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被王羲之留在了王家。在他暂住王家的这几日,王操之等人可遭殃了。
除了王徽之, 谢玄谁都敢得罪。每次都是以一副无辜的模样, 挑起事端。
比如, 在王操之制作鹅毛笔的时候, 谢玄一定会出现‘帮忙’。王肃之刚写完一封信, 正在犹豫该不该捎出去, 一转头那封信就被谢玄拿走了。谢玄虽然没有拆开信笺看里边的内容, 但是美名其曰是替自己的长姊谢道韫保管信笺, 将那封信扣起来。王玄之每次敷面膜的时候,谢玄必定会在一旁说有趣的笑话, 逗得王玄之每次都会哈哈大笑, 以至于脸上的面膜掉下来。
就连王献之, 谢玄也不放过。他将王献之亲手做的发条玩具,以及各种音乐盒, 全都拆了。改装换面,改变曲子,让王献之难以接受。
王献之觉得这小子太熊了。于是, 连夜设计了一样东西, 命人快速打造出来。用于对付谢玄。
“谢七郎,这是我新做的趣物。”王献之说着,拉开了粗布。
谢玄惊讶地打量着王献之做的木箱子,好奇地问道:“这大木箱,有何作用?”
王献之淡笑道:“其妙处,就在箱子里。”
谢玄立马说道:“那打开看看?”
王献之伸出手, 打开开关,木箱子缓缓打开。
谢玄望了眼王献之:“是否能进去看看?”
王献之颔首:“自然可以。唯有进去,才能发现其妙处。”
谢玄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木箱子里。
王献之朝他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温柔地对谢玄说道:“谢七郎好好感受。”
谢玄没有多想,他点头,目光期待地望向王献之。
王献之拉动开关,木箱子的门瞬间闭合起来。
谢玄被王献之的动作,震惊到了。他正打算叫喊,没想到箱子里边出现了神奇的一幕。箱子六面,出现了六幅画。这些画不知道是用什么绘画颜料绘成的,竟然能在黑暗中发出光亮。四面箱子壁描绘着林子树影,还有不计其数的萤火虫。脚下的底面,绘着泛着涟漪地池水。箱子顶面,是一片璀璨星空。
谢玄被惊艳到了,他张大嘴巴,呆呆地打量着箱子。
将谢玄关起来后,王献之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告诉阿陌:“将谢七郎送回东山。”
“遵命!”
阿陌立马派人将谢玄送回东山。
得知谢玄被王献之送走了,王操之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王玄之点头:“是也!我曾以为五郎已经够顽劣的了,未曾想,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比五郎更顽劣!”
王肃之蹙着眉头,没有开口说话。他转身跑去客居,打算搜查一遍,将被谢玄扣起来的信拿回来!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王徽之轻哼道:“谢七本就非安分之人。越是对他友善,他越会蹬鼻子上脸。”
几人说话间,王家管事走进东厢。
“七郎,骠骑将军托人传书给你。”
阿陌走过去,接过那封信,递给王献之。
王献之拆开信,快速浏览,他面色惊讶。
见状,王玄之问道:“何事?”
王献之看向王玄之,告诉他:“谢仁祖正在前往会稽,他有意在人日那天,举办一场个人服装设计展。”
“服装设计?”王徽之推开屋门,从屋里走出来。
王玄之与王操之具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王献之解释道:“谢仁祖对衣物感兴趣,有独特的品味与想法。故而动手设计了一些款式特别的衣裳。”
王玄之若有所思地言道:“印象中,谢仁祖似乎偏爱绣花衣料。不知他的品味如何……”
王徽之发出啧啧的声音,倒是没有出声评价。
王操之凑到王献之的身旁,小声问道:“那我这鹅毛笔,是否能发挥作用?”
王献之点头,他笑着告诉王操之:“绘图之时,若是能用上鹅毛笔,必定更方便,届时,我替你向谢仁祖推荐推荐。”
“多谢官奴!”王操之欢喜地点头。
谢玄被困在木箱子里,打包送回了谢家。
得知谢玄就被关在箱子里,谢安的眼角微微抽搐。想了想,他走过去,打开开关。
白光照进箱子里,箱子里的画顿时消失不见。谢玄愣住了,站在箱子里不动,目光不解地望着箱子壁。
“玄儿,你在王家做了何事?”谢安口气淡淡地询问谢玄。
谢玄不回答,似乎没有听见谢安的话。他伸出手,触摸箱子内壁,发现内壁上虽然没有画,但是摸着却有一层特殊的凸起感觉。
“奇也。”谢玄低声呢喃,继续触摸箱子内壁。
“玄儿。”见谢玄不回应,谢安抬高了声音。
谢玄朝谢安招手:“三叔父,你进来看看,这箱子真是有趣!”
