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女人以及她手里冒着腾腾热气的面都出现得很突然。
江其野有一瞬真的以为,这就是梦中的那种生活,她温柔地给着自己一切。
但不是。
他很清醒。
宋蛮湿润发丝里传来的玫瑰香淡淡的,却像长满触角的怪物,密密麻麻地爬到江其野身上。
一层一层缠着他,勒紧他。
身体好像忽然深陷在泥泞地里,克制,挣扎,再挣扎。
最后——
“不用了。”
用尽最后的理智关上门。嗓子却好像被火掠过,被刀划过。
他怕再晚一秒关门,他会控制不住撕开那女人的衣领,在她肩头咬下惩罚的印记。
没开灯。
抽开领带随意甩出去,江其野偏头点燃烟,光影明灭,剩猩红烟头亮在漆黑的房间里。
闭上眼,脑子里有声音由远而近,缥缈不清。
“哥……救我。”
江其野眉头拧成了结。
江洵离开前的画面,白到刺眼的床单,到处是粘腻的血。
母亲惊慌哭泣,而他无能为力。
别人没有怪错他。
是他让江洵去参加那场摇滚音乐会的,也是他买的票,他安排了一切,如果不是他,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
江其野深深吸了一口烟,苦贯穿了肺底。
兜里的手机忽然叮一声。
漆黑不见底的眸被点亮了般,垂下来看。
MANMAN:【你开一下门。】
透过猫眼,外面并没有人。
江其野打开门,这才发现地上放着一杯咖啡。
金边的玻璃杯,连勺子都是樱花形状的,很精致的女人物件。
MANMAN:【给你加了很多糖,不苦。】
良久,江其野蓦地一笑。
刚刚还盘旋在脑中的声音消失了。
他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愉悦。
就好像回到高三那年,校篮球比赛时女生们给男生派发水,他收到的那瓶,是宋蛮送的。
蓝色的瓶身让他执迷了很久,至今都只习惯喝那个牌子的水,只是——
不再留任何包装。
-
宋蛮知道江其野没有那么好诱惑。
他意志力非常坚定,需要时间,需要耐心。
而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等他。
所以看到江其野拿走了咖啡时,她就知道自己需要的只是耐力而已。
第二天上班时,于凯丽回来销假了。
于凯丽请假是因为要和刚结婚的老公去度蜜月,她在台里派发手信礼物,人人有份,但当宋蛮进去时,却故作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啊宋蛮,我一直记着咱们栏目组是九个人,忘了你新加入,就没买你的份。”
宋蛮看了眼她送的礼物。
马卡龙礼盒。
真算不上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笑了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吃这个。”
于凯丽讪讪假笑了两下,转身去忙别的。
宋蛮依然在实习,一人主动做几个人的事,只想能全面了解这个栏目,今后主持起来也不怕遇到什么突发意外。
但她这样务实的姿态,落在于凯丽等人眼里,就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中午午休,宋蛮去卫生间,无意中听到隔间里的对话。
“还以为她有什么大背景呢,进来每天都在打杂。”
“倒也别这么说,咱们台多难进啊,季台钦点进来的,背后肯定有人。”
“不知是什么死猫烂耗子的关系,我听小吴说她每天都坐地铁来上班,真要有人连辆车都没有吗。”
“那怎么能跟你比啊kelly姐,你老公那么有钱,听说又给你换了辆X5?”
宋蛮默不作声地听了会,忽然笑着拧开了水龙头。
水声一出,隔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蛮懒懒地洗着手,“怎么不聊了?继续说啊kelly姐,你老公多有钱?”
嘭一声。
于凯丽和另一个女同事从隔间里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偷听人家聊天?”
宋蛮漫不经心地拿纸擦手,“这里是电视台卫生间,不是你家的。”
于凯丽一时语塞,但也反驳不出什么,只好拉着女同事要出去。
谁知宋蛮出声拦下她,“想知道我什么背景,为什么不当面问我呢?”
宋蛮擦好手,靠在洗手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于凯丽。
于凯丽莫名被她这副从容的样子震慑到了般,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宋蛮笑,“怎么,问都不敢问?”
就这胆子也好意思躲在厕所说人是非。
宋蛮走到她旁边,把用过的纸丢到垃圾桶,语气平缓带冷地说,
“能好好合作就合作,不能也无所谓。但下次议论我的时候最好隐蔽点,再被我听到——”
宋蛮轻笑了笑,话止于此。
“走了哦,kelly姐。”
于凯丽全程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等她走了才松了口气似的,懊恼地开口,“拽什么拽?!”
女同事也帮腔,“装逼吧,真要有本事怎么不上黄金档,姐你别理她。”
天气预报老主持和实习主持在卫生间交锋的事很快小范围的传开,下班时在电梯里宋蛮遇到了白曼音。
来电视台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白曼音在台里主持一档旅游节目,以知性大方著名,和另外三个女主持并列四朵金花的美名。
“听说你今天和于凯丽闹不愉快了?”白曼音问。
电梯缓缓下降,宋蛮答得漫不经心,
“她愉不愉快我不知道。”
“我愉快就够了。”
白曼音:“……”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袭来。
眼前的宋蛮和高中的宋蛮完全一模一样。
骄傲清高,眼里谁也不是,也谁都不怕。
白曼音至今还记得自己在她面前背那封信时的场景。
她一再嘲讽,想看宋蛮哭,想看宋蛮崩溃。
可没有,
宋蛮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最后说——
“离我远点,你真贱。”
然后还是那么高傲的,下巴抬得高高的离开。
犹如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白曼音所有的虚张声势被她一句话顷刻瓦解。
如今又是这样。
还好她失了记。
白曼音似乎找到了一点宽慰,稳住自己的声音,说教道:“宋蛮,电视台处事不能这样,你要圆滑一点。”
电梯叮一声刚好到一楼。
宋蛮走出去,又回头对她笑了笑,留下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白曼音顿时浑身僵住。
脑中也嗡嗡乱作一团。
……宋蛮什么意思?
