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丕大开眼界, 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玩物。发条玩具与发条音乐盒让他爱不释手。
见司马丕这么喜欢,王献之干脆把所有的发条玩具都赠给他。
“这些都赠给小王?”司马丕大吃一惊, 心情欢喜激动。
王献之点头:“算是我赠殿下的见面礼。”
司马丕把玩具放下,激动地握住王献之的小手,他目光明亮地望着王献之:“王七郎待小王真好!小王也要送你见面礼!你想要什么?”
王献之笑着说道:“能与殿下结交,献之已满足。你我之间的友情, 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司马丕欢喜地抱住王献之:“今后王七郎就是小王的知己!王七郎可愿前往琅琊国?”
王献之回应司马丕:“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到贵府做客!”
司马丕放开王献之,他想了想,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王献之:“日后若是王七郎来到琅琊国,只要拿出此物,琅琊国众卿必定会尊你为贵客!将你请到府上!”
“多谢殿下。”王献之接过那块玉佩。
“七郎,谢五郎寻你。”阿陌走进来, 低声禀告。
王献之看向司马丕,对他言道:“殿下, 献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司马丕摆手,让王献之先去忙:“请便!小王留在此地待你归来。”
王献之朝司马丕行礼,转身离开。
王献之离开后, 司马丕留在王献之的屋子里, 一个人玩那些发条玩具。
王献之走进屋内,见到了谢道韫。
谢道韫清瘦了许多,那张脸白中泛青。
“令姜姊姊受苦了!你可好?”王献之走到谢道韫的面前, 目光认真地望着她。
谢道韫浅浅一笑,温柔似风,她轻声回应道:“大难不死,身无大碍,多谢王七郎关怀!”
王献之请谢道韫坐下,让阿陌给谢道韫倒热茶。
谢道韫看了眼阿陌,她缓缓言道:“若非得王四郎相救,恐怕道韫已经不在人世……”
谢道韫当时跳下山崖的时候,抓住了山崖壁上的藤蔓。等山贼离开后,她尝试往上爬,却失手摔下去。并非是直接往下摔,中途她抓到了藤蔓,有缓冲。最后,藤蔓不堪重负,谢道韫才掉入水中。掉入水中的时候,谢道韫觉得身子发疼。幸好水池不深。从痛感中缓过来后,谢道韫爬到了岸上。她独自一人在山底支撑了几日。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王肃之出现了。他来救她了!
王献之听完谢道韫的经历,轻声言道:“令姜姊姊乃女中英杰,舍身引开贼人,救袁家郎君。上天定是被你大义之举感动了,故而让你继续留在人间。人间需要令姜姊姊这样的好人。因为有你,人间才会变得美好。”
如水的眼眸露出了几分笑意,谢道韫羞然地低下头,她笑着言道:“王七郎谬赞了。道韫不过是平凡女子,何德何能得此高赞。”
王献之摇头,面色认真地说道:“令姜姊姊切勿小看自己。卿之才华,卿之高德,胜过天下九成男子。男子可以涂脂擦粉,为何女子就不能追求权势?只要卿努力,他年以后,待卿站上权势之巅,便能让天下人知晓,走出后宅的女郎,不比儿郎差!”
“无论男女,都不该被自身的性别束缚。五郎曾与我言,蜉蝣一生,花开一时,草长一季,人生一世,万物终有尽头,唯有天地永存。人生不过数十载,活得痛快,潇洒自在,心地逍遥最为重要。令姜姊姊,你可明白?”
双手扣在一起,谢道韫目光明亮有神采,直勾勾地盯着王献之。
谢道韫忽然起身,朝王献之作揖:“谢王七郎指点!”