谢安眯着桃花眼,轻声问道:“你便是如此,被王七郎哄骗入内?”
谢玄摇头,又点点头。他热情地招呼谢安进来:“三叔父进来,便知晓这箱子的妙处!”
谢安直接转身离开。
谢尚并没有给谢安传家书。抵达会稽那一日,谢尚直接派人前去东山知会谢安。
得知谢尚来会稽,谢安猝不及防,立马安排人去山下迎接谢尚。
看到谢尚时,谢安目瞪口呆,被他的打扮亮瞎了眼。
如此寒冬腊月,谢尚穿着朱红裘衣,下身穿着仅到膝盖的湖蓝下裳。下裳里边,穿着柿子色胡裤。胡裤的裤脚,被插进绣着精美祥云纹的皮靴里。
嘴角微微一僵,谢安回过神来,徐徐开口问道:“从兄可冷?”
谢尚撩了撩头发,轻笑道:“有暖身包,如何会冷?”
谢尚从容随意地言道:“腾出几间屋子,让我放东西。”
“几间屋子?放置何物需要这么多场地?”谢安上下打量谢尚,忽然明白了,他神色莫测地看着谢尚,出声问道:“莫非是衣物?”
谢尚笑着颔首,他笑如春风,美眸明艳动人。拿着折扇,在院子里扇风。
谢尚笑盈盈地告诉谢安:“此番我做足了准备,打算在会稽举办一场个人服装设计展。”
谢安顿了顿,慢慢言道:“从兄不是有意在建康举办服装展?为何会改变主意,来到会稽?”
会稽名士众多,谢尚的品味,谢安觉得诸位名士一定欣赏不来。让谢尚来会稽举办个人服装展,只怕效果不好……
谢尚收起折扇,摆手言道:“没有王家几位郎君在建康,如今的建康甚是无趣。如今诸位归家过年,我寻思有趣之人都在会稽,便收拾东西,前来会稽。打算在会稽举办一场个人服装设计展。”
谢尚说话的时候,谢家人正在搬东西。
谢尚朗声对他们言道:“小心些!先将三号箱搬到前堂。”
对仆人说完,谢尚拉着谢安的手,笑着对谢安言道:“我为你设计了不少服装。稍后你一一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我立马为你改!”
谢安微笑着拒绝道:“安答应为王七郎做事,近来有些忙碌。只怕不能陪伴从兄,招待不周,还请从兄莫怪!”
言罢,谢安对左右言道:“王七郎交代之事,可办好了?”
左右犹豫了一下,开口回答道:“还请郎主亲自过目。”
谢安满意于自己的仆人很有眼色,他转头对谢尚言道:“抱歉,从兄。”
谢尚忽然伸手揽住谢安的肩头,手掌扣住谢安的肩头,眯着桃花眼,轻哼道:“安石,你莫要搪塞我。这服装展,你一定要参与。并且,还得请会稽其他三美一同参与。你躲不掉的!”
谢安面露苦涩,他语气无奈地言道:“从兄何必为难我?”
谢尚拍着谢安的肩头言道:“你我乃族兄弟,自然要互帮互助。进去,换衣裳!”
谢尚说着,冲谢安挑眉,又言道:“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请’你入内?”
不用猜,谢安也知道谢尚的请人方式。必定是将他扛起来,直接将他扛进屋内,替他更衣换物!
谢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屋内。
谢尚让人将三号箱搬进前堂,亲自伺候谢安更衣换物。
谢安面无神色,听从谢尚的安排,换了一套又一套。
看到谢安穿上他设计的服装,谢尚心里甚是高兴。他十分满意的点头,鼓掌说道:“甚好!甚好!明日你将其他三美请来东山,让他几人试试我为他几人设计的服装。”
谢安觉得,其他三人可能会拒绝……
“临近过年,只怕诸位皆忙碌……”谢安面色为难地说道。
谢尚挑眉,似笑非笑地望向谢安,语调悠然地言道:“若是三美不来,整场走秀,便由你全包了。”
谢安:……
谢安已经好多年没被人这么欺压了。果然,每次与谢尚见面,他都要倒霉!
谢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应谢尚:“只怕我一人,难以撑起整个场子。”
谢尚轻哼:“你莫要再推辞。我都打听清楚了,会稽四美当中,唯有你的爱慕者众多。哪怕三美不参与,有你也够了!你好好考虑,究竟是你自己全包,还是让三美一同参与,替你分忧。”
美眸闪烁,谢安轻声问道:“从兄姿色过人,为何不亲自登台走秀?”
