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会稽王沉声命令司马道生。
司马道生对着木喇叭, 大声回应会稽王:“阿耶你来了!你也要参加戴安道的个人艺术展吗?”
废话!
会稽王面色阴沉的盯着这个孽子。
当着众人的面, 会稽王不好发怒。他压着怒火, 声音冷漠的冲司马道生说道:“将那东西放下, 你与我到一旁说话!”
司马道生扬起浓眉,眼神得意的斜视会稽王,嘚瑟的冲木喇叭大声说道:“这可不行!我受戴安道所托,负责艺术展的检票事务, 不得离岗!阿耶有何话, 不如直言!”
这孽子绝对是故意的!
会稽王越发恼怒,脸色越发阴沉,他咬牙言道:“本王要进去参展!”
司马道生直接冲会稽王伸出手, 对着木喇叭大声说道:“持票入场, 请阿耶出示你的入场票!”
脸上布满了阴霾,会稽王目光冷飕飕的盯着司马道生,他压着怒火言道:“本王购不到票!你给本王准备一张!”
司马道生拿开木喇叭,冲会稽王咧着嘴巴, 灿烂一笑, 告诉会稽王:“票已经售完了。”
孽子!
会稽王气得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他推开左右,指着司马道生,咬牙切齿的骂道:“你小子故意为之!”
司马道生一脸无辜的回应道:“阿耶你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明白?此次艺术展是戴安道开办的, 我不过是帮他检票罢了。这入场人数,还有售出票数,都是戴安道规定的。本次活动的最终解释权, 归戴安道所有。阿耶如有疑惑,可寻戴安道问清楚。”
手指收回,攥成拳头,会稽王眉目间流露出戾气,他声音冰冷的说道:“你让戴安道出来,本王寻他问清楚!”
司马道生立马回答道:“今日戴安道甚是忙碌,恐怕无暇出来见阿耶。不如阿耶自己进去寻他?”
会稽王立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司马道生面前。
目光阴鸷的盯着这个儿子,会稽王咬着牙根说道:“那你还不让开!”
司马道生把木喇叭放到嘴巴面前,大声说道:“持票入场!”
会稽王要被这个孽子气死了。
持票入场,会稽王买不到票,所以想找戴逵询问清楚。而戴逵在场内,他必须要先购票才能入场!关键是他购买不到门票!
会稽王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冷冷的冲司马道生威胁道:“孽子,你这辈子不想再回会稽王府了?”
司马道生立马对着木喇叭大声的回应道:“阿耶,你要因此事赶我出府!今后不许我再踏入会稽王府?这件事明明非我之过,阿耶为何要怪罪于我?我说了,阿耶有疑惑有不满,可寻戴安道问清楚!为何非要为难我一个小小的检票员?在场诸位,都是花了重金购买门票的!还有很多购买不到门票的人,这些购买不到门票的人,为何不来找麻烦?”
见这孽子向众人暗指他不讲道理,会稽王心里火大。若不是顾忌到身后还站着那些名士与贵族,会稽王恨不得立马动手给这个儿子两巴掌。
有人开口劝道:“殿下何必为难世子。这规矩的确是戴安道定的。吾等的门票,也不易得到。世子好心替戴安道办事,也不容易。”
“是也是也!殿下切勿为难世子,世子好心替人办事,实属不易。”
一句句劝言,如同一把把柴火,让会稽王心头的怒火越烧越旺。
会稽王面色铁青,目光阴沉的盯着司马道生,他语气凉凉的说道:“你如今有本事了!敢跟本王对抗了!甚好甚好!今日之后,你不用回会稽王府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觉得会稽王言过了。于是,众人纷纷劝道:“殿下因此小事而迁怒世子,要将世子赶出府,此举不妥。还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殿下三思!”
见所有人都站在司马道生那边指责他,会稽王心里越发恼怒。他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司马道生的裘衣,冷声逼问道:“究竟如何,本王才能进去!”
今日,他就非要进去了!
司马道生激动的说道:“阿耶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你乃堂堂殿下,也是名士流里的一员,岂能动粗?”
其他人见会稽王要动手打儿子了,纷纷劝道:“殿下息怒!切勿动手!”
“殿下息怒!殿下如此身份,不该动手!有辱斯文!”
会稽王听到这些话,心头怒意更旺,另一只手突然高高抬起。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刘惔的声音:“殿下息怒!”
会稽王面色铁青,他目光阴鸷的瞪着司马道生。高高举起的手,捏成了拳头,缓缓落下。
司马道生大声凄惨的叫起来:“若是打我能让阿耶息怒,那阿耶你就打吧!”
