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蛮用几秒钟的时间迅速消化了江其野最后的话,内心仅剩的一点火苗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清醒。
原来他们竟然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好笑了。
不过或许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宋蛮发现一切回归原点是如此轻松。
他们之间这一段关系原本就是因为自己的不坏好意而开始,所以现在到了这个结果,宋蛮不怪谁,就当是上天用现实再教她做一次人罢了。
她受得起。
宋蛮伸手用力扯断脖子上那条锁骨链,毫不犹豫地砸到江其野身上。她什么都没说,却从缝隙里捡起李昂初的那条链子,拿在手里离开。
宋蛮不用说话,她知道这个动作就是对江其野最好的反击。
下车,关门声响天震地,离开的背影也决断干脆。
明明没有正式在一起过,闹崩的场面却是轰轰烈烈,江其野知道,多多少少,自己把过去的情绪一并发泄在了里面。
可发泄完也没有很快乐,只觉得糟透了,浑身都像被车碾过,疲惫至极。
在车里冷静了很久,江其野给谢旻修和向旌发了消息,而后开着车离开停车场。
俱乐部里,三个男人坐在一起。
面前是成排的酒瓶。
江其野一直在喝酒,谢旻修和向旌从进门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无奈这人就是不说,坐下就开了好几瓶酒。
到底是谢旻修心思细一点,默不作声地给宋蛮打了个电话,可惜一直无人接听。
隐隐约约,他知道肯定是这俩人出什么事了。
“芊芊呢?”谢旻修故意转移话题,问向旌,“叫她一起来玩吧,顺便叫上蛮蛮。”
向旌马上意会了他的意思,“好好好,我打电话。”
刚拿出手机,江其野抬眼,“谁也不准喊。”
他眼底暗红,冷漠的脸上满是压抑沉闷。
果然。
谢旻修知道自己肯定猜得没错,缓了缓,他试探着问,“是不是蛮蛮知道了你演戏给江万复的事,吵架了?”
江其野不做声。
谢旻修和向旌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z这态度,八.九不离十是默认了。
两人便做起了和事佬,你一言我一语的,
“如果蛮蛮因为这件事生气,你哄两下是应该的,女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要有点耐心。”
“对啊,这要换了我肯定也会不开心,你想啊,人家高高兴兴地以为跟你出去约会呢,结果到头来你是在演戏,人家得多难过啊。”
冷静过后的江其野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应该对这件事说声抱歉,可现在的问题是——
这是根本原因吗?
“她根本没失忆。”江其野一想到这个就戳心。
谢旻修和向旌皆一愣,“什么?!”
明明没有失忆,却故意装什么都不记得。更加坐实了宋蛮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带着目的的。江其野原以为是为了钱,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又不仅满足于钱。
江其野觉得自己就是宋蛮列表里的猎物之一,徐穆风更年轻,李昂初更沉稳,宋蛮总在贪婪地寻找不同的猎物。
可江其野的世界绝不允许自己被替代。
他只能是她的唯一,她也只是自己的唯一。
虽然不知道宋蛮为什么要装失忆,但向旌一语道破根本:
“可就算小宋没失忆,她跟你在一起也没有伤害算计过你吧?这不符合逻辑嘛,人家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对。”谢旻修也赞同,“你们这么多年了还能在一起不容易,遇到事情了别冲动,好好问清楚,坦诚一点,你俩心气都高,但男人该低头时就低头,你不管不问不解释,只会把蛮蛮往别人怀里推。”
到底是谈过恋爱的人,说出来的道理的确通透。
可不用自己推,宋蛮已经在别人怀里了。
江其野想到车里那一幕心脏就好像在被针扎,闭目半晌,最终冷冷抛出一句话,“随便她。”
“……”
向旌和谢旻修也无可奈何,江其野就是这个性格,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不然谁劝都没用。
虽然嘴上冷漠地说不在乎,但回家后发现停车场没了红色保时捷的身影,江其野还是冒出些不好的预感。
迅速回家。刚出电梯就听到有说话的声音。
宋蛮家门敞着,里面灯火通明。
从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保洁。
迎面走来,中年女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对对对,房子已经打扫干净了,明天你帮我重新挂上去出租吧。”
江其野忽地僵在那。
他抓住女人的胳膊,“原来住在这的人呢。”
对方说,“一小时前搬走啦,你是?”
“……”
江其野知道自己最终会失去宋蛮。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从争执吵架到现在不过过去了五小时,她竟然就走了。
江其野怔在那,思绪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打散,浑噩空白一片。
许久,才松了松领带,转身回家。
他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但转身那一霎看到自己门前堆满的商品,刺骨的痛还是从心底逆流而上,袭遍全身。
宋蛮把所有他送的东西都还了回来。
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江其野慢慢上前,站定片刻,一眼看到宋蛮最爱的那个睡衣品牌,想起两人在办公室因为那条真丝睡裙开玩笑的画面。
如今,真丝睡裙像垃圾一般,发出腐朽的味道,躺在地上,对他发出无情讥讽的嘲笑。
——你真以为自己能得到她?