谢尚拿出折扇,刷的一下打开折扇,一手扇风,一手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言道:“我要负责指挥现场,无空登台走秀。”
谢安告诉谢尚:“可与袁家商铺合作,由袁家商铺安排人手,帮忙控制现场。”
谢尚摇头:“听闻袁家郎君经验丰富,奈何他已经北上,如今身在琅琊郡。若是他身在会稽,我自然会放心将现场交由他指挥。安石你不必再推辞。我心意已决,二选一,你看着办!”
话锋一转,谢尚问道:“听闻名士山的住宅,出自你之手,由你负责建造。你为我准备两套宅子。”
闻言,谢安面色微顿,他缓了缓,徐徐问道:“不知从兄准备了多少财物?这名士山的宅子,并不便宜。二进二出的小住宅,至少二百万金。按揭付款,首付需要支付六成。”
谢尚眯着眼睛,停止摇扇子的动作,他将折扇收起来,朝谢安勾勾手指头,笑容温柔似风,轻声言道:“安石,你方才说什么?我尚未听清楚,不如你凑近些,与我详细道来。”
小时候,只要谢尚做这个动作,那就意味着谢尚要动手收拾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诸位兄弟早已成家立业。也只有谢尚还会用年幼时的方式威胁人。
谢安无奈地告诉谢尚:“这名士山的宅子,虽然出自我之手,由我监督建成,却并非我一人能决定的。此事,需要与王七郎商议。”
谢尚轻哼道:“七郎告知我,你名下有七套名士山的宅子。”
谢安觉得,得找个机会跟王献之好好聊聊人生。
谢安开口解释道:“起初,我名下的确有七套住宅。然而,这半年来,名士山的住宅房价越炒越高,房价高至千万金一套。我已经卖出了四套名下住宅。若是从兄有意,不如我送你几套剡山的住宅。剡山那边已经在开发当中,再过半载,那边的住宅便能建成。届时,房价一定不低于名士山这边。得知剡山在盖住宅,许多人纷纷预定。如今只剩下三十套住宅。从兄若是有意,还请早些下定决心。若是晚了,那些宅子便会预售给其他人。”
谢尚点头:“那便给我留三五套吧!”
谢安告诉谢尚:“内部价,需要付七成房费。”
谢尚挑眉:“这七成付给何人?”
谢安回答道:“剡山的宅子,戴安道分七成。剩下三成,我与王七郎同分。”
谢尚颔首:“那就出七成。房子给我留着,首付降低一些。”
谢安颔首。
谢尚又言道:“明日将三美、王七郎、王五郎、王右军一并请来。”
在谢尚面前,谢安乖巧地像个孩子。他听从谢尚的话,连夜送请帖出去。
收到请帖,翌日,王羲之戴着三个儿子出门。
看到王徽之竟然将打火夹也带上,王玄之笑着问道:“五郎这是要去东山为谢叔父美发?”
王徽之躺在兔皮毯子上,慵懒地回应道:“大郎以为,当真是谢叔父请我几人到东山做客?”
王玄之思索了少顷,摇头问道:“此话何意?”
王徽之瞥了眼王献之。
王献之正在看书。
王玄之直接问道:“不是谢叔父,那会是何人邀请我几人登门?”
见王献之看书看得认真,王徽之便亲自回答王玄之:“谢仁祖。”
王玄之惊讶:“他来到会稽了?”
前两日王献之才收到谢尚的书信,没想到谢尚竟然来得这么快!
王玄之若有所思地言道:“谢仁祖请我几人,有何贵干?”
王徽之心不在焉地吐出了三个字:“服装展。”
王玄之诧异:“莫非谢仁祖是想让我几人参与服装展?穿他设计的衣服登台走秀?”
“然也!”王徽之翻了个身。
王羲之微蹙黛眉,没有开口说话。谢尚的品味,王羲之是欣赏不来的。若是谢尚有意让他参与服装展,当服装展的模特,那王羲之一定要拒绝!
王家的牛车来到东山山脚下时,正好遇到许家的牛车。
见到王家人,许询笑着走过来打招呼:“逸少与几位郎君也受邀来东山做客?”
王徽之轻哼道:“只怕并非做客,而是让我等帮忙做事。”
许询笑容微顿,出声询问道:“王五郎此言何意?”
王徽之也不解释,说完这话,他转头冲阿良说道:“将东西搬下来。”
见状,许询无语。他转头望向王羲之,希望王羲之能解释。
王羲之低声言道:“听闻谢仁祖来了。谢仁祖打算举办一场个人服装设计展。”
说话间,凤眼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许询。王羲之给许询一个‘你懂的’眼神。
许询低眉思索,少顷他面色微变,显然是反应过来了!
