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澡堂风波

月色迷蒙,夜风飒飒,树影斑驳,两道纤秀身影悄悄摸入了浴室后门,其中一人却到底停住了,扭头窃声道:

“清禾,你确定真要这么做?”

“拜托了,阿隽,我一个人不敢去,你就陪陪我吧……”夜色中,赵清禾抖得像只小白兔,拉着闻人隽的衣袖紧紧不放,闻人隽哭丧着脸,跟赵清禾咬耳朵:“我说,你好好的,怎么会去跟孙梦吟打什么赌呢?”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的啊,总之,总之就是……”赵清禾越说越结巴,也是一副想哭的模样。

说起来孙梦吟当真做得出,她要赵清禾做的事不是别的,而是要趁骆秋迟在浴池洗澡时,偷偷将他的玉麒麟令摸出来,让她见识一番。

赵清禾胆子小,一个人不敢去,死活拉上了闻人隽,只含糊说自己跟孙梦吟打赌输了,得为孙梦吟办件事。

闻人隽听完第一反应就是孙梦吟疯了,“那想见识玉麒麟令,我直接去问骆师弟要不就好了吗?我是他的投石人,借来一窥并不难,干嘛费这一番周折?”

“不行啊,孙梦吟说了,要是通过你借来的,她不稀罕,宁愿不瞧了……而且她现在就在门外蹲着呢,等着我偷出去给她瞧瞧,瞧完了再放回去,所以我们得快一点了,阿隽,你陪我一起去,给我壮壮胆,把把风,好不好?”

“呃,她在门外……我看,是她想借个名头偷看骆师弟洗澡吧?”闻人隽嘴角抽搐,一脸无语,赵清禾脸一红,继续结巴道:“不管了,反正,反正我做完这件事,我,我就不会再搭理她了,管她什么想法……”

夜风拂过院落,一间间浴室灯火通明,今日甲班上完了骑射课,个个弟子一身大汗,此刻都正忙着脱衣沐浴,全然没想到其中一间浴室已被人“盯上”了。

门外暗处,闻人姝借着树影遮挡,伸手去拉孙梦吟,又羞又怕:“梦吟,你这次当真做得太出格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孙梦吟蹲在夜风中,扒着门缝往里瞧,毫不在意道:“怕什么,反正有那小结巴给咱们兜着,咱们不会有事的,再说,你难道不想瞧瞧玉麒麟令吗?”

“我,我是很想看没错,可是也不是这种方式啊……”闻人姝绞着手绢,纠结不已,她本来只是无意跟孙梦吟透露过一次,说想见识见识玉麒麟令,毕竟书院这么多年,统共才出了几块,还都是在男学那边,女学这边都无缘得见,委实遗憾。

可她与那骆秋迟又不甚相熟,甚至对他有些隐隐抗拒,虽然没有打过几次照面,可每次他身上都会散发出一股令她害怕的气息,莫名的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总之她对骆秋迟这个人是万万不敢接近的,可让她去求闻人隽,从她那拿到玉麒麟令看一看,她又拉不下这个脸,本来这番心思都要打消了,哪晓得孙梦吟将她拉了出来,说今夜就能让她瞧一瞧!

“梦吟,早知道是这般瞧法,我宁愿不跟你来了……”

闻人姝心乱如麻,孙梦吟却将她一拉,也一把蹲到了门边,“嘘,别说了,来都来了,就当玩个刺激呗,不会有事的。”

闻人姝猝不及防,贴着门缝一下看到了里头,一片雾气缭绕中,浴池里一人若隐若现,她脸噌的一下红透,立马捂住眼睛,别过头去,“那,那我不瞧了,你等赵清禾拿了玉麒麟令出来,再叫我吧。”

“行,那你正好给我放放风,有人来了就告诉我一声啊。”孙梦吟头也不回,扒着门缝看得起劲,一双眼睛恨不能钻到里头去,可惜雾气太氤氲,她根本看不清楚什么,只能瞧见一个上半身隐隐浮动着,但这般就已经叫她心跳不止了。

捂住眼睛的闻人姝却在夜色中,悄悄张开两根手指,透过指缝,眼睛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旁边的一间浴室。

她之前亲眼看见付远之走进了那一间,一想到那个清俊文秀的身影,也正在脱衣沐浴,她便有些心口发热,她深受世家贵女教诲长大,这辈子还从未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但似乎就像孙梦吟所说,十多年循规蹈矩过来了,偶尔寻回刺激……似乎滋味也不错?

