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 北方传来了好消息。
桓温派人押送秦军与苻氏一族到建康。
秦王苻生残暴昏庸,秦军将晋国借给当地晋人的粮食,用于攻打凉国。这些事, 晋国百姓都清楚。
秦军与苻氏一族被押送入京后,晋人纷纷拿石子砸这些人。
司马道生派兵拦住百姓,不许百姓伤害俘虏。
苻氏一族当中,有一人被带去了逍遥山庄, 半道上与苻氏一族分开了。
夜里,王献之来到逍遥山庄,走进屋里。
司马道生见王献之来了, 起身对王献之说道:“人在里边。”
王献之颔首, 轻声对司马道生言道:“辛苦世子。世子到隔壁休息吧。”
司马道生点头, 转身离开。
王献之看向阿陌, 阿陌转身走出去,在外面守着。
王献之走进内室。
内室里, 有一人被捆住了手脚, 躺在榻上。
王献之的脚步很轻,奈何穿着木履,还是有些动静。
“琅琊王七?”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王献之来到那人面前, 静看对方。
苻坚猛地用力,硬生生地坐了起来。他面对王献之, 目光放肆地打量着王献之。倏地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言道:“年幼时,我时常做同一个梦。梦到天下大乱, 我成为一方霸主,统一北方。”
王献之淡笑着回应道:“如今,是晋国统一天下。”
苻坚低低一笑,声音沙哑低沉,他缓缓言道:“在我的梦里,我攻灭燕国,西取凉国,南逼晋国。”
王献之面色平静,不温不火地言道:“足下的梦,该清醒了。”
苻坚目光幽深地盯着王献之,他问道:“民间流传,天帝见不得人间受苦,故而派天人转世,让这位天人拯救苍生,恢复太平。此事当真?”
王献之摇头,告诉苻坚:“这是谢七随口忽悠百姓的话。当不得真。”
苻坚摇头:“你可曾听过,人有前世今生?”
王献之告诉苻坚:“献之乃道教子弟,只修今生,不管来世。”
苻坚告诉王献之:“我信人有前世今生。年幼时梦过的事情,后来都一件件的发生了。在我的梦里,没有梦到你。”
说到这里,苻坚目光深邃地凝视着王献之,他低声问道:“你是来世之人。”
王献之语气淡淡地言道:“足下说笑了。”
苻坚加重说话的语气,告诉王献之:“你就是来世之人!若非来世之人,怎会扭转乾坤!改变天下!”
当年赵王病危,中原大乱。晋国在这个时候,没有攻打赵国,而是派兵接晋国遗民渡江。这件事让苻坚一直怀疑。苻坚多次派人去查这件事,他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的。奈何多年来,一直查不清楚。直到,王献之‘劝’燕王归顺晋室后,苻坚才将注意力放到王献之身上!开始调查王献之!
他的人,调查到一半的时候,消息突然中断。许久没有消息传回来,只有一个可能!被王献之发现了!那些人,都被解决掉了!
苻坚再想派人接近王献之,却发现根本接近不了王献之!因为王献之这个人这几年行踪不定!总是跟到一半,就跟丢了!
王献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徐徐言道:“足下所言,甚是荒谬,献之实在听不明白。”
苻坚笃定王献之就是来世之人,见王献之如此态度,他突然恼怒起来,冲王献之吼道:“若非有你,我如何会沦落至此!都是你!是你改变了天下!是你改变了晋国!是你改变了所有人!你不该出现在今生!”
王献之轻声问道:“足下所言,句句荒谬。”
苻坚恼怒地说道:“你必定是从来世回来的!若非如此,你为何要单独见我!因为你知道,我将会成为一代秦王!统一北方!成为晋国的最强对手!我是特别的!所以你才想见我!”
王献之摇头:“足下错矣。献之之所以单独见足下,只是听闻足下有才。故而想劝说足下归顺晋室,今后效忠晋室。”
苻坚愣住了。他问道:“晋国不杀我?”
王献之告诉苻坚:“足下若是愿意效忠晋国,献之会求陛下开恩,放过足下。”
苻坚神色莫测,目光深邃地盯着王献之,他低声言道:“我答应你。”
王献之笑起来,他言道:“请足下在此等待几日。待陛下同意之后,献之会过来放足下离开。”
苻坚点头,他告诉王献之:“多谢王七郎。方才所言,实属荒谬,还请王七郎莫要在意!”
王献之颔首,他转身离开。
走出屋子后,王献之长叹一口气,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王献之低声言道:“喂他吃下哑药,打断他的手脚。”
阿陌愣住,他僵着脸看着王献之。
王献之很少对人这么狠,除非这个人对王献之的威胁很大……
可是苻坚如今已经是手下败将,阿陌不明白王献之为什么还要对付苻坚。
许久不见阿陌回应,王献之转头看向阿陌。
阿陌蓦然回神,立马点头,低声说道:“小奴遵命!”