见状,会稽王心头大怒,刚放下的手立马举起来,狠狠地刮了司马道生一耳光。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让众人瞪大眼睛。
众人万万没想到会稽王真的会动手打儿子!会稽王一向儒雅斯文,喜欢与名士们交往。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会动粗!
排在队伍里的名士们看到会稽王动手打人,他们大吃一惊,显然被这一幕震惊到了。接着,众人目光复杂的审视着会稽王。
被会稽王当众打了一耳光,司马道生立马挣扎着后退。他也不捂脸,直接跑到众人的面前,让众人看他脸上的红掌印。
司马道生大声冲会稽王说道:“阿耶,你息怒了吧?若是还不息怒,再打我几下!反正我被你打惯了!你要打就打,请随意!”
会稽王气得浑身颤抖,他指着司马道生,咬牙切齿的骂道:“孽子!本王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平日里会稽王只是骂骂司马道生,偶尔会用手指指着司马道生的面,拿手指头戳戳他。压根没有动手打过司马道生。
而今日,这孽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败坏他的名声!把会稽王气得够呛,他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孽子塞回娘胎里打掉!
此时的会稽王,面色阴沉,神态扭曲,口出脏话,举止粗俗。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刘惔摇了摇头,他走出来,来到会稽王的身边,开口言道:“殿下息怒。”
会稽王息怒不了,他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朝司马道生砸去。
众人没想到会稽王竟然会有此举,司马道生也没料到会稽王会有这种举动,他被砸到了额头。
“啊——”
惨叫一声,司马道生抬起手捂住伤口。
感觉有暖流,司马道生把手放下,手心一片血红!
司马道生瞪大眼睛,嗷嗷大叫起来:“父要亡子!”
说完,司马道生两眼一闭,忽然往人群里倒去。
有人搀扶住司马道生,关切的询问道:“世子!世子你可好?”
现场突然混乱起来。
看到司马道生被打伤晕过去,会稽王心里莫名一爽,心头的怒火顿时消了。他渐渐冷静下来。
刘惔走到会稽王的身旁,他压低声音言道:“殿下还不快让人扶世子回府!”
会稽王重重一哼,他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如此孽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刘惔轻声言道:“莫非殿下真有心弑子?”
会稽王沉默,脸色阴晴不定。
刘惔提醒道:“居住在会稽的名士与贵族,今日都在现场,殿下可要慎重!”
会稽王沉着脸,开口吩咐仆人:“将世子带回府!”
司马道生忽然睁开了眼睛,他声音虚弱的说道:“不可。本世子不能离开。本世子答应了戴安道要为他检票,岂能离岗……”
众人顿时对司马道生产生了敬佩之心,于是大家语气温和的劝司马道生先回府包扎伤口,好好休息。
这时候,王徽之从场内走出来,他拿着木喇叭大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有人正准备开口告诉王徽之现场的情况,司马道生却虚弱的开口回应道:“方才,本世子不慎摔跤,受了小伤。”
王徽之走过去一看,见司马道生一脸血,他皱着眉头言道:“世子怎会摔跤?这哪是小伤!来人,快带世子去寻抱朴子!”
阿良立马走过来搀扶着司马道生离开。
司马道生离开后,众人神色莫测的瞟向会稽王。
虽然大家没说什么,但是会稽王从这些人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了谴责之意。心头突然烦躁起来,会稽王冷着脸不说话。
王徽之开口言道:“既然世子受伤了,那便由我接替他为诸位检票。请诸位排好队,检票入场。”
刘惔看了眼会稽王,转身走回队伍里,继续排队。
众人排好队,只有会稽王与其仆人站在一旁。
王徽之转头望向会稽王,出声言道:“殿下为何不排队?”
会稽王面色一顿,沉声回应道:“本王购不到票。”
王徽之走过来,打量着会稽王,慢悠悠的言道:“殿下可向在场诸位询问,看看是否有人愿意转赠门票给你。”
“问过了,无人愿意。王五郎你看,可否能加一张票给本王?”会稽王觉得王徽之应该比那个孽子好说话。
王徽之摸着下巴,做出犹豫的模样,他慢吞吞的说道:“如此,也不是不行。殿下稍等,我进去询问戴安道。”
见王徽之肯松口,愿意帮忙询问戴安道。会稽王心里那口气顿时顺下来。他扫了一眼众人,发现众人看他的眼神淡淡的,不如往日那么和善。
王徽之让仆人守在门口检票,他走进了场内。
片刻后,王徽之走出来,他告诉会稽王:“殿下,我已询问了戴安道。戴安道说可以加票。”
会稽王一听,心里高兴,他立马说道:“给本王来一张门票!”