许询低声问王羲之:“此事,逸少如何看?”
王羲之能如何看?当然是能拒绝就拒绝了!拒绝不了,那就拼命拒绝!
王献之笑着与许询打招呼:“许久未见,许叔父可好?”
许询看向王献之,他笑容温和地回应道:“许久未见,七郎长大了一些,容貌也越发俊美。”
王玄之朝许询眨眼睛,开口叫道:“许叔父,此事你打算如何应付?”
两人都是会稽四美的成员,王玄之是会稽四美当中辈分最小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谢安与王濛、许询拿主意。看到他们干什么,王玄之就跟着干什么。
许询沉默一会儿,缓缓言道:“先看看情况再说。”
言下之意:看我眼色行事!
王玄之点头,明白了许询的暗示。
几人说话间,王徽之已经带着美发工具上山了。
明明王徽之最先上山,等王羲之等人上山后,却不在谢家宅子看到他。
“五郎何在?”王献之询问谢安。
谢安轻挑墨眉,出声问道:“王五郎先到了?”
王献之点头:“是也。五郎比我几人先上山。”
谢尚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话,立马问道:“王五郎去了何处?”
自从王徽之上次帮谢尚做了个发型之后,这几个月谢尚又长出了新发,现在的发型不如之前弄得那个造型好看。谢尚打算让王徽之帮他弄个新发型。之后再与王徽之商量一下。两人联手,将服装展与造型展结合在一起,举办一场盛世创意展!
“骠骑将军。”
见谢尚来了,王羲之起身向谢尚行礼。
许询与王玄之也一同起身,向谢尚行礼。
谢尚摆手,随意地言道:“诸位不必客气!不知王五郎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王献之等人也纳闷。谢安亦是不知晓。
谢安叫来谢家仆人,让谢家仆人将王徽之找出来。
王徽之此时正在给谢玄烫发。
两三年前,谢玄看到谢安烫发,他也想烫个好看的发型。本来王徽之都答应为他烫发了,奈何王献之不允许他烫发,故而王徽之最后没有给他烫发。这个仇,谢玄一直记着。
没想到,今日王徽之竟然主动上门要给他烫头发!谢玄欢喜极了,对王徽之说了很多奉承的话。
王徽之从头到尾,神色淡淡的,不悲不喜,一派从容的为谢玄烫发。
给谢玄烫了个雾凇发型,王徽之将谢玄的头发染成了彩虹色。
谢玄坐得屁股发麻,任由王徽之捣鼓了一个时辰,当听到王徽之说‘完成’时,谢玄如获重释,兴奋的让仆人将铜镜取来。
谢玄被镜中的人其造型惊呆了。他伸出手,摸了摸翘得高高的头发,呆呆地问道:“为何我的造型与他人不同?”
王徽之从容地摘下手套,语气随意地回答道:“这是即将流行的发型。”
“可是……”
谢玄不知道是该怀疑王徽之的欣赏眼光有问题,还是该怀疑自己的欣赏眼光有问题。为什么这个发型,跟他想象中的美发,完全不同!
王徽之对阿良说道:“走吧。”
见状,谢玄站起来,他的双腿有些发软,扶着左右,谢玄对王徽之说道:“王五郎这便要离开?”
王徽之回头瞥了眼谢玄,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还要为谢仁祖做造型。”
谢玄伸出手,摸着自己的头发,小声地问道:“王五郎打算为从伯父做什么造型?”
“谢七郎随我一道去前院,让谢仁祖看看,喜不喜欢你这一款发型。”说完,王徽之立马离开谢玄的屋子。
谢玄犹豫片刻,让左右伺候他更衣穿鞋,前往前院。
谢尚与王羲之等人谈妥了条件之后,亲自动手伺候他们更衣换物。
当谢玄出现在正堂时,惊呆了屋里的几人。
谢安的眼角微微抽搐,眼神淡漠地瞟了眼王徽之。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王献之没想到王徽之竟然会跑去给谢玄烫个爆炸头!而且还染了彩虹色!这头发,真是狂霸酷炫拽!太骚了!
谢尚一脸惊艳地望着谢玄,他加快脚步朝谢玄走去,围绕着谢玄打量了一圈,立马指着谢玄的头发,兴奋的对王徽之说道:“王五郎,能否也为我做这个造型?”
原本谢玄还在怀疑当中。见谢尚如此喜欢他的新发型,他心里顿时不再怀疑王徽之的欣赏眼光有问题了。
弯起嘴角,露出高兴地笑容,谢玄出声说道:“多谢王五郎为我美发!”
谢安闭上了眼睛,觉得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