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少年之心

王玄之不过是弄个了发型, 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许多名士心里都暗暗骚动,也想尝试一下烫发。

于是, 王徽之被众人围了起来。

王徽之挑剔的望着这些名士, 最后挑了王濛, 只给王濛烫发弄造型。

这么多人求着王徽之给他们烫发,结果王徽之只选了王濛一人。王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面上却笑若清风的安慰其他人,你们下次还有机会!

见大家都围着王徽之, 求王徽之烫发, 只有刘惔没有凑过去。刘惔一人坐在树下, 慢悠悠的浅酌着。

王献之凑到刘惔的身边, 好奇的开口问道:“刘叔父不想尝试一下烫发吗?”

刘惔瞥了眼王献之,淡淡一笑,语气随意的回应道:“若将人生分为四季。春夏秋冬, 我已经走到了暮秋。暮秋之容, 哪及春光动人?”

王献之思索了一下,才搞明白刘惔这是在说自己已经老了, 不愿意折腾了!刘惔对自己的颜值很有自知之明,深知烫发改变不了他的颜值,所以懒得凑这个热闹!

王献之告诉刘惔:“容颜迟暮不可怕, 最怕的少年之心渐渐淡去。有些人,年岁五十,心性却像十五少年。有些人,年岁十五,心性却如迟暮之人。”

听了王献之的话, 刘惔思量片刻,倏尔一笑。将麈尾放下,目光深邃的端视着王献之,刘惔轻笑道:“还是玄度慧眼识人。王七郎果真是内秀之人!此话有趣,甚有趣!”

提到许询,王献之好奇的问道:“今日怎么不见许玄度叔父与孙兴公叔父?”

许询与孙绰也是名声赫赫的大名士,今日竟然不见这两人来东山参加春日宴!

刘惔回答王献之:“他二人去拜访支道林了。”

王献之摇头,不知道这个支道林是谁,他鼓舞刘惔:“刘叔父,你若是想烫发,我去找五郎给你预定一个名额。无论年岁多少,人都要保持一颗爱美之心。总是伤春悲秋,人怎么会快乐起来呢?”

“伤春悲秋……”刘惔细细琢磨这四个字,他淡笑着回应王献之:“七郎所言甚是。”

“那去烫发?”王献之指了指王徽之所在的方向。

刘惔摇头,笑着回应王献之:“多谢七郎一番好意。”

见刘惔一直不愿意烫发,王献之心里越发诧异。他盯着刘惔的头发,仔细观察。

见王献之的小眼神往上瞟,正在观察他的头发。刘惔忽然站起了起来。

“今日春光明媚,春花美艳,若是不好好欣赏,那可真是辜负了如此美景!”刘惔说着,迈开脚步往桃树走去。

王献之默默的跟上刘惔,他忽然问道:“刘叔父,莫非你的头顶秃了一块?”

听到这话,刘惔身子僵住,脚步停顿。

见刘惔如此反应,王献之没想到果真被他猜中了!刘惔真的秃顶了!怪不得每次见到刘惔,他的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的!还戴着纶布!

刘惔扫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转身对王献之说道:“到那边说话。”

王献之乖巧的点头,跟着刘惔走到了偏僻的林子里。

刘惔转身,目光复杂的盯着王献之,他口气淡淡的说道:“既然七郎已经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的头顶,的确空了一块。聪慧之人老了,便会如此。我看七郎也是聪慧之人,好意提醒你,一定要从小注意护发!切莫等年老了,失去后才珍惜,那就迟了!”

王献之点头,他拉了拉刘惔的衣袖,让刘惔坐下。

两人坐在草地上,王献之对刘惔说道:“多谢刘叔父提醒!刘叔父,你有没有想过,戴个假发?”

刘惔愕然,神色诧异的问道:“假、假发?”

王献之点头,告诉刘惔:“对!回头我找人做几个假发套,刘叔父记得上门找我要!”

“这是何物?”刘惔还是不太明白这个假发套是什么东西。

王献之解释道:“就是一个头发套,看起来跟真发一样!套在头顶上,只要没人动手拽你的头发,那其他人就发现不了你戴的是假发套!”

听着倒是有趣!

刘惔问道:“何时能做出来?”

王献之告诉刘惔:“等我归家后,我就命人准备!刘叔父半月后再来寻我要东西!”

刘惔点头,心里生出了期待之情。“好!有劳七郎了!”