另一头,闻人隽与赵清禾已猫着身子,悄悄摸进了浴室中,一道屏风相隔,骆秋迟在外头的浴池里洗着澡,这头却是放衣物的地方。

赵清禾立刻跪在一排矮柜前,蹑手蹑脚地翻了起来,“阿隽,你帮我看着点,别让骆师弟发现了,万一他有什么动静,你就拉着我往外跑,对了,还得把脸挡住……”

闻人隽向她招招手,贴在屏风旁点点头,对她做出无声的口型:“行了,别啰嗦了,你快点吧!”

说着,她望向外头那团氤氲水雾,努力辨认着中间那个模糊人影,在心中双手合十,默默叨念道:“老大啊,我可没想偷看你洗澡,有怪莫怪,你千万别发现了,就借你的玉麒麟令看一会会儿,你在水里多泡泡啊,别急着出来了……”

冷风猎猎,迷蒙夜色下,第三拨人鬼鬼祟祟地凑近浴室,悄悄摸到了门的另一边,当先一人凤眼狭长,眼角还生有一粒红痣,面相倍显阴柔,正是狞笑不止的谢子昀:

“害我们扫马粪,洗完还觉着身上一股怪味儿,骆秋迟,这回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毒!”

他说着,一挥手,后头的三个兄弟也狞笑着一点头,解开手里的一个布袋,贴着门缝往地上一放,那袋中一拱一拱,钻出了一条五色斑斓的毒蛇,吐着蛇信子,往门里游去。

谢子昀最怕蛇,立刻往后缩了缩,眸中精光迸射:“这回给你弄条拔了牙的,下次再敢坑爷爷们,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这厢动静不小,尽数落在了另一头暗处的两人眼中,闻人姝面色惨白:“梦吟,可怎么办啊,那蛇游进去了……”

孙梦吟也满脸急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这帮该死的草包,尽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要,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冲进去提醒骆师弟好了……”

“不可以!”闻人姝吓得一把拉住孙梦吟,双手都在颤抖:“你疯了吗,我们不能暴露自己!”

同孙梦吟二人一般急切的,还有躲在屏风后的闻人隽,那竹岫四少一扒开门缝,她就注意到了,那毒蛇游弋进来时,她更是脸色大变,险些就要发出声音,叫骆秋迟快回头了!

当下,冷风愈急,夜色愈深,各在暗处的三拨人死死盯着浴室中央,只剩埋头翻箱倒柜的赵清禾还毫无所知。

浴池中央水雾缭绕,骆秋迟眸光一瞥,在三处各打了个转,最后斜睨向地上游弋进来的那条小蛇,勾唇一笑,不动神色。

早在第一拨人蹲在门口时,他就耳尖微动,听到窸窣动静,瞥到了门缝里那双眼睛,正为宫学女弟子的不害臊感到吃惊时,身后屏风处又来了第二拨人,余光一睨,竟瞧见闻人隽那探头探脑的模样,他还来不及在心中发笑时,另一扇门前又来了第三拨人,竹岫四少那几个蠢蛋,说话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他耳中,他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猜今夜还会不会来第四拨人?

长夜漫漫,没想到洗个澡也这般热闹,真是有趣有趣,浴池中央,骆秋迟心头一动,俊眸含笑,掌心朝下,真气贯涌,激起更多水雾袅袅升起,白茫茫一片,瞬间弥漫了整个浴室。

“诶,人哪去了?”

待到浓厚的雾气稍许散去后,门外的谢子昀擦擦眼睛,纳闷道,他旁边探脑的齐琢言也接了一句:“不仅人,蛇也没看见了,真是好生奇怪,才眨眼的功夫,怎的凭空消失了?”

另一头的孙梦吟也惊愕不已,脖子几乎都要伸进门里面了,“骆师弟呢?骆师弟哪去了?刚刚怎么突然起了阵雾,什么都看不清了?姝儿,你瞧见了吗?”

闻人姝捂脸摇摇头,嗔道:“我都捂着眼睛,哪敢看啊?”