明明王献之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可是却像一位慈祥温柔的长辈,引导着谢道韫往光明的方向前进。
“令姜姊姊不必多礼。”王献之请谢道韫坐下。
谢道韫坐回垫上,她轻声开口言道:“从伯父即日率军归来。在他离开历阳的这段时日,道韫与袁家郎君留在历阳帮其处理政务。袁家郎君是位有才能之人。”
虽说袁质有点怂,但是才能还是有的。谢道韫知道王献之需要人手,她希望王献之能重用袁质。
王献之颔首:“袁家郎君有办事能力。不过年少经验不足,我希望他能历练三载,再请他出仕。”
袁质不比郗超聪慧,也不如王肃之了解庙堂。王献之打算先让袁质熟悉庙堂之事,增长一定的阅历之后,再入朝为官。
谢道韫点头,她笑着说道:“原来王七郎早有安排,是道韫多虑了。”
王献之告诉谢道韫:“令姜姊姊若是遇到有才能之人,一定要向我举荐!你我之间,不必顾忌太多。”
“好。”谢道韫嫣然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明眸皓齿,笑容清丽。
王肃之走进来,正好看到美人笑靥如花,他微微晃神,脚步顿住。
王献之一脸趣味地望向王肃之,笑着开口言道:“四郎的新造型不错。”
闻言,谢道韫视线一转,望向屋门。
王肃之的直发被王徽之烫卷了。头发半束起来,扎了个丸子头。他的皮肤看起来比之前白嫩了一些,宛若煮熟之后,剥了壳的鸡蛋白。
谢道韫被王肃之的造型惊艳到了,她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谢道韫轻声叫道:“王四郎。”
被谢道韫盯着,白嫩的脸颊泛起了桃色,王肃之低下头,低眉走过来。声音不自然地开口言道:“今夕五郎要举办造型展,届时,我会与谢叔父等人一道登台走场。不知谢五郎是否会去参展?”
王献之笑盈盈地看着这两人,不说话。
谢道韫看向王献之,见王献之笑得这么灿烂,她愣了一下,好奇地询问道:“王七郎为何如此欢喜?”
没等到谢道韫的回复,反而听到她与王献之谈话。王肃之抬眼瞥向这两人,重点盯着王献之。
王献之笑眯眯地回应道:“见四郎换了发型后,如此俊美清华。我想今夕过后,建康的美郎榜上又多了一人。今后四郎出门可要小心了。”
王肃之无语,他目光闪烁地望向谢道韫。
谢道韫轻笑两声,声带笑意地言道:“离京多日,看来错过了太多趣事。”
王献之目光含笑地瞥了眼王肃之,笑着问道:“归来途中,四郎不曾与卿闲聊?”
谢道韫转头看向王肃之,轻轻摇头。自从王肃之得知她是女郎后,就避免了与她有肢体接触。路上两人分开乘车,谢道韫一直在休息,与王肃之没有多少交谈。
王肃之神色有些不自在,他暗暗朝王献之使了个眼色。
王献之收起笑意,缓缓言道:“谢五郎离京多日,不知京中局势。不如由四郎将这几月京中发生的事情告知谢五郎。琅琊王还在院里候着,不能让其久等,献之先行一步。”
说着,王献之站了起来。
谢道韫起身,目送王献之离开。
王献之走出屋门,刚跨出院子,就看到谢安走过来。
王献之立马走上前来,拦住谢安,笑着开口说道:“谢叔父寻谢五郎?她刚歇息。”
谢安眯起桃花眼,轻哼道:“我方才见王四郎走向此地。官奴,老实交代,你四兄是否起了非礼之心思。”
王献之摇头,一脸老实地回应道:“岂会!四郎为人正直善良!一言一行,皆有君子之风。比五郎靠谱可信!岂会做出非礼之事!”
王肃之的确比王徽之靠谱,容颜俊美,一派贵气,有君子之风。但是!终究是个小子!
谢安弯下身,拉着王献之走到角落里,他压低声音问道:“王四郎是否知晓令姜的身份?”
王献之摇头,乖巧地回答道:“并不知晓。我曾对四郎与嘉宾言,谢五郎乃断袖。他二人应该不会对谢五郎起什么心思。”
谢安眉头一皱,面上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王肃之这小子看谢道韫的眼神,明明有爱慕之情!
若是王肃之明知谢道韫是个男子,还对她起爱慕之情,那王肃之岂非是个断袖?
见谢安面色变幻莫测,王献之好奇地开口问道:“谢叔父有何疑惑?”
谢安意味深长地言道:“你四兄年纪也不小了,再过两三载,该成家了。你耶娘可有给他相看人家?”
王献之摇头:“并无。二郎与三郎尚未成家,四郎自然不急着娶妻。”
提起王凝之与王涣之,谢安问道:“你这二位兄长至今仍不成家,你耶娘也不管?”
王献之笑着答道:“他二人还是孩子,此事不急。”
嘴角微微抽搐,谢安语气淡淡地言道:“年过弱冠的孩子,真是少见!”
王献之拉着谢安的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谢叔父,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被王献之拉着走了几步,谢安倏然停下来,他眯着桃花眼,轻哼道:“官奴莫糊弄我。让人将你四兄叫出来,亦或是我进去叫他。”
王献之看了眼阿陌。阿陌转身跑回院子里。
谢安伸手捏了一把王献之的脸蛋,似笑非笑地言道:“官奴为何欺我?”