王献之跟刘惔闲聊的时候,王徽之给王濛烫了头发。

这一回,王徽之自由发挥,他根据王濛的脸型头型与发量,最后给王濛烫了个微卷。

大病之后,王濛清瘦了不少。他皮肤苍白,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王徽之给他烫完头发,王濛的病弱气质顿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慵懒妩媚的气质!

当王濛从屋里走出来,众名士一脸惊艳的望着他,仿佛不认得这个人了!

“真是妙哉!不过是换了个发型,人的气质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梨花变成了桃花!真是绝也!”

如果将烫发前的王濛比作梨花,那烫完发的王濛,此时就像一朵迎春绽放桃花!真是美艳极了!整个人看起来灵气明艳了许多!

王濛心情很美,他笑盈盈的望着众人,缓缓言道:“多谢王五郎一双妙手,赐给濛如此美色!”

以往,王徽之说话直,并不招人喜欢。

如今,因为掌握了一门烫发技术,王徽之顿时就得到了众人的追捧!

王徽之懒得理会众人,给王濛烫完头发,他直接拉着王玄之与王献之下山。

兄弟三人十分开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车上,王玄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兴奋的说道:“我第一次体会被众人称赞的感觉!这感觉,真是太妙了!”

王徽之抬起双手,洋洋得意的说道:“多亏了我这一双妙手,将你这块瓦石,打造成了珠玉。”

王玄之笑着对王徽之说道:“多谢五郎!不知归家后,阿琪见到我时,会有什么反应。”

王徽之懒洋洋的说道:“长嫂定会认不出你。”

转头瞥了眼王献之,见王献之也在笑。但是王献之却没有看王玄之,也没有看王徽之,不知道一个人在乐什么。

王徽之开口问道:“七郎,你在欢喜什么?”

王玄之看向王献之,发现王献之果然一个人在乐着,他好奇的问道:“七郎,为何如此高兴?”

王献之搓着小手,眼眸明亮宛若星辰,他看向王徽之与王玄之,出声言道:“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王玄之一听,蹙着眉头说道:“又要赚钱?我不是赠了一座山给你吗?”

年前,王徽之与王献之搞出了油纸簦,把油纸簦炒得火热,千金难求!

王玄之以为这事就这样了。没想到王献之还要继续搞事情!

王徽之感兴趣的问道:“什么赚钱法子?”

王献之便把发现刘惔秃顶的事情,告诉了王徽之与王玄之。说到最后,王献之告诉他们:“我觉得,像刘叔父这样秃顶的人,肯定有不少。将来阿耶也有可能会秃顶,我可以搞点假发套出售!”

王玄之没想到刘惔竟然秃顶了!怪不得刘惔这几年都带着纶布!刘惔年轻那会儿,从来不戴纶布的!

一想到刘惔秃顶的模样,王玄之没忍住,噗嗤一笑乐了起来。

王徽之也笑了一会儿,他摸着下巴告诉王献之:“我觉得可行!七郎,建康有不少秃头的官员。若是真将这假发套做出来。哪怕价值千金,那些官员也会购买!”

兄弟几人正谈得欢快,牛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玄之诧异,按照路程,这才行至半道。怎么停下来了?

“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何事。”王玄之收起笑意,吩咐仆人出去了解情况。

仆人了解完情况,回到车里禀告王玄之:“大郎,前面的道路被会稽王府的车堵住了。”

“会稽王府?”王玄之有些不高兴,他此时迫不及待的归家见妻子,道路竟然被堵住了!

王玄之吩咐仆人:“叫那些人让道。”

“遵命!”仆人立马照吩咐办事。

片刻后,外面传来了司马道生的声音。

“王五郎与王七郎也在车上?真是太好了!本世子正想登门寻他二人!”

听到司马道生的声音,王徽之与王献之默默对视了一眼。

司马道生直接伸手把王家的车帘掀开。

日光照进车内,司马道生看清了车内的人。他惊愕的望着王玄之,怔怔出神。

见司马道生对着王玄之看痴了,王徽之语气随意的开口问道:“世子寻我?”

司马道生眨了眨眼睛,渐渐回神,他呆呆的点头。伸手指着王玄之,司马道生痴痴地问道:“这、这是何人?”

见司马道生没有认出他,王玄之心里得意,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情绪表情。

王徽之出声回答司马道生:“这是我长兄,世子认不出了?”

