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在里面挑一挑,结果挑了一下午,还是一个都没挑出来。
林景渊信誓旦旦地说:“你只需告诉我那人是谁,就是天上的神仙,四哥也给你打晕了扛下来!”
林非鹿:“…………”
最后她给砚心去信一封,叫她好好帮自己挑一下如今江湖上年轻有为的少侠,要好看的,武功高的,白衣翩翩的。
寄完信,林非鹿觉得自己在经历宫斗剧本、武侠剧本之后,可能要开始走替身剧本了。
真是令人头秃。
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所预兆,今年冬天的这场雪下得极大,开春之后仍久久不见融化。
低温一直持续到四月,往年这个时候,桃花都谢了,可今年京中的桃花却因为这场雪压只绽出了花骨朵。
林帝近两年来愈发怕冷,养心殿四个角都燃着火炉,他还是觉得冷。太医看过后说他这是因为寒毒侵骨,试探着劝了两句让他先把丹药停了,还没说几句,就被林帝扔砚台砸了出来。
林非鹿一到养心殿门外就看见捂着额头的太医,太医见到她,先是行了一礼才叹气道:“公主,你还是劝劝陛下吧,依靠丹药维持的状态不过是在透支身体,这样下去,药石无医啊。”
林非鹿虽点头应了,但其实知道林帝是听不进去劝的。
哪怕他如今已经发现长期服用丹药不妥了,可他一旦停下来,就会陷入更加虚弱的状态,这就像鸦片,根本戒不掉。
进到殿内时,林帝正沉着脸在翻奏折,见她进来,脸色才缓和了一些。林非鹿没提丹药的事,把自己在宫外做的糕点拿出来,陪他一边吃一边聊天。
父女俩正其乐融融,殿外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相撞的声音,是一名将士步伐匆匆小跑进来,急声道:“陛下,密探急报!”
密探就是大林安插在各国的奸细,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一般甚少传消息出来。
一旦有消息,就说明是大事。
林帝将手中糕点一放,神情凝重地接过了急报。
林非鹿也有点紧张,在一旁定定看着林帝拆开信封,随着目光扫过字迹,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种愤怒的惨白。
林非鹿挨得近,听到林帝的呼吸声急促地喘了两下,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林帝突然捂住胸口,眼睛一闭朝后倒了过去。
殿中一时惊慌无比。
林非鹿眼疾手快地保住林帝晕倒的身子,着急道:“快去请太医!”
不等她吩咐,彭满已经一路小跑出去了。
太医匆匆赶来的时候,林帝已经被扶着在软塌上躺好了。只是人还没醒,额头虚汗不止,手脚冰凉。太医看诊的时候,宫人们也迅速通知了林倾和皇后。
林倾一直注意着养心殿这边的动静,一听到消息立刻赶过来,询问从内间退出来的太医:“父皇如何了?”
太医道:“回殿下,陛下这是急火攻心所致,吃两幅药便能醒来,只是……”
林倾怒道:“不要吞吞吐吐!直接说!”
太医立刻道:“只是陛下常年服用丹药,寒毒入体,这次急火攻心导致血气逆流,引发寒毒入侵四肢百骸乃至五脏六腑,就算醒来,恐怕也会一病不起了……”
林倾身子晃了一下,看向旁边捏着一封信沉默不语的林非鹿,“父皇为何会急火攻心?”
林非鹿一言不发将那封战报递过来。
林倾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密探传来的急报上,言明雍国国君亲派皇子出使宋国,传信宋帝,提出联宋攻林的建议。
这不是雍国第一次向宋国提出结盟了,早在十多年之前,雍国就干过这事儿,只是当时宋国的反应是忙不迭将宋惊澜送来大林当质子,以向大林表明态度。
而这一次,接到这封国信的人是宋惊澜。
这个比狼还要凶狠的帝王,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偏偏是他,是那个在大林水深火热过了那么多年的质子。
林帝丝毫不怀疑他对大林的憎恨。
雍国还真是贼心不死,非要与大林不死不休,一旦宋国答应,大林就将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宋国已不是当年的软骨头,两国结盟,大林面临的将是灭国之灾,难怪林帝会在看到这封急报时气得晕过去。
密探既将消息传出,此时雍国皇子可能已经见到宋帝了。事不宜迟,林倾立刻宣召朝臣进宫,林帝还昏迷着,他只能担起身为储君的责任,商议此事如何解决。
宫内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林非鹿把那封急报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思考宋惊澜答应雍国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思来想去,她发现自己不知道。
他早不是当年在大林皇宫那个人畜无害的殿下了,她拿不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比不比得上江山和权势重要。
林倾跟朝臣紧急议政的时候,她就一直陪在养心殿。
最后朝臣一致商量出来的方案是立刻派遣使臣前往宋国,哪怕知道宋帝可能憎恨大林,也要从三国制衡上说通宋帝不可与雍国结盟的重要性。
与此同时,传信奚大将军和各处军防,朝中武将待命,随时准备奔赴边疆,以防宋国开战。
大林这边紧急部署的同时,那一头,雍国皇子果然已经到了宋国。
雍国常居草原,马背上的族群,极擅骑射,可因为雍山和淮河两道天堑,他们一直无法拿下中原万里沃土。如今来到宋国,所过之处土沃物丰,富饶昌盛,真是羡慕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只是比起宋国,他们更觊觎的是大林。
一来是地理位置,他们跟大林才是毗邻之国,跟宋国隔得还是太远了。
二来是世仇累积,雍国是个非常记仇的族群,当年大林那一屠,血流三日不干,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仇恨,大林不灭,这个仇就永远不会散。
雍国皇子这次亲自前往宋国,雍国的态度可以说十分真诚了。以他们对这位宋国新帝的了解,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他们看来,多年的质子生涯等同于囚禁。如今宋帝有机会一洗当年屈辱,攻破囚禁他的监牢,又怎么会拒绝呢?