王献之迈开脚步,离开逍遥山庄。
今夜,他本打算是来劝说苻坚归顺晋室,效忠晋室。没想到,与苻坚的谈话当中,却听到了让他吃惊的事情。
苻坚这个人不能留。
苻氏一族,在仲夏末,被拉到东市行刑。其余秦军,全都送去修运河。
心腹大患解决了,天下统一。晋国上下,一片欢喜。
百姓们都以为朝廷政权即将迁回洛阳。没想到等了两个月,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百姓们纳闷了。
季夏初的时候,朝廷颁布告示。三年之后,朝廷政权再迁回中原。朝廷出盘缠,鼓励晋人,先回故土,回乡发展。
一时之间,许多晋人欢喜不已。开始准备搬家,搬回故土。
与此同时,朝廷撕逼了几个月,任期制总算是通过了!从新政令实施第一日起,开始计算王献之的任官时间。
王献之每日与王彪之同车出门上朝,同车出门下朝。回到王家,就不再出门。
尽管他已经足够低调了,但是在进宫与回家的途中,还是经常被爱慕者围堵牛车。
每次都是王彪之出面,将所有爱慕者劝走。
时间一长,王彪之有些受不了。他对王献之言道:“七郎,听闻郗嘉宾归来了。不如你暂时搬到他那里住着。与他一同出门。”
王献之笑着说道:“献之正有此意。”
王彪之赶紧说道:“快安排人,送七郎到郗家!”
王献之笑眯眯地对王彪之言道:“献之出门了。”
王彪之对王献之挥手。
几年不见,郗超与王献之再次见面时,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盯着对方看了半天。
“许久未见,嘉宾容色出众,赛过献之!”王献之笑着夸赞郗超。
郗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王献之,缓缓言道:“超之容色,哪及七郎一分?难怪京中传言,琅琊王七初长成,这天下第一美郎的称号,就要从谢安石那里,移到七郎这里。”
王献之摇头,对郗超言道:“献之已经安排好了。嘉宾这回归京,可直接任卫将军。”
郗超没有接话,他笑意深深地言道:“明日若是你我同车出行,这‘二玉’称呼,必定从荀家兄弟身上转移到你我身上。”
荀蕤与荀羡兄弟两人年轻的时候,因为容貌俊美,被称为荀家二玉。
现在,郗超故意说这件事。
王献之若有所思,他缓缓言道:“三载之后,献之退出庙堂。太保之位,将有会稽王世子接任。车骑将军之位,会落到荀二郎身上。”
郗超了然,他做了手势,请王献之坐下。
两人促膝长谈,随意闲聊起来。没想到聊了一夜。
临近天亮,郗超与王献之直接出门。
郗超身为将军,乘马车归京,出行都是坐马车。
建康城内的百姓看到马车,总会多看几眼。见车上的族徽不是琅琊王氏,百姓们便收回目光。
谁知,马车的草帘忽然拉了起来。
车内两位容色俊美的郎君,立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美郎!”
“是王七郎!”
“小王丞相!”
一时之间,街上的百姓立马拥上来,围堵马车。
王献之目光淡淡地盯着郗超。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王献之低声问道:“献之有何对不起嘉宾之处?”
郗超摇头,一脸趣味地看着王献之,声带笑意地言道:“七郎如此美色,藏起来,真是可惜。”
王献之:……
后悔!
交友不慎!
这一日的早朝,王献之跟郗超迟到了。两人被堵在街道上,直到王彪之下朝,听说此事,才赶紧派人把王献之接回王家。
王彪之骂道:“你那位外兄,真是不靠谱!”
王献之告诉王彪之:“叔父,献之一夕未眠,先回屋休息。”
王彪之板着脸,不悦的对王献之言道:“下回莫要被这小子坑了!”
王献之点头:“没有下回。”
王献之回到院子里,立马写了一封信,送到京口给郗愔。
郗愔几年没见到长子了,必定甚是想念郗超。王献之写信邀请郗愔到京城做官,就做卫将军府的长史!
郗超当卫将军,郗愔当卫将军府的长史。
想到此,王献之露出笑意。
阿陌好奇地问道:“七郎为何如何喜悦?”
王献之告诉阿陌:“我请大舅父入京,到卫将军府当长史。”
阿陌吃惊:“这、这……”
儿子当卫将军,老子当卫将军的长史。郗超今后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处处要被郗愔管着!
王献之这招,真是太狠了!
阿陌默默同情起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