王徽之微笑着说道:“三千金。”
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会稽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愕然的问道:“王五郎再说一遍。”
王徽之告诉会稽王:“友情价,三千金一张门票。”
还友情价!
三千金一张门票!
咋不上天!
会稽王面色变得青白,他沉声说道:“王五郎没说错?”
王徽之目光诧异的打量着会稽王,反问道:“殿下何意?莫非殿下嫌贵?买不起门票?既然殿下不愿意,那便罢了!”
转头,王徽之拿起木喇叭冲队伍说道:“新增加一张门票,五千金!可有人愿意购买?”
立马有位贵族子弟举手回应:“我要了!诸位都别跟我抢!”
见状,会稽王神色微变,他立马叫住王徽之:“王五郎且慢!”
王徽之转头看向会稽王,疑惑的问道:“殿下还有何事?”
会稽王对王徽之招手,让王徽之到他身边来。
王徽之走过来,开口问道:“殿下有何事?”
会稽王也不嫌贵了,马上让王徽之把这张门票卖给他。“三千金,这张票本王要了!片刻后,府上会送钱过来。”
王徽之转头望向刚才表态的那位贵族子弟,他面色为难的说道:“那位郎君……”
会稽王对王徽之说道:“这是戴安道给本王的友情价!自然得卖给本王!”
王徽之犹豫了一下,只好点头同意。让人把门票递给会稽王,并且对会稽王说道:“请殿下按规矩排队。”
会稽王心里不悦,但是见众人都在排队,只好委屈一下自己,跑去后面排队。
如愿以偿,会稽王进入了兰亭。
在兰亭里看到戴逵的画作,会稽王心满意足。一一欣赏,看得认真投入。
王濛换了个新发型,他拉直了头发,并且将头发染白了。配上那景致的容颜,与他自身优雅的气质,自有一番仙气。众人跟随在他的身后,听他评价戴逵的作品。
这一年,王濛到处巡演,为袁氏商铺打广告,他的美名传遍了晋国各地,极其受人爱戴。此番来参加展览的游客,其中有一部分人就是冲着王濛来的。听说王濛被邀请为特约评论员,会出现在戴逵的个人艺术展上,作为王濛的铁杆粉丝,肯定要跑来兰亭见爱逗一面。
从画作到雕像,王濛一一评价。并且不停的换词夸赞戴逵的作品,当着众人的面评估戴逵的每幅作品价值多少。
最后,戴逵出场了。
此时诸位都入席坐下了。
戴逵走在红毯上,他先向众人行礼,感谢众人来参加此次艺术展。随后,戴逵开始发表个人感想。从个人作品,讲到天下苍生。最后,戴逵表示他想帮助天下苍生。今日将会拍卖现场展出的作品,价高者得!拍卖作品所得的收入,全都用来帮助贫苦百姓!
名士们纷纷夸赞戴逵的义举,并且表态要支持戴逵。
贵族们自然也要表态支持,他们早就想收藏戴逵的作品了!奈何戴逵这人性子清高孤傲,不屑于贵族们往来,从来不把自己的画作赠给贵族!如今,总算有机会能得到戴逵的画作了!贵族们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财物,打算在这次拍卖会上大显身手,在众人面前赚足面子!
会稽王心里莫名不安,他看了眼在场众人。在场众人不是最好面子的贵族,就是名士圈里财力雄厚的人!
王濛坐在上方,微笑着开口言道:“现在开始拍卖第一幅画作。这幅《江山风雪图》画功深厚,意境美哉。情中有景,景中有情。戴安道用细腻的工笔,刻画出了栩栩如生的冬日景象。如此巨作,可值千金!一千金起售卖!诸位请出价!价高者得!三次点名之后,若无人加价,便竞拍成功!”
王献之脆生生的开口喊道:“五千金!”
见王献之喊价了,其他人也喊起价来:“七千金!”
“万金!”
会稽王听了心里着急,那幅《江山风雪图》的确是好作品!他之前盯着那幅作品看了好久!没想到现在竟然喊价到了万金!
“三万金!”
“三万二千金!”
第一幅作品,就被喊到了这么高的价钱。那些贵族们听了十分激动,一个劲的拼命喊价。
很快,喊到了十万金!
喊到十万金时,在场众人安静下来,没人再喊价。
王濛拿起小木锤,敲了敲案几,微笑着说道:“十万金一次,十万金二次……”
会稽王双手捏成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说道:“十万一千金!”
“十万二千金!”