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到底失忆没有?!
-
回去的路上,周春阳给宋蛮打来电话。
大概意思是,让她回家,和徐穆风的父亲一起吃个饭。
“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能不能试着接受一下妈妈的家庭。”
“你是打算永远不见你徐叔叔吗。”
一个取代了自己父亲位置的男人,宋蛮的确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与其见面尴尬,还不如不见。
以工作忙拒绝了去吃饭的要求,周春阳当然有些生气,数落她不懂事。
母女俩再次不欢而散。
随便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宋蛮回到家是晚上八点多。
江其野房门紧闭,应该是还没回来。
昨天才见了面,宋蛮并不打算今天再去找他。适当的保持距离,忽远忽近也是一种技巧。
关上门,宋蛮打开电脑准备看气象资料,却发现一直吃的薄荷糖没了。
宋蛮看东西的时候习惯在口里含一颗薄荷糖,薄荷的清凉可以很好的帮她集中注意力。
她只好下楼去买,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女人也到她这层。
女人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穿着贵气,很是优雅,倒是脸色不那么好看。
沉沉的,看上去十分焦躁。
电梯到后,她抬脚直奔江其野的住处。
开始还很有耐心地按门铃,到后面见一直无人开门,甚至喊了出来:
“江其野,你给我开门!”
宋蛮虚掩着门观察。
看这年纪,不像是桃花上门算账啊。
正疑惑面前女人与江其野的关系,她开始打电话,几秒后——
“你就打算躲着不见我这个妈了是吗?”
“害死弟弟了还不够,还要把你黎叔叔的儿子送去坐牢?你做得出来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我的话现在都没用了是吗?!”
女人情绪激动,宋蛮也终于听明白,这人应该就是那个要和江其野断绝关系的妈。
看起来是很糟糕的家事。
只不过宋蛮对江其野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他们母子有什么恩怨也与她无关。
她轻轻关上门,剥了颗糖到嘴里,继续看资料。
凌晨十二点,正准备睡觉的宋蛮隐约听到楼道里传来的电梯声。
应该是江其野回来了。
这个男人的夜生活可真丰富,就没见他在零点前回来过。
宋蛮不以为意,熄灯躺上床。
刚闭上眼睛,微信响了。
谢旻修:【睡了吗宋蛮?】
宋蛮:【还没,怎么了?】
谢旻修:【我知道你搬到其野对面了,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今天他喝多了,也不让我们送,我和向旌怕他有事。】
宋蛮看着谢旻修打来的这行字,心想至于吗?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能有什么事。
像是隔着屏幕能看破宋蛮心思似的,谢旻修又说:
【你知道的,醉酒的人最怕遇到呕吐物窒息。拜托了。】
……
宋蛮无话可说。
她虽然想玩江其野,但倒也不至于想要他的命。
罢了,今晚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起床,重新披上衣服出门。
宋蛮去按了门铃。
很久都没人应。
莫名联想了谢旻修说的那个可能,宋蛮心慌起来。
别啊,欠我的还没还回来,可不能就这么让你挂了。
“其野?”
“江其野,你在家吗?”
宋蛮一声一声喊,只有过道的回音回应她。
就在犹豫是要拨110还是120的时候,终于,门开了。
浓重的酒气涌入鼻尖。
江其野喝得不少,领带扯了一半,没有形状地挂在胸前。
他眼神很暗很沉,看着危险。
看到人好好的站在面前,宋蛮松了口气。
却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应该和晚上妈妈打的那个电话有关。
宋蛮想起下午和周春阳不欢而散的那通电话。
某种程度上,今晚的他们算是同病相怜。
所以就不演戏了吧。
“谢旻修说你喝了酒,让我来看看,你……”宋蛮顿了顿,“没事吧。”
江其野平静沉默着。
眼前好像变化出无数个人影,真实的,不真实的,都是宋蛮的样子。
她们都在笑,各种表情的笑。放肆的,诱惑的,清纯的,沉沦的。
不断拉扯着他往深渊里坠。
理智或许在分秒间就会失控。
他看着宋蛮,长而努力的深吸气后,架着肩把她转过去背对自己:
“走。”
他赶她走。
宋蛮被这么一推,握在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她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蹲下去捡,可一不注意,披着的外套滑了下来。
睡裙是吊带的,雪白的肩背充满诱惑。
“你是不是有病啊江其野,我好心来看——”
站起来的宋蛮猛然触及一双紧盯着自己的漆黑深眸,不觉收住要说的话。
顿了顿,她抿抿唇,把衣服重新披好,“你没事我就走了。”
刚转身,耳边便落下声音。两个字又沉又哑:
“有事。”
宋蛮皱眉回头,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脚下趔趄一晃。
再下一秒,人被拉进了昏暗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