王献之眨了眨眼睛,眼眸清澈地望着谢安,似乎听不懂谢安在说什么,他问道:“谢叔父何意?献之何时欺你?”
“还狡辩。”谢安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蹂|躏王献之的脸蛋。
若是王肃之对谢道韫当真没有其他心思,王献之何必要挡着他?将他引走?
几句话的功夫,王肃之随阿陌从院子里走出来。
“谢叔父。”王肃之走到谢安与王献之的面前,他与王献之眼神交流。
见这两小子眉来眼去,谢安语气平静地言道:“安有一事想告知王四郎,不知王四郎现下是否有空?”
王肃之一怔,眼神闪烁。
王献之忽然低下头,挥了挥自己的衣袖。
注意到王献之的小动作,王肃之似乎明白了什么。
谢安自然也注意到了王献之的小动作,他松开手,声音轻而淡地言道:“你兄弟二人不必相互暗示。我已知晓王四郎的心思。”
王肃之心里咯噔一跳,顿时紧张起来。
视线落在王肃之的身上,谢安目光挑剔的上下扫了他一眼,徐徐言道:“王四郎翩翩如玉,有君子之风。既然敢做,那就要敢当。”
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闪烁,王肃之低下头,低眉问道:“不知谢叔父此言何意?”
“何意?”谢安勾起嘴角笑起来,那双似水潋滟的眼眸却没有一丝笑意。
“三叔父。”
谢道韫从洞门后面走出来,她神色不自然地看了眼王家兄弟,开口对谢安言道:“三叔父寻靖儿?”
“嗯。”谢安轻轻颔首,面色平静地望着谢道韫。
谢道韫做了个手势:“请三叔父进屋。”
谢安瞟了眼王献之跟王肃之,跟着谢道韫走进院子里。
等这对叔侄离开,王肃之才低声开口询问道:“官奴,谢叔父是何意?”
王献之斜了眼王肃之,小声地说道:“他怀疑你对谢五郎有非分之想。”
“我……”王肃之双眉蹙起。
犹豫片刻,王肃之低声问道:“不如我即刻寻阿耶,将此事告知阿耶。让阿耶做主,替我向谢家求亲?”
王献之目光挑剔地打量着王肃之,轻哼道:“你做梦。谢五郎是我的人。”
王肃之愕然,他蹲下身子与王献之平视,伸手捏着王献之的脸蛋,挑眉问道:“官奴何意?”
王献之吃痛,立马拍开王肃之的手,解释道:“谢五郎是我的从事中郎。四郎也是我的从事中郎。你二人不能搞职场恋爱。”
“职场、恋爱?”王肃之听不明白。
王献之告诉王肃之:“若是你娶了我的从事中郎,让她为你打理后宅,那我岂不是少了一个帮手?此事我不同意。”
王肃之眯起眼睛,忽然将王献之抱起来:“你我到隔壁好好谈谈。”
王献之察觉到了危险之意,他立马冲阿陌招手:“阿陌快带我回去!不能让琅琊王久等!”
阿陌立即走上前来,看向王肃之,低声说道:“四郎,琅琊王还在院子候着七郎。七郎出来已久,该回去了。”
王肃之放开王献之,意味深长地说道:“总有机会与你闲聊。”
王献之离开后,王肃之目光复杂地望向院门。
屋内,谢道韫给谢安倒了热茶,请谢安喝茶。
谢安目光平静地看着谢道韫倒茶,他轻声问道:“在外面受苦了?”
谢道韫浅笑着回应道:“虽苦犹乐。”
谢安轻笑:“能享福,却不愿意享福。你倒是喜欢吃苦。”
谢道韫温柔地说道:“天地之大,人各有异。每个人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
感受到谢道韫的变化,见她如今这么沉稳。谢安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她,喟叹道:“令姜长大矣。”
谢道韫颔首,抬眼看向谢安。
谢安拿起茶杯,徐徐饮茶。喝了一口茶水,他缓缓开口问道:“令姜何所求?”
谢道韫回答道:“以己之才,救济天下。”
谢安垂眸盯着茶水,轻声言道:“日后不嫁人了?”
谢道韫沉默。
谢安抬眼望向她,也不催她回答。
沉吟片刻,谢道韫不疾不徐地开口回答道:“道韫不想做一个后宅妇人。”
“那你想做什么?”谢安扬眉。
谢道韫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她笑着说道:“有朝一日,站在权势之巅,让天下人知晓女郎也能治国。”
好大的口气!
