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惔满怀期待的等了半个月, 时间一到, 立马去王家登门拜访。不料, 王家仆人却告知王献之去了建康!
王献之去建康也就罢了, 为什么不交代一下假发套的事情!
刘惔心里纳闷, 回到家里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前往建康。
王濛听说刘惔要去建康,立马收拾东西,跟着刘惔一起出发。
去年,王濛就跟会稽王提过, 他想调到东阳,担任东阳太守。奈何司马昱一直不答应。王濛心里郁闷啊!东山赏菊会后, 他就开始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心里又郁闷,王濛当时的状态很不好。多亏了王献之与葛洪上门探望他,并且为他看诊!可以说,王濛的命是这两人挽救回来的!
如同去鬼门关溜达了一趟, 王濛病好之后,豁然开朗。既然在会稽王手下干的不快乐。那他就辞官!尥蹶子不干了!
正好,王献之邀请了王濛当袁氏商铺的形象代言人。袁氏商铺开出的条件十分优厚!王濛只需要拿着袁氏商铺的商品,到处巡演,每个月便能得到一千金的工钱!这份工作,名利双全,一派风流,可比在会稽王手下打工更令人快乐!
王濛此番去建康, 一来是向会稽王辞官,二来是配合王献之等人,为袁家商铺做宣传!
刘惔听完王濛的打算,沉默了片刻。去年岁暮,会稽王调升迁他为丹阳尹。年也过完了,休息了这么久,刘惔该回京领差事了。如今听说好友要辞官不干了,刘惔心情略为复杂。
“阿奴想清楚了?”刘惔眉眼温和的看着王濛。
王濛颔首:“想清楚了。不后悔。”
刘惔忽而一笑,对王濛言道:“随心而为,阿奴欢喜便好。”
刘惔与王濛到建康那日,王献之被王羲之带去了李家,拜访卫夫人。
卫夫人见过王献之后,立马喜欢上了这个相貌精美的小玉人。
卫夫人拉着王献之,仔细端视这个小人。最后说道:“七郎天资在阿菟之上。”
听到这话,王徽之意味不明的瞟了眼王羲之。那小眼神看起来有些欠揍。
王羲之目光淡淡的睨了眼王徽之,他淡笑着回应卫夫人:“羲之正准备教导七郎学书法。”
卫夫人笑容慈祥的摸了摸王献之的脸蛋,轻声问道:“七郎可喜欢写字?”
王献之摇头:“写字很累。”
王献之前世随爷爷学习过书法,他的书法受后世的书法家影响。王献之并不想以书法出名。
听到这话,王羲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卫夫人也怔了一下。
王徽之挑了挑眉头,继续看戏。
卫夫人刚夸赞王献之今后的成就不亚于王羲之,王献之就在线打脸,说自己不喜欢练字,练字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若是王徽之当着谢安等人的面说这话,王羲之倒是不会在意。卫夫人是谁?那是王羲之最尊敬的人!小儿子得到了卫夫人的欣赏,却如此回答卫夫人,王羲之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面色恢复自然,王羲之温声解释道:“七郎定是没有写过字,才会对写字没兴趣。等过阵子,我教他书写后,他自然会感兴趣的。”
王徽之开口说道:“七郎写过字!我见过七郎写的字!”
凤眼淡漠的扫了眼王徽之,王羲之觉得今日就不该带上王徽之一起出门。
这两个儿子,越来越顽皮,令王羲之感到头疼。
见王羲之眼神不善,王徽之补充道:“七郎写的字,别有风韵,只是缺了骨架。”
闻言,卫夫人好奇了,她对王献之说道:“七郎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可好?”
王献之斜了眼王徽之,走到案前提笔书写。
来到这个时代后,王献之极少写字。只有在谢安的面前,或者在图纸上做备注时,他才会写字。而且每次王献之写字,都会故意把字写丑,将字写得歪歪斜斜的。没想到王徽之仔细观察过他写的文字!竟然如此评价他写的字!
王献之写完,把笔放下。
王羲之等人凑过去看他写的字。
王羲之诧异,小儿子的字虽然写得歪歪扭扭的,但是的确别有风韵!尤其是一点一提与弯钩的时候,写法独特,将字体的风韵显现出来了!只可惜,王献之下笔的力道太轻,字体的骨架不够正,不够有形!若是苦心练几年,王献之在书法方面必定有所成就!