门外的两拨人兀自瞪大眼睛寻找着,浴室里的闻人隽也踮起了脚,在屏风后不住张望着,担心不已,她平素写多了话本传奇,此刻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大不会被那蛇妖吞了吧?

“太奇怪了,人呢?人到底哪去了?还有那蛇,蛇怎么也没看见了?”

门外的竹岫四少面面相觑,最先沉不住气,柳成眠急道:“不会真出什么大事吧?”

“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谢子昀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将门缝又扒开了些,弯腰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摸入浴室中,后头三人互相对视几眼,也有样学样,跟着弯腰贴地,轻手轻脚地往浴池边靠。

四人好不容易都摸到了池边,却还是什么也没看见,正埋首盯着水面嘀咕时,“奇怪,这姓骆的还会什么妖法不……”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忽地破水而出,手里还抓着那条五色斑斓的毒蛇,一把按住最当先的谢子昀,湿漉漉的脸冲他邪气一笑:“妖法不会,可以煮蛇羹给你尝尝!”

“啊——”几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浴室,其余三人屁滚尿流地四散开去,唯独谢子昀被按在池边,吓得肝胆俱裂,拼命挣扎,一张煞白的脸都扭曲了。

骆秋迟却一手大力揪住他,一手举着那条蛇,作势往他嘴里塞,水花四溅中,那张俊逸飞扬的脸凑近谢子昀,笑得疏狂不羁,匪气四溢:“难为你们特意跑一趟,给我送来这美味蛇羹,我怎好一人独享,理应让你们也尝尝才对,这才是同窗之谊,兄弟之交啊,你说对不对啊,谢春梦?”

谢子昀叫得声嘶力竭,极度惊骇中将裤子都尿湿了,门外的孙梦吟看得过瘾至极,又解气又畅快,只差拍手叫好了:“该,我就说骆师弟怎么会着你们的道!”

这一番峰回路转实在精彩,闻人姝都看得目瞪口呆,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嚎哭之声:“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屏风后的闻人隽也倒吸了口冷气,大半个身子都无意识地压在了屏风上,她身后的赵清禾从一堆柜子里拔出脑袋来,反应慢了半截:“怎么了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

“没事没事,跟我们没关,你快找,找完咱们趁乱溜!”闻人隽向她摆摆手,赵清禾懵里懵懂地应了声,又一头扎进了一堆矮柜里。

外头的谢子昀还在如杀猪一般地嚎叫着,闻人隽抿紧唇,无意识叨念道:“老大,你可千万别玩过火了,真弄出什么乱子来……”

她一颗心都系在骆秋迟身上,丝毫未发觉自己紧贴的屏风,正在往前倾斜,一点点慢慢移动着……

门外的孙梦吟也同样如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浴室里的情况,那门缝也被越挤越大,她毫无所察……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浴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孙左扬率先奔入,紧跟而来的是付远之与姬文景,他们三人的浴室就挨在旁边,一听到声响立刻赶来,匆忙间只披了外袍,长发都还是湿漉漉的,不住掉着水珠。

三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正要开口时,又听砰的一声,那门终于承受不住重压了,门外的孙梦吟与闻人姝一并摔了进来,室内齐齐响起一片吸气声。

“梦吟,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孙左扬看见自家妹妹摔得龇牙咧嘴,两只眼睛都快瞪了出来,付远之也愕然望去,正对上闻人姝羞窘欲死的目光,他张张嘴,正要说话时,又听砰的一声——

屏风倒了,这回摔出来的是闻人隽。

各方目光刷刷望向她,她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脸上被热气蒸得通红,却还强作镇定,一副神游之状:“诶,这是,这是哪里啊?我好像走错浴室了……”

几方人马瞪眼相对,震惊难言,门边却陡然又响起一声:“我天,这什么情况?”

欧阳少傅大步踏入浴室,身后一人紧跟进来,正是教甲班算术课的宣少傅,两位少傅洗完澡后,正要出院落,哪知道会撞见这样一派凌乱场景。

欧阳少傅眼皮子不住颤动着:“这是,这是男女混浴?还是打群架?谁跟我说说?”

他话音才落,将整个身子埋入衣柜里的赵清禾,忽地眼睛一亮,抓住那枚好不容易找到的玉牌,脑袋一个拔出,猛一站起,兴奋转身,高举玉牌:

“阿隽,我拿到玉麒麟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