会稽王瞪了眼那个贵族,跟对方杠上了。两人拼命的喊价。
眨眼睛,喊到了二十万金。
众人一脸兴味的望着他们两人,想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会稽王沉着脸,他目光幽幽的盯着对方,见对方面色得意,他咬着牙出声说道:“二十万金,另加五亩良田!”
“二十万金,另加十亩良田!”那人得意的继续喊价,目光挑衅的望着会稽王。
会稽王心里恼火,他高声说道:“二十万金,另加十亩良田,一座田宅!”
那人不服气的喊价:“二十万金,另加二十亩良田,一座田宅!”
气人!
会稽王面色铁青,他沉着脸,大声说道:“二十万金,另加二十亩良田,一座田宅,绢布二十匹!”
那人一脸得意的继续喊价:“二十万金,另加三十亩良田,一座田宅,绢布二十匹!”
会稽王咬牙说道:“二十万金,另加三十亩良田,一座田宅,绢布二十匹,粮三百石!”
那人大声说道:“二十万金,另加三十亩良田,一座田宅,绢布二十匹,粮五百石!”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戴逵的画作竟然炒到了天价!
喊到最后,会稽王赢了。以二十万金,五十亩良田,一座田宅,绢布五十匹,粮一千石的价格竞拍下了那幅《江山风雪图》。
割了一大块肉,会稽王肉疼极了。虽然赢了,但是他的脸色却一直不太好看。那张脸阴沉沉的。后面拍卖的作品会稽王都没敢参与竞拍。
王羲之没想到戴逵举办这场个人艺术展,竟然能赚这么多钱。今日之后,戴逵的名气更胜从前。他的作品,价值连城,日后他人想求戴逵的画更难了!
回去的路上,王羲之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几个儿子。
今日这几个儿子都参与了竞拍,他们只喊价,将作品的价格抬高之后便沉默了,让其他人来竞拍。这几个‘托’,肯定是王献之教的!
被王羲之打量着,王玄之几人都觉得不太自在。
王徽之懒洋洋的开口问道:“阿耶有何话?”
王羲之眯着眼睛,缓缓出声言道:“今日种种,都是官奴的主意?”
王献之一脸乖巧的望向王羲之,他摇头回答道:“非我一人之功,这是众人努力的成果!”
王肃之笑着言道:“我几人帮戴安道行善事,阿耶认为此举不妥吗?”
王羲之不答反问:“戴安道真打算将那些收入用于救济百姓?”
今日拍卖作品,获利上百万金,还有十几座田宅,百亩良田,几千石粮,上百匹绢布。戴逵一日富可敌国,名扬天下,定会被朝廷关注!
王羲之说话的时候,他目光深邃的凝视着王献之。
被王羲之盯着,王献之慢吞吞的开口说道:“大部分财物会捐给国库,小部分财物会用来救济百姓。”
“捐给国库?”王羲之倒是诧异了。
王徽之笑眯眯的说道:“阿耶,年后官奴要干大事。你且等着看吧!”
王羲之眯着眼睛,目光幽深的审视着小儿子,轻声问道:“官奴意欲何为?”
王献之还没开口回答,王徽之挑眉冲王羲之说道:“阿耶是在帮会稽王与殷刺史打听卫将军府的动静吗?”
王羲之一噎,他无语的瞥了眼王徽之,语气无奈的言道:“你我父子,我自然不会做叛子之事。”
王徽之看了眼王献之,王献之缓缓开口把开春要干的事情告诉了王羲之。
听说小儿子要修建运河,王羲之震惊到了。
“修建这么长的运河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与人力,如今国库空虚,哪里有……”说到这里,王羲之停顿,突然明白了刚才王献之说的捐国库是什么意思!
明白了小儿子的算计,王羲之沉默起来,开始琢磨这件事可不可行。
回到王家,看到司马道生额头包着白布,王献之关切的询问道:“世子没事吧?”
司马道生摇头,他兴奋的回应王献之:“本世子没事!今日能将恶父气成那样,本世子心里甚是舒畅!这点小伤算什么!”
王徽之走过来,懒洋洋的开口告诉司马道生:“今日会稽王心情甚差。”
司马道生目光炽热的盯着王徽之,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后来发生了何事?”
王徽之便把司马道生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听说会稽王花这么多钱买下一幅画,司马道生轻哼道:“这恶父总骂我败家!我看他才是最败家的人!这会稽王府,迟早被他败光!”
王献之笑着招呼司马道生进屋。
司马道生心情轻快,他哼着小调,跟着王家兄弟进屋。几人围在一起,继续商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