寂静的世界闯入一点斑斓,如今又褪去了。
江其野低头,莫名笑了笑。
一脚踢开那些锥心的东西,绕过它们,没有温度地打了管家电话:
“把我门前的垃圾清走。”
-
大晚上的,宋蛮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与江其野有关的一切。
无奈之下,她搬回了徐砺和周春阳的家。
来时的行李不多,走时依旧一身轻松。
周春阳得知她要回来住,高兴得不得了,原本家里就帮她准备了房间,现在终于可以一家四口住在一起,也算圆了她心中多年的遗憾。
徐砺也是喜不自胜,大晚上的让徐穆风出去买花,说,“你姐要回来住了,赶紧买束她喜欢的百合放她房间。”
徐穆风一脸不情愿,“疯了吧,都快十一点了,我去哪买花?”
徐砺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买不到别回家,快滚。”
徐穆风被亲爹踹出了门。
开着车,原本打算兜一圈风再回去,但车进了市区还是没忍住,停在路边搜起了附近花店的导航,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飞速开车赶过去,对方却正在关门。
徐穆风停车,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赶紧阻止对方,“等等。”
店家说,“对不起啊我们打烊了。”
“有百合吗,我出十倍价格买。”
店家无奈地回,“抱歉,没有了。”
徐穆风有些失望,只能又去了下一家,可大概是时间太晚的缘故,连续走了好几家花店,不是关门就是卖完了。
徐穆风倒不是怕自己买不到花会进不了家。
他是真的很想买到。
迎接她回家。
深夜,花店几乎都跑完了,徐穆风一无所获。他不死心,在导航上发现五公里就有一处花卉市场,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这里都是来批发花的,所以夜市关得没那么早,好不容易,徐穆风在一个批发摊主那买到了香水百合。只是包装不那么精致,但花朵新鲜,味道也好闻。
徐穆风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到后座,又继续往家开。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2点,宋蛮早就回来了。
一家人都还没睡,围在宋蛮房里,不是问这里缺什么,就是商量着要增加什么新家具。
宋蛮越过众人视线看到站在门外的徐穆风,笑了笑,“去哪玩了,才回来?”
她的笑好像有魔力,总能轻而易举地偷走别人的心,染指别人的情绪。
徐穆风出神了几秒,咳了声,把百合随意丢到门边的柜子上,蹦出冷漠两个字,“交差。”
宋蛮走过去拿起花,笑着对徐砺说,“叔叔,您别总逼穆风干事儿了,您没看见他多大怨气吗。”
徐砺满不在乎,“儿子就是用来使唤的,不然我生他来做什么。”
宋蛮被逗笑了。
继女一笑,徐砺来了劲,马上又表演了一个在线使唤亲儿子,“徐穆风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找个花瓶帮你姐把花插起来?”
徐穆风正想说话,正好撞上宋蛮看过来的视线。
四目对视,她眼里有光,温柔过夏天的风。
徐穆风闭了闭嘴,别开脸,双手插兜转身,“她没长手吗,我要回去睡了。”
小少爷说完转身就走。
他听到徐砺在房里骂他,但无所谓。
走到楼下,徐穆风接了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很多,最后放下水杯时,唇角溢出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浅薄笑意。
这一夜,宋蛮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家的温暖,过去自己抗拒接受,但如今踏出第一步,发现接受从来就没有那么难。
正如她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在感情上又犯了一次错这件事。
打开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列表里那个头像,毅然删除。
今天之后,宋蛮的世界再无江其野这个人。
要做到这一点,首当其冲要跟他划分干净的一件事就是——天气预报的冠名。
所以第二天上班,宋蛮去办公室找到主任,主动提出希望能和江纳解约的要求。
主任当时正在喝茶,一口没包住差点喷出来。
立即反应过来小姑娘肯定是和财神爷闹矛盾了,主任耐心劝道,“小宋啊,你不能义气用事,年轻人之间有争吵是正常的,你看你今晚就要开始进棚录制了,冠名的事要是这时候撤了,我去哪找个新的来。”
宋蛮:“我负责找。”
主任:“……?”
缓了缓,小心试探,“找谁?”
其实宋蛮不是找不到人,她相信只要自己开口,无论是徐砺还是徐穆风,三千万都算不上什么事。
但自己的事,她不愿意把外人牵涉进来。
宋蛮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不慌不忙地看着主任,“我……我有个朋友也感兴趣,他们是一家美国的华人慈善基金,近期想在国内发展,需要一定的宣传。”
主任觉得宋蛮可能是喝醉了,越吹越玄,都吹到国外去了。
他不信,但又不好轻视,便循循善诱地劝导,“小宋,你别冲动,你这个想法我觉得不错,但是……”
“既然不错就这么定了。”宋蛮抢了主任的话,起身,丢下一张卡片,干净利落道,“这是基金会的资料,上面有联系人方式,我会让他们尽快联系你们,三天敲定合同,一周打款。”
主任:“???”