儿女们的书法,都是王羲之教的。六儿一女,每个孩子的书法都练得不错,但是却没有一个孩子的书法能超过王羲之。对于这个小儿子,王羲之不曾教过他练字。可是王献之提笔书写,却自带风韵!难怪卫夫人刚才评价王献之的天资在王羲之之上!
“七郎天资过人!”卫夫人高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卫夫人坐下来,提笔书写。
王徽之凑过来,念出了卫夫人写的诗:“堂堂太|祖。渊弘其量。仁格宇宙。义风遐畅……”
“是《大雅吟》!”王徽之诧异。
卫夫人把写好的诗,赠给王献之。摸着王献之的头,慈祥的言道:“七郎天资过人,希望七郎不要辜负上天所赐的慧根。你若好好苦练,将来的书法成就,必定不亚于你阿耶。”
王献之直勾勾的盯着那首诗。被这位女书法家的亲笔墨迹惊艳到了。不愧是钟繇的学生!不亏是王羲之的书法老师!这字写得真是惊艳!
小儿子能得到卫夫人的赏识,王羲之的心情很好,心里也生出了一股自豪感。
回到王家,王羲之立马写了一篇《乐毅论》赠给王献之。并且,王羲之还给王献之取个小字——官奴。
这一日过后,王羲之亲自教导王献之学书法。
王徽之觉得练字无趣,便不跟王献之凑在一起。他在皇宫外面的御街上,开了一家铺子,取名为‘琅琊王五发廊’。开张当日,建康的贵族子弟们全都跑来捧场。大家争抢着,让王徽之帮他们弄发型。
不过一日,王徽之今年的顾客已经预约满了!
等王彪之忙完公务,寻王徽之给他染发的时候,却被王徽之的仆人告知今年的预约已经满额了,想要弄头发,等明年再预约吧!
王彪之哪里愿意等一年!他直接跑去找王羲之,让王羲之把王徽之叫回来,帮他染发!
王羲之派了好几个仆人去催王徽之回府,全都被王徽之打发回来了。
“郎主,五郎说他十分忙碌,让郎主莫要去打扰他……”
王羲之转头看向王彪之。
王彪之一直等着。见王徽之一个晚辈,架子这么大。他心里不满,开口对王羲之说道:“阿菟,你对五郎太过放纵了。王氏子弟竟然到街边开铺子,给人弄发型,这跟那些身份低贱的匠人有何差别!”
王献之练完字,走进屋内的时候,正好听到这这番话。他心里不高兴,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看到小儿子过来了,王羲之对王献之招手。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应王彪之:“五郎觉得有趣,便当做游戏玩乐。等他玩腻了,自然会罢手。有劳虎犊关心了!”
王羲之这话虽然说得很温和,可是王彪之却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王羲之的言下之意,好像在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都懒得约束,你管那么多干嘛?
“五郎天资聪慧,如此年纪,也可以出仕了。阿菟,你该知晓如今的局势。”王彪之眉目深邃的盯着王羲之。
自从王导去世后,琅琊王氏在朝堂上的地位就开始下降了。琅琊王氏的势力与影响力仍然在,缺的是有才干的族人!琅琊王氏需要能力出众的人,带领着琅琊王氏权倾朝野,让琅琊王氏恢复往昔的地位!
王羲之自然明白王彪之的话中之意,他淡淡一笑,轻声言道:“我这几个儿子,不堪重任。虎犊切莫把希望寄托在这几个晚辈身上。”
王羲之本来就厌恶党争内斗,他自己不愿意参与其中。自然也不会让他的儿子参与其中!
王彪之皱着眉头,神色无奈的回应王羲之:“阿菟,你我之子,无论资质平庸,亦或是天资过人。但凡是王氏子弟,那就必须要承担责任!王家人人尽力,才能重振家族!”
话锋一转,王彪之又说道:“阿菟,既然已经来建康了,你就不要再离开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官职,你好好助我!”
王羲之摇头:“我已答应了殷深源的请求。”
王彪之愕然,诧异的问道:“你要跟着殷深源做事?如今桓符子权势过人,会稽王征辟殷深源出仕,目的是想让殷深源与桓符子二者相斗。你要帮着殷深源斗桓符子?”
王羲之摇头,没有正面回答王彪之,他直接说道:“时候不早了,虎犊先回去休息吧!”
王彪之锁眉深思,临走前,他叮嘱王羲之:“五郎归来时,转告他,我有事寻他。”
“嗯。”王羲之轻声回应,目送王彪之离开。
王彪之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事,他又返回内室,出声告诉王羲之:“七郎也该进宗塾上学了。阿菟让他早些上学吧!”
