜叶的注视,四目相对时,时间线仿佛被无限拖延成了漫长的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霜叶忽然想是想通了什么,一下就按住了太宰暗地里以为她没察觉的正在做着小动作的手指头。
“我明白了——”
只见霜叶神色凝重地瞪向黑发青年,用一股破案般地语气陈述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的酒买单?”
不怪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是霜叶的警惕心太强,被男人骗钱骗到有心理阴影了。
没料到自己会撩妹翻车的太宰闻言,下意识呆呆地发出了代表了疑问的语气词:“……诶?”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太宰才倏然‘噗’的一声。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样的笑容令得这个苍白削瘦的黑发青年脸上多了几分少年感的青涩与稚气。
“我是认真的啦。”
太宰这么无奈说着,然后从自己的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卡片,用指尖按住放在桌面移至她的面前,“这样你应该能相信了吧?”
呈现在霜叶面前的是一张黑金色的高级信用卡,她拿起黑卡观摩,卡面顿时在灯光底下流动着特别的质感,指腹划过的地方,标准卡号凸起的纹路十分明显。
看起来不像假货。
“你背后那排陈列架上的酒,我今晚全都要了。”太宰十指交叉垫着下巴,笑吟吟地对她说道,“算你的。”
有钱人的快乐她根本想象不到,霜叶听后顿时就瘫起一张脸,严肃提醒了他:“你知道这些酒要多少钱吗?”
“我知道。”太宰对此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明摆出自己有钱人的身份,在这里弯起眉眼示意她安心:“放心吧,我付得起。如果不够,我可以从我某个下属的工资里扣。”
霜叶:“……你那个下属还真是艰难啊。”
说是这么说,霜叶打了个响指,叫另外一名服务员过去刷卡的动作却很快。黑金卡片在POS机上划下一串数额,提示转账成功的结果也无一例外地指明,她面前那个男人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有钱。
这一下,霜叶的态度倒是瞬间转换过来,高看了那位黑发青年一眼。同时,内心也在隐隐作痛——为自己之前在医院没拿而痛失的那一个亿。
越想越不平衡,这样的心理自然反映到了霜叶的表情上。她不由一脸木然地看着太宰,姑且问了一句:“这样看来,你在做的工作应该很不错吧?”
说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对方的衣物上逡巡了一阵。
“嗯……”太宰曲起食指抵住嘴唇,状若思考着回复的模样。片刻后,他小心地抬眼看向了霜叶,玩笑似的回答道:“大概是……港口贸易公司之类的职员吧。”
霜叶闻言淡淡地扫视了他一眼,没有对此表露出任何看法。
就在这时,太宰的黑色外套里忽然煞风景地响起了一阵铃声,导致他当前挂着的笑容不由渐渐从唇角消退。
“抱歉,接个电话。”
他拿出手机,垂眸看着屏幕显示的号码后,也不顾忌霜叶的存在,当场按下了接听键:“是我。”
太宰全程安静地聆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光凭打量他那副平静的神情,完全读取不出反馈而来的情报是好是坏。只见他在最后沉声交代了一句‘等我回去处理’,便挂断电话,转而望向了霜叶。
目光里,饱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霜叶似乎察觉到他的意图,在吧台内侧做着调酒师工作的同时,一边倒酒,一边率先发问:“要离开了么?”
“嗯。”太宰发出了一声简洁的鼻音,随即起身从吧台椅站起,空荡而修长的黑色外套顺带落回他的身后。
霜叶没有理由阻止客人离开,更何况是个连名字都未曾知晓的男人。
可是太宰在转身离开之前,却忽然回头看向了她,然后探身越过了吧台,将双唇凑到了内部调酒师小姐的耳畔。
“刚才的话,是骗你的。”他说,“我是个黑手党。”
呼出的吐息喷吐在霜叶的耳侧,然而她的神色没有被动摇半分,只是偏头望向了对自己说出这番话的危险男人。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那位穿着黑色外套的纤弱青年却微微垂下了眉眼,唇边露出如五月蝴蝶般虚幻而朦胧的笑意。
“大概是因为……【比起被欺骗的人,欺骗他人的人,要更加痛苦数十倍。】”
“而我已经足够痛苦了。”
……
那个令霜叶莫名感到很丧的奇怪黑发青年之后没再在酒吧里出现过,仿佛脑海里关于那晚漂流而过的记忆碎片,不过是一场臆想的幻觉。
霜叶对此也并不在意,管那个人到底是黑手党还是富二代小职员,她来到Lupin打工的目的,在于另一个目标身上。
这几日里她一直忙于沉着应付着酒吧里的工作,除此之外白天还会去侦探社的医务室里探望织田作,他的身体里还残留着些许强烈的药性,一时半会还需要沉睡休息一段时间。
于是霜叶就过上了白天去武装侦探社,下午在咖啡店里兼职,夜晚则来到酒吧打工的生活。
工作虽然安排得紧凑与忙碌,可她却觉得日子过得难得的清闲自在。而这份自在,无疑是建立在前男友以及组织里的人和任务都没再骚扰她的前提之下。