司马道生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打量着王玄之,吃惊的说道:“这、这是王大郎?不可能!王大郎不过区区凡人!怎么能跟仙人相提并论!”

在司马道生的印象当中,王大郎是个喜欢涂脂抹粉的男人,怎么会变成了如此仙人!

王玄之心情复杂,这司马道生到底是在贬他,还是在夸他?

王献之出声说道:“五郎最近学会了给人烫发,大郎尝试了烫发与染发后,气质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司马道生这才注意到王玄之的头发果真与众不同!竟然是竹青色的!而且头发是卷的!

司马道生指着王玄之的头发,惊叹道:“真是奇也!头发竟然能烫,还能染色!王五郎,你真是奇才!”

王徽之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小事一件。”

司马道生摇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过换了个发型,王玄之的变化竟然这么大,真是令人吃惊!

心里骚动,司马道生转头看向王徽之,他语气不自然的开口问道:“我觉得这个烫发跟染发挺有趣的,王五郎,你有没有空闲?能不能也帮我弄弄头发?”

“没空。”王徽之不假思索,直接拒绝了司马道生。

被王徽之拒绝了,司马道生好声好气的说道:“只要你帮我弄头发,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司马道生也想拥有一头与众不同的头发!

过年期间,司马道生因为暖身包,在建康大出风头!还有葛洪赠给他的那把油纸簦,也让他出尽了风头!若是他也烫个头发,定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到时候,又能去建康出一次风头了!

漆黑的眼珠转溜溜的打量着司马道生,王徽之漫不经心的说道:“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我?”

司马道生用力的点头,真诚的说道:“只要本世子能办到的事,我一定会尽心帮忙!”

王徽之点头:“明日上门寻我。”

见王徽之答应了给他烫发,司马道生十分开心。他立马吩咐仆人把牛车赶到一旁,把道路让给王家的牛车通过。

王玄之随两位弟弟回家,没想到竟然连王家仆人也没有认出他!

“这位郎君是?”王家的管事目光愕然的打量着王玄之。他觉得这位郎君长得有些像王大郎,但是又不敢确定。

王玄之笑着言道:“你家大郎!”

“大、大郎?”管事震惊了,不敢相信的盯着王玄之。

王玄之笑眯眯的挥手,朝客居走去。

管事回过神来,连忙追上他们,出声提醒道:“三位郎君,东厢已经修建好了。几位可搬回东厢住。”

王献之摇头:“刚修建好的屋子,味道比较重,等过些时日我兄弟几人再搬回东厢。”

王徽之点头:“不错。”

管事只好点头。

王玄之顶着一头绿色的波浪卷,行走在王家宅子。吸引了许多仆人的目光。

“五郎,七郎,你二人归来了!”何氏笑着朝王徽之与王献之走来。

王玄之停下脚步,他笑容灿烂的望着妻子。

“这、这是——夫主?”何氏惊愕的望着王玄之。

王玄之笑着颔首,声音喜悦的问道:“阿琪认不出我了?”

何氏呆呆的摇头,低声说道:“夫主的头发怎么了?为何、为何变成了这样……”

王玄之不是去东山了吗?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头发竟然变成了绿色的!

王玄之笑眯眯的走过来,伸手揽住何氏的细腰,他高兴的说道:“五郎为我烫发染发,我现在的容貌如何?”

何氏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甚美。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夫主更貌美的郎君了。”

王玄之听了心里得意,他欢喜的说道:“今日谢叔父办了一场春日宴,我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众人皆夸赞我乃天人之姿!阿琪觉得如何?”

何氏笑着夸赞道:“夫主本就美如天人!在妾的眼中,只有夫主最美!”

王徽之抖了抖身子,听不下去了。他拉着王献之加快脚步离开。

走远了,王徽之开口说道:“每次听到长嫂夸赞大郎,我都觉得浑身难受。七郎,你说长嫂是不是眼光有问题?”

王献之淡淡的回应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若是真心爱上一个人,哪怕她奇丑无比,你也会觉得她比天上的星星更美丽。”

王徽之松开王献之,他抖了抖身子,摇头说道:“丑就是丑,相貌就长那样。难不成人的长相,还会因为个人的情感,而发生变化?”

王献之回答王徽之:“自然是有影响的。等你长大了,亲身体会过,才能明白那种感受。”

王徽之狐疑的打量着王献之,挑眉说道:“七郎看起来很有经验?”