谢安被谢道韫的话惊到了,许久不语。
少顷,谢安语气淡淡地言道:“野心倒是不小。你想当太后?”
谢道韫摇头,她目光认真地盯着谢安:“三叔父是聪明人,应该知晓道韫所言何意。道韫不想嫁人,只想助王七郎,强国富民,一统天下,共创太平盛世!”
谢安沉默,桃花眼深邃莫测地凝望着谢道韫。谢家儿女当中,竟然出了这么个有雄心之晚辈!为何偏偏是女郎,而非儿郎……
从谢安的眼神当中,察觉到了惋惜之意。谢道韫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言道:“我谢道韫要名垂青史,让时人与后世人知晓,女郎不比儿郎差!谢家女郎,能振兴陈郡谢氏一族!”
谢安震惊,目光幽幽地盯着谢道韫。
半晌,谢安倏然大笑起来,笑声清澈如水,泠泠悦耳。
“甚好!甚好!我谢家女郎竟有凌云壮志!”
王肃之走到院里,正好听到谢安欢畅的笑声。还听到了谢安说的话。
脚步一顿,王肃之面色复杂地望向屋子。
谢道韫有凌云壮志,如此有抱负的女郎,一定不甘屈于后宅一方之地……
王肃之垂眸,转身离开。
“王七郎,你忙完了?”看到王献之回来了,司马丕十分喜悦。
王献之点头,他笑着走进屋里:“招待不周,请殿下见谅。”
“不必多礼。请王七郎告知小王,这些玩物为何会自己行动?还有这音乐盒,为何会发出美妙乐声?”司马丕走过来拉着王献之的小手,将他带入席间。
见司马丕好奇这些东西工作的原理,王献之便让人取纸笔墨,把设计图画出来。
画完设计图,王献之又拆了一个发条木车跟一个音乐盒。开始为司马丕解答疑惑。
司马丕听得认真,十分感兴趣。最后还亲手做出了一个发条玩具。
“王七郎,你才华过人。小王想请你任琅琊王友,你可愿意?”
虽然只认识了半天,但是司马丕太已经喜欢上王献之这个小伙伴,他希望王献之能陪伴他。
王献之思索。琅琊王友是王之师友,主要工作就是陪伴琅琊王成长。王羲之以前任过会稽王友,曾经陪伴过会稽王几年。若是当了琅琊王友,那就要离开京城,到琅琊郡陪伴司马丕。
以天下为棋局,这场棋已经开场了,王献之不可能中途离场。
王献之摇头,出声回应道:“请恕献之不能答应。献之答应过陛下,要留在京中陪伴陛下。”
被王献之拒绝了,司马丕有些失落,不过没有生气。他笑了笑,对王献之说道:“王七郎答应陛下在先,理当遵守前一个诺言。小王不怪你。小王想留在京城住些时日,就住在王家,如此可行?”
王献之笑着颔首:“殿下住在王家,是王家之幸。献之这就吩咐仆人替殿下准备客居。”
司马丕摇头:“小王想与王七郎同住屋檐下。”
王献之打量着司马丕,见这小孩还挺干净的,于是点头同意。
仆人跑进屋里禀告道:“七郎,五郎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车队即将出发。请琅琊王与七郎上车!”
王献之对司马丕说道:“殿下,请。”
司马丕点头。
看到司马丕起身,左右立马上前搀扶他。
司马丕挥手,不让左右搀扶。他转身拉着王献之的小手,跟王献之一起走出去。
“如今的建康真有趣。”坐在车上,司马丕撩开帘子望向外面。
以前司马丕来建康的时候,建康道路旁有许多落魄流民,百姓们看到贵族牛车行过来,会神色慌张地避开。
而如今的建康,看不到一个落魄流民。百姓们站在街道旁,脸上洋溢着笑容,他们目光好奇地望着牛车。从这些人的神态之中,司马丕感受到了幸福之意。
王献之笑着告诉司马丕:“不单建康有趣,将来晋国各地都会变得有趣起来。”
司马丕侧首望向王献之,思索了一下,他开口问道:“王七郎之意,是想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王献之诧异,他还以为司马丕是个单纯的孩子。没想到司马丕竟然如此聪慧!直接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王献之轻轻点头,低声回答道:“是也。”
司马丕莞尔一笑,笑容可爱干净。
他放下帘子,伸手握住王献之的小手,笑着说道:“有王七郎在陛下身边,晋国一定会越来越好。”
王献之点头,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司马丕,淡淡一笑:“谢殿下信任。”
除了司马道生,王献之认识的每个人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