做什么都无所不能的霜叶手艺过硬,很快就在酒吧里站稳了脚跟,赢得老板的赏识。老板斟酌了一番,之后决定面向阶梯的那排总吧台成为她的专属位置,平时负责为店内的客人们调酒,再由侍应生亲自送去客人的桌面。
而经过几日守株待兔的努力,她终于在酒吧里见到了那张情报文件里显示过的面孔。
“荻原小姐,4号桌说点一杯‘红粉佳人’……要求你送过去。”侍应生端着托盘来到霜叶的身边,神色很是为难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霜叶不由顺着他的话往那桌的方向看去,在视野的尽头,坐在4号桌的是个穿着红色西装的男人,面容浮肿,五指上带着好几枚价值不菲的镶金指环。
见她目光锁定自己,男人不由举起杯子朝她示意,同时露出一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油腻微笑。
她还没做些什么,对方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看来性格的确如资料里显示的那样糟糕,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之余还不忘纵情声色四处猎艳。
可‘红粉佳人’这种鸡尾酒不单色泽鲜红美艳,酒气芬芳,最后也得看点这杯酒的人是否有福消受才行。
面对这种主动作死的男人,霜叶缓缓朝那边的方向勾起了一道礼节性的虚假笑容。
“好,让我去吧。”
深夜凌晨两点钟,横滨某处偏僻的暗巷里悄然传来男人被无情殴打的痛苦哀嚎声。
这里距离Lupin酒吧不远,位于巷道的尽头死角,地形狭窄又僻远,四处杂物凌乱堆放,根本没有路人会闲得经过此处。
酒吧打烊后在心照不宣的情况下尾随霜叶而来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浑身淤青,几根透明的矩形空间宛如审判之矛般将他钉在了地面动弹不得,原本光鲜的西装沾满了肮脏的灰尘,像块破布似的揉成一团。
男人鼻青脸肿的五官完全看不出有过任何英俊的影子。
他的四肢关节被人为卸掉,软弱无力地垂倒在混凝土地,为了活命,他唯有一脸惊恐地出声求饶:“求求你放过我吧——不然我背后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而他求饶兼带威胁的对象,这时正悠悠交叠着修长的双腿,神态放松地倚靠在一米远外的墙面。
她早已脱下那身拘束的酒保服,换回自己的白色风衣,形象随意地穿挂在肩头。面对男人色厉内荏的威胁,霜叶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燃了一支烟,尔后轻轻从唇际吐出一口烟雾。
“今晚在酒吧里和你会面的那个人其实是海外的雇佣兵吧——你背着港黑勾结雇佣兵团抢下的贵重货物都卖去了哪里?或者换句话说……关于里面那本【书】的下落,你应该可以告诉我?”
霜叶指的自然是方才在酒吧里所撞见的那一幕。
在给这个男人送上鸡尾酒,顺势敷衍地应付了他的调戏以后,这个男人终于在店里迎来了自己的合作对象。
哪怕穿得人模人样,可对方那硕大的块头,以及行走时手会垂放在最容易取枪的位置等不经意暴露的细节,都与霜叶记忆中粗鲁的雇佣兵们一模一样。
男人被狼狈地压制在地面,没想到听闻这句话后竟然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逐渐转变为被人背叛的愤怒。
“你、你怎么会知道,明明这件事保密得很好的……我知道了,是不是小田那个家伙出卖了我?!他亲口跟我说过Lupin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最隐秘的交易场所的——”
霜叶对他疑神疑鬼的辩驳不感兴趣,指尖微微一抬,划分出去的空间转眼包裹住了男人的食指进行旋转,硬生生将那根手指的关节折断。
男人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回答我的问题。”
路灯光线完全照不进这条昏暗的巷道,整个逼仄的世界里,唯有她指尖夹住的香烟末端、明明灭灭的火光指引着一切。
“我、我说……”被刑讯折磨的男人颤抖着滑落了冷汗,“你是想要那本书、书对吧,我之前已经将它转卖给一个写书的老头子了——”
霜叶闻言不禁若有所思地抬起了手,男人见状以为她将要灭口,立马慌里慌张地补充道:“不!求你先别杀我!我和那个老头说过之后还有好货要卖给他,我可以帮你把书要回来——”
“你们下次交易的时间和地点?”
“明晚8点,在国曜寺附近那条分岔路口旁的老式工厂后门!”
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霜叶姑且还算满意。只见她瞥了地面的男人一眼,然后便捻灭了手里的烟,朝他走近一步。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津岛——你在论坛里留下那么一则信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霜叶以为男人都被打成这样了应该会如实招来,没想到对方反应居然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津岛?什么津岛?我是堀井啊!”
那个叫作堀井却长着‘津岛’脸的男人痛哭流涕地喊道:“你找津岛跟我堀井有什么关系啊?!”
霜叶:“……?”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