王献之淡定的回答王徽之:“谢叔父说的。”

王徽之撇嘴,招呼王献之进屋。

王凝之与王涣之,还有王肃之与王操之,昨日都随王羲之离开会稽了。

妻儿来了会稽,葛洪不打算留在王家借住了。他带着妻儿搬出了王家,在王家田园附近买了个小院子。

客居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很清静。

王徽之与王献之在客居转了一圈,便去后院见过郗璇。兄弟两被郗璇数落了一顿。

王玄之不敢去见郗璇,他怕郗璇接受不了他这一头绿色的头发。

第二天,司马道生果真登门来寻王徽之了。

王徽之给司马道生烫了个大波浪卷,甚至还将他的头发染成了血红色。

司马道生长得不算丑,但是也绝对称不上是俊美。他相貌平平,眉宇之间总是流露着一股戾气。如今烫了个红色卷发,让他的气质看起来张扬邪气。如此气质,其他人见了,都会下意识让道,避开这样的人。

司马道生很满意自己的新发型。弄完头发后,他心情愉快。大手一挥,司马道生让仆人回家取了五万金,送到王家给王徽之!

司马道生离开后,王玄之摇头说道:“这会稽王世子,真是憨人。”

转而,王玄之好奇了:“五郎,你究竟给他出了什么妙计?为何他如今这么有钱?”

五万金,司马道生竟然说给就给,眼睛都不眨一下!还不用通知会稽王府!说明这笔钱是司马道生自己的!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王徽之一边洗手,一边将上次那件事告诉了王玄之。

王玄之听完,大吃一惊:“花十金购买的暖身包,他将货拉到建康去,竟然卖出了千金!”

这也忒黑了!

关键是,建康那边的人竟然真的愿意出千金购买暖身包!这些人都是傻子吧!花千金购买一份一次性用品!这些人钱多没处花了?全都送给司马道生!

王玄之沉默,他刚才说错了。司马道生不算憨人,建康那些愿意出千金购买暖身包的贵族,才是憨人!

王徽之洗完手,用手巾擦手,开口告诉王玄之:“若是我与七郎到建康过年,就轮不到会稽王世子来赚这笔钱了!”

王玄之回应王徽之:“其实,你与七郎现在启程前往建康也行。不过到了建康,千万不要学会稽王世子。”

王玄之不想让这两个弟弟与金钱沾上关系,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会受其他名士鄙视。

王徽之嗤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在意他人目光?大郎,你怎么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玄之无语:“我是为了你二人考虑!”

王徽之丢开手巾,转身走出屋子。

“七郎还没归来?”王徽之问仆人。

仆人摇头。

今日一早,王献之就出门办事了。

既然决定做假发套出售,那就得收集头发!

王献之跑去请葛洪帮忙,以葛洪的名义收购头发。三尺长的头发,视发质情况定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但是对于贫苦百姓来说,活下去最为重要。脸面,礼教,在艰苦的生活面前,都能被穷人抛弃。

所以,很多人一听说葛洪要出钱收购头发,立马争抢着跑来卖头发。

王献之也没有亏待这些来卖头发的穷苦百姓。尤其是对待来卖头发的妇女,王献之出价更高,甚至还给她们送了一些米粮。

葛洪感叹道:“七郎有一颗善良柔软之心。”

王献之静静地望着那些被剪掉头发的妇女,她们愁眉苦脸的跑来剪头发,欢欢喜喜的拿着金子跟米粮离开。

“众生皆苦。我拥有的东西其他人多,所以,趁着我还拥有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愿意帮助一些人。”

听了这话,葛洪目光复杂的看着王献之,他低声说道:“可有些人,是不懂得感恩的。七郎可知,有些人病好之后,却不愿意离开?”

王献之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情况。

葛洪把情况告诉王献之。他给那些病人认真医治。在病好之后,许多人都不愿意离开。有些人为了留下来蹭吃蹭喝,竟然故意弄伤自己。让葛洪继续给他们医治。

王献之拧起眉头,语气冷淡的说道:“既然这些人这么闲,那就给这些人找些事干。”

正好王玄之送了一座山给王献之,那座山就在剡溪。既然现在王献之的资金还不够去武陵山那边折腾。那不如先在剡溪那边搞事情!

于是,王献之以葛洪的名义,派人将那些康复的人带去了剡溪。让这些人开荒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