雍国皇子就带着这样的信念兴致勃勃来到宋国,并在鸿胪寺官员的接待下高高兴兴住了下来,就等宋帝传召。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七日,宋帝好像把他们遗忘了一样,宫中一点反应都没有。
雍国皇子坐不住了,又向接待他们的官员传达了要见宋帝的意思。如此又过了三日,宫中才来了旨意,宣雍国皇子觐见。不过这段时间的冷落,已将雍国皇子之前十拿九稳的心态给搞崩了。
早听闻历代宋帝荒淫,皇宫十分奢华精丽,美人妃子多如云,就连宫女都美得不要不要的,雍国皇子早就想见识一番,这一路进宫,自然四处打量。
却见这皇宫华丽归华丽,好看也好看,但气氛却十分森然,行走的宫人无不低头垂眸,小心翼翼,严谨又凝重,好像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了。
宫人将他和随行侍卫引致一扇殿门外后便退下了,里头传来一道沉声:“宣,雍国皇子觐见。”
雍国皇子跨过殿门,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一扇门,绕过高耸的云屏,才终于走近内殿,看见了传闻中的宋帝。
这一眼,倒是叫他惊讶无比。
太年轻了。
不仅年轻,还好看,若不是抬眸时眼中闪过的阴鸷戾色,恐怕任谁看了都以为这只是一名翩翩公子。
他一身黑色华服,衣袍之上金线绣龙纹,领袖处透出暗色的红,就那么随意地坐在榻上,却给人一种喘不上气来的压迫感。
雍国皇子突然有点明白这宫里的气氛是怎么回事了。
他按照使者的身份行了礼,说明来意,又递上雍国国君亲手所书的书信。宋惊澜随手一招,候在旁边的天冬便走下来拿过信,又走回去交到他手上。
宋惊澜拆开信,扫了两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你们与孤结盟的诚意是什么?”
雍国皇子一听,这是有戏啊,立刻道:“陛下,我有一皇妹,是我们雍国的草原明珠,愿将此颗明珠送给陛下,永结秦晋之好。”
宋惊澜挑了下眉,将信扔在案几上,朝后靠了靠:“可惜了。”
雍国皇子顿时有些紧张:“什么可惜了?”
宋惊澜说:“可惜孤不喜女色,无福消受明珠之美。”
雍国皇子愣了一会儿,脑子倒是转得很快,又立刻道:“陛下将皇妹嫁于我们草原男儿也是可以的。两国结盟,诚字当先。若陛下愿意与我们联手攻林,今后划城而治,和平共处,岂不美哉?”
他既然作为使者代表,自然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宋帝的态度看上去还是挺友好的,雍国皇子越说越觉得结盟之事十拿九稳了。
滔滔不绝说了半个时辰后,他满含期待地问:“陛下觉得如何?”
宋惊澜撑着头微阖着眼,轻飘飘道:“孤考虑一下。”
雍国皇子顿时有点着急:“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林皇帝如今身中丹药寒毒,没多久命活了,你们中原不是有句俗话,趁他病要他命,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宋惊澜这才挑眼看过来,笑问:“丹药寒毒?你如何得知?”
雍国皇子面露骄傲:“那炼丹的道士就是我们的人,我如何不知。陛下,我们布置已久,已将前方的路铺好了,如今邀请陛下和我们一起享受这硕果,便是我们的诚意。”
宋惊澜眉梢扬了一下,又将那信拿起来看了一遍,最后淡声道:“事关国运,容孤与朝臣商议后再给三皇子答复。”
雍国皇子觉得这事儿多半是成了,高兴一点头:“行,我等陛下的好消息!”
等他离开,宋惊澜便朝椅背靠去。见他闭上眼,殿中越发噤声,生怕呼吸声太大打扰到陛下。
不知过去多久,宋惊澜突然开口问:“大林那边怎么样了?”
天冬道:“林帝病重,太子监国,大林使臣已经渡过淮河,刚刚入境。”
宋惊澜睁开眼,低头理了理宽大的暗红袖口,“宣舅舅和威武将军进宫吧。”
天冬立刻宣召下去,等传完旨意,又吞了下口水道:“陛下,你这就要去啦?”
宋惊澜微一斜眼:“连雍国皇子都知道趁他病要他命……”
他顿了顿,手指扣着眼尾笑了下:“何况孤要的还不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