王羲之本来想等端午过后,再送王献之去宗塾上学的。既然王彪之催了,他只能点头。
等王彪之离开后,王羲之对王献之说道:“官奴,过两日,阿耶带你去见四郎与六郎。今后,你留在宗塾里,好好学习。”
来建康也有半个月了,王献之住进了传说中的乌衣巷。自从见过卫夫人后,这半个月,王献之一直在跟王羲之学习书法。王徽之自己开了个发廊玩得正嗨,平时压根不回乌衣巷!
听说王濛跟刘惔也来建康了,但是王献之整天被王羲之盯着练书法,压根抽不出时间去见这两个人。
王羲之来了建康后,也不去朝廷任职,他天天守在王献之的身边,盯着小儿子学书法。
从早到晚被王羲之盯着,王献之的压力有些大。他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让王羲之发现异样。
王献之在想,是不是去了宗塾,会轻松一些?
于是,王献之乖巧的点头回应王羲之:“好!”
见小儿子不排斥上学了,王羲之挑眉问道:“官奴想去宗塾了?”
来建康前,王献之亲口说过,不想进宗塾上学。如今,他竟然会听从这个安排,不得不让王羲之多想。小儿子的想法比较多,王羲之担心小儿子答应去宗塾上学,是另有其他目的。
王献之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无奈的小表情:“我不想去,就可以不去了吗?”
王羲之笑了起来,原来小儿子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顺从了这个安排。
“官奴明白就好。”王羲之伸手,点了点王献之的小鼻头。
听说王羲之要把王献之送去宗塾,王徽之立马关铺子回家。
“阿耶,不是说等端午过后,再送官奴去宗塾的吗?为何提前了?”
王羲之有十天没见到王徽之了。见王徽之给自己弄了个漂染,将额前的发丝染成了水蓝色,王羲之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不温不火的说道:“五郎,近来你很逍遥。”
王羲之觉得这个儿子最近很飘!
王徽之转头问其他仆人:“七郎呢?”
王献之从内室走出来,对王徽之招手:“五郎!”
十天不见,王献之觉得王徽之的气质发生了一些变化。王献之出声问道:“五郎,你长个了?”
闻言,王羲之重新打量王徽之。这才发现五儿子好像是长高了一些。
王徽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腿,摸着下巴说道:“这些天,我觉得双腿有些难受。这双脚,时常会抽动一下。”
王献之告诉他:“听我师父说,长身子的时候多喝牛乳,对身体好!”
王徽之一脸嫌弃的说道:“不想喝牛乳。”
王羲之出声言道:“五郎,虎犊有事寻你。这两日你就不要出门了,好好留在家中。官奴,走吧!”
王羲之对王献之招手,王献之走到王羲之的身旁,他一脸可怜的对王徽之说道:“五郎,我要去宗塾上学了。今后,就不能常与你见面了。”
进了王家宗塾,逢年过节才能放假回寄。很不自由。
被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可怜巴巴的望着,王徽之心里不忍。他开口说道:“那我陪你!”
王羲之一听,王徽之要去宗塾陪王献之上学,他皱着眉头说道:“五郎,莫要胡闹!”
王徽之早就从宗塾毕业了,现在又要跑回宗塾,肯定不会安心学习!这两个儿子凑到一起,绝对不会令人省心!
见王羲之不同意,王徽之只好改口说道:“阿耶,我随你送官奴去宗塾!”
王羲之点头,带着两个儿子出门。
王家宗塾不在乌衣巷。为了让王家子弟静心学习,建在了建康城外的深山上。
王献之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走不动了。全靠阿陌背着他,才来到山上。
传说中的落雁美郎王七郎来了,王家子弟都跑去凑热闹。
王献之被几十名王家子弟围了起来。
王羲之跟宗塾的先生说完话,出来交代王肃之,让王肃之照看好两个弟弟。
“五郎,走了。”见王献之正在跟王徽之咬耳朵,王羲之眯起眼睛。
等王徽之走过来后,王羲之开口问他:“官奴与你说了什么?”
王徽之回答王羲之:“七郎说,让我常过来看他。”
王羲之才不相信,他觉得这两个儿子肯定是在谈论其他的事情!
王羲之倒也没有逼问下去,他语气温和的告诉王徽之:“五郎,到了建康,收敛些。”
“晓得了!”王徽之摆手。
王徽之没有跟王羲之回王家,在半道上,他找了个理由下车,直接溜回了自己的发廊。重新开门做生意。
王彪之听说王徽之回来了,特地来寻王徽之。
“五郎半道上就离开了,没有随我回来。”王羲之笑容无奈的告诉王彪之。
王彪之听了,心里又恼又无奈。只好派仆人去发廊那边蹲着,只要看到王徽之走出发廊,就把王徽之逮回王家!