垂眸看——
Melody儿童慈善基金。
主任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是喝多了印出来骗自己的。他马上上网查了下——
果然,这个慈善基金是两年前专为儿童设置创立的,期间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救助过无数贫困患病儿童,在洛杉矶地区非常有名。
任凭主任年近五十,此刻也差点没憋住蹦出一个卧槽。
共事这么久,他竟然不知道宋蛮藏得这么深,人脉都广到美国去了。
主任没忍住,等宋蛮走了悄悄用内线给季纲打了个电话。
“季台,您老实跟我说,那个宋蛮到底什么来头。”
季纲没细说,但也算给了暗示,“你知道有来头就行,别的就不要问了,做好你的工作。”
连季纲都欲言又止不能说明的背景,主任心里当即有了数。
可眼下江纳的合同已经签了,宋蛮和江其野又似乎闹崩了,事情有点棘手。他只能叫来法务部的人,准备研究一下合同有没有解约的可能。
实习了快三个月,今天是宋蛮第一天录制《天气预报》
六点,宋蛮准时进入演播厅。
她穿着白色的雪纺衬衫,下面是烟粉色的贴身半裙,长发微卷过,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
整个造型都是低饱和度的温柔浅色系,妆容也是精致的,让人看着高级又大方。
摄影灯打亮,小胡站在台下,“蛮姐,开始了?”
宋蛮站在蓝幕前,深吸一口气,挺直腰,点点头。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天气预报。”
宋蛮语气轻快,不照本宣读。甚至不需要去看自己前方的提词器,今天的预报内容早就准备得滚瓜烂熟。
天气预报主要靠主持人的解说和后期制作,宋蛮游刃有余地对着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绿幕,清晰熟练地解说着每个区域的方位和天气.
主任在台下看着,止不住的点头。
于凯丽显然也觉得宋蛮的表现完美过自己,她身上那种从内至外散发出来的活力和魅力,自己的确追赶不上。
可即便如此,于凯丽还是不服气地在心里想,“穿得再花哨也没用。”
她在天气预报待了两年了,就没见这节目能出什么水花。
与此同时,另一边,江其野回了家。
前几天江万复还在装病,被江其野拆穿后也不装了,第二天就滚去了隔壁的分公司。家里少了个人,老太太寂寞,让江其野回家吃顿饭。
江家大宅,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江其野回来了,脸上欢喜,“回来了?”
说完转身吩咐阿姨,“准备一下,可以开饭了。”
江其野坐到老太太身边,“奶奶,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老太太的确不是平白无故叫孙子回来的。
经历了叔侄俩这一场明争暗斗,老太太心里实在是两难,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最后是孙子赢了,但她看得出,孙子斗得并不轻松。
江其野在工作上有谋略是应该的,可老太太不希望孙子眼里只有工作,整个人没一点人情味。
她也清楚家庭变故对江其野的心理造成的巨大压力,所以更希望在这个时候,有人能来柔软一下孙子的心,给他带去一些不一样的生活。
老太太知道江其野之前为了一个主持人不顾一切反对投资三千万的事,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打探,电视里,明城台熟悉的音乐声在客厅响起。
六点半了,是天气预报。
老太太每天都看这节目,起初没注意,但听到电视机里传来跟往常不一样的女声后,把头转了过去。
画面里的姑娘清爽大方,像一股清泉令人眼前一亮。
老太太顿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电视机说,“你上次跟我说那个很厉害的主持人,是不是这个?”
江其野其实一直在走神,听老太太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一。
宋蛮进演播厅的日子。
视线马上转到画面上。
宋蛮穿着温柔的职业装,笑容明媚娇艳,言辞流畅大方,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跟过去的那些主持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老太太没注意孙子的表情,带起了老花镜仔细看宋蛮,过了会自言自语道,“这姑娘长得真不错,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江其野表情一滞,沉默几秒,声音有些闷,“谁说我跟她发展了。”
老太太愣住,用一种【我虽然老了但你别以为能忽悠到我】的眼神看着他,“没发展你给她一声不吭冠名三千万?”
你傻还是我傻?
江其野沉着脸,不吭声。
视线久久盯着电视屏幕,宋蛮的裙子上。
紧身设计的裙子勾勒着她漂亮的臀部曲线,随着她每次转身,线条都变换着不同的诱惑。
江其野眼底越来越暗。
他还记得宋蛮喝醉的晚上,他掌心在那里游走时她迷情低咛的样子。
像火在烧,肆掠着五脏。
江其野开始后悔,
当初的合同里为什么没有加一条主持人不能穿得太性感的说明。
“今天的天气预报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是蛮蛮,希望电视机前的你天天好心情,我们明天再见。”
电视画面里,宋蛮又美又奶地给所有观众比了个心。
江奶奶看乐了,摘下老花镜,称呼都迅速变了,“这孙媳妇真讨人喜欢,其野,你什么时候把人家带家里来吃饭?”
“喂——”
“说话啊?”
……
江其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