王徽之联系了刘惔,请刘惔到他的发廊里试试假发套。
刘惔第一次看到假发套,他又惊又喜。
这假发套是用真发做成的,戴上之后,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异样!而且假发套的款式有很多种!红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的发套都有。发套还分有各种发型!甚至还有短发发套!
“奇也!”刘惔尝试了好几个款式的发套后,爱不释手,都不舍得摘下来了。
到了最后,刘惔笑容满意的对王徽之说道:“这些,王五郎都赠给我吧!”
王徽之轻哼道:“刘叔父,你有些贪了。”
刘惔轻咳,转而问道:“王七郎呢?”
还是跟王七郎说话舒服!王献之性子温润,说话又好听!哪像王徽之,小气巴拉,说话还不好听!
王徽之回应道:“七郎到宗塾上学了,端午时才能下山。刘叔父有话,直接与我谈。”
刘惔淡淡的扫了眼王徽之,缓缓说道:“开个价吧!”
刘惔算是看出来了,想占王徽之的便宜,比登天还难!
王徽之眼珠子一转,告诉刘惔:“七郎说了,不能收刘叔父的钱财。”
不早说!
刘惔露出笑容,夸赞道:“王七郎是个善良孩子!”
王徽之撇嘴说道:“听刘叔父的意思,我就不善良了吗?”
刘惔但笑不语,继续选发套。最后选了二十几款发套,离开了王徽之的发廊。反正王献之说了,不能收他的钱!既然是免费的,那多选几款怎么了?
次日上朝的时候,刘惔戴着一款蓝色发套出门,吸引了满朝官员的注意。除了武陵王之外,刘惔可是第二个染发烫发的官员!
下朝后,刘惔被一群官员围着吹捧了一番。众人皆夸赞刘惔的发型很特别!
王彪之看到刘惔也弄发型了,他心里莫名恼火起来。王徽之这小子,宁可给一群外人弄发型,就是不愿意回家为他这个族叔父染发!这小子真是气人!
刘惔刚潇洒了一日,第二天去上朝的时候发现其他官员看他的眼神变得不对劲了!
等到下朝的时候,会稽王特地留下刘惔。
见司马昱在打量他的头发,刘惔微笑着询问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司马昱仔细的观察着刘惔的头发,若有所思的问道:“真长,卿戴的可是发套?”
听到这话,刘惔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这发套做得逼真,就连刘惔本人都看不出异样!怎么会被会稽王看出来!
司马昱缓缓说道:“听说琅琊王五发廊,开始售卖发套了。那发套如同真发一样,令人看不出真假。”
刘惔心里气极了,脸色都气青了。
王徽之那小子果真没安好心!
怪不得那么大方,白给他这么多发套!
原来给他挖了个坑!让他高高兴兴的跳到坑里!
这小子想利用此事,推广假发套!
刘惔的面色,先青后白,接着变成了猪肝色。
见刘惔面色不佳,司马昱笑着说道:“小王只是略感兴趣,故而多问了几句。真长不必放在心上!小王并不相信卿是因为秃顶,才会戴上假发套的。”
刘惔气笑了,藏在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深吸了一口气,刘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司马昱:“殿下切莫听信谣言。”
司马昱点头:“小王自然不信!”
刘惔呼了口气,对司马昱说道:“若是殿下无事吩咐,那惔就先行告退了。”
司马昱叫住刘惔:“且慢。真长,小王想看看卿的发套。”
意思是想让他现在就摘下发套,给会稽王研究吗?
刘惔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惔府上还有不少发套,若是殿下喜欢,惔归家后,即刻派人将其他发套送到贵府上!”
司马昱想了想,没有继续为难刘惔,只好说道:“嗯。”
刘惔出了宫,直接杀去琅琊王五发廊,想找王徽之算账。
没想到御街上到处都是牛车!这些车辆堵在路上,把道路堵死了!
“怎么那么久!还有多久才轮到我?”
刘惔看到挂着庾家徽章的车上,露出了一个脑袋,那郎君神色烦躁,显然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那庾家郎君伸出手,指了指车外面的仆人,声音烦躁的吩咐道:“你!还有你!都给我挤进去!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买到一款发套!最好要赤红色的!”
刘惔一听,这些人都是冲着假发套来的,心里更是恼火。想找王徽之算账,却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