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寒气至, 北风何惨栗。
王徽之伏在轩窗上, 眼皮惺忪的望着外面。
有一只乌鸦, 每年孟冬时,都会飞来王家。每当见到它, 王徽之会准备新鲜的肉招待其。
今年,东厢被烧了。也不知那只乌鸦客,还认不认得地方。
思及此, 王徽之懒洋洋的开口:“阿良, 你到东厢走一趟, 若是见到乌鸦君, 将它请来此处,我要好好招待它。”
阿良无语的回应道:“五郎,外面到处在抓鸟, 小奴看, 那只乌鸦恐怕凶多吉少了!今年,应该不会来了……”
王徽之盯着外面的枯枝,漫不经心的说道:“哪这么多话?”
阿良沉默了一下, 转身离开。
阿良刚走出屋子, 便看到葛洪走进客居。
看到阿良, 葛洪问道:“王五郎可在?”
阿良颔首:“五郎在,道长寻五郎有事?”
葛洪点头, 脚步匆忙的朝王徽之的屋子走去。
“王五郎!”
葛洪大步走进内室,声音有些急躁。
王徽之转身,语气慵懒的问道:“有何贵干?”
这阵子葛洪忙得焦头烂额, 见王徽之这么悠闲,葛洪突然有些不忿,他直接说道:“没钱了。”
王徽之疑惑的问道:“这么多财物,都用尽了?”
除了那七大箱财物之外,上次王徽之与王献之还坑了司马道生不少钱财。加起来,至少有十箱财物!短短半月,这些钱全都花光了?
葛洪颔首,面色严肃的说道:“上千病人,每日需要吃饭喝药,养这些人,花钱如流水。尤其是近来松脂越来越高价,治疠疾,必须得用松脂。松脂价钱不降,要花费的药钱会更多!”
王徽之眯起眼睛问道:“是谁干的?”
葛洪没反应过来,奇怪的问道:“王五郎何意?”
王徽之突然站起来,语气冷淡的说道:“有人在故意抬高松脂的价钱!”
葛洪愕然:“那该如何?”
王徽之走了几步,告诉葛洪:“你的松脂从哪购入?”
“袁家商铺……”见王徽之一副要搞事的模样,葛洪心里咯噔一跳。立马劝道:“那是陈郡袁氏的商铺,听闻袁将军去世后,便由其子来接手。”
王徽之思索了一下,不甚在意的说道:“袁质?我知晓了。”
说完,王徽之穿上布棉履,往外面走。
见状,葛洪赶紧追出去。一边追,一边劝道:“袁质的两位姑母,一位嫁给了殷深源!一位嫁给了谢仁祖!”
殷浩与谢尚如今被会稽王重用,一个当了扬州刺史!一个当了豫州刺史!葛洪真怕王徽之去找袁质的麻烦,因此而得罪这两家人!
王徽之头也不回,越走越快,最后干脆跑了!
葛洪追不上他,摇了摇头,转身跑去找王献之。
王献之此时正在内室作画。纸伞做出来了,第一批纸伞,王献之想亲自动手上画。他画得认真,专注投入,没有听到动静。
阿陌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去一看,见葛洪来了,笑着说道:“道长来了?七郎正在作画。”
葛洪大步走进内室,语气着急的对王献之说道:“七郎,速去劝劝王五郎!”
“他怎么了?”王献之放下笔,转头看向葛洪。
葛洪告诉他:“王五郎给的财物即将用尽,贫道寻他商量事情。没想到他却要去找袁家的麻烦!”
“怎么回事?师父,你详细道来。”王献之站起来,朝葛洪走去。
葛洪牵着王献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将事情详细道来。
王献之听完,也觉得袁家的所为有些过分。松脂是治疟疾必备的药,袁家趁机抬高药价,良心不会痛吗?
起先,王献之还以为大家得的是禽流感。后来,听葛洪解释,王献之才知道这种疠疾,有些像麻风病!好在发现得早,葛洪才有把握能医好病人。没想到现在袁家却趁机抬高药价!真是无良商人!
王献之与葛洪来到袁家时,王徽之还没来。师徒两诧异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王徽之去哪了。
“怪哉,王五郎没来袁家?那他会去哪?”葛洪捋着白须,皱着眉头思索。
“不知是车上哪位贵客?”
袁家仆人见那辆牛车停在门前许久,一直不见车里的人露面,忍不住走上前来询问。
王献之看了眼阿陌。阿陌率先下车,面色冷淡的回应袁家仆人:“琅琊王七郎。”
袁家仆人一听竟然是琅琊王氏的嫡系来拜访,立马欢喜的说道:“不知贵客到来,失礼了!小奴即刻回府通知郎主!”
阿陌淡淡的点头,脸上没什么神色。
倏地,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王献之打开帘子,探出脑袋一看,看到来了一辆牛车!
认出那是王家的牛车,王献之开口叫道:“五郎!”
车帘掀开,王献之看到的却是司马道生的脸。
司马道生欢喜的冲王献之叫道:“王七郎也来了!甚好甚好!如此,我几人可以好好玩乐了!”
怎么是司马道生……
王献之问道:“世子,五郎也在车上?”
司马道生点头回应道:“王五郎邀我出门玩乐!”
上次王家兄弟离开后,司马道生找了许多匠人跟画师,打造出了一副精美的竹牌!今日刚刚做好,没想到这么巧,王徽之竟然上门邀请他去玩乐!司马道生的心情美滋滋的,待会儿就可以向王氏兄弟炫耀他精心准备的竹牌了!
坐在车内的葛洪眼角微微抽搐,他还以为王徽之会直接跑去袁家闹事。没想到王徽之这小子这么精,把会稽王世子拐来这里,让司马道生出面闹事!
王五郎这小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好使?
葛洪突然欣赏起了王徽之,不得不佩服王徽之的高明!
听闻王羲之的七儿子前来拜访,袁质匆匆赶来迎接贵客。没想到见了面,才知道来的不只是王献之!还有会稽王世子,以及王徽之!
至于葛洪,他的身份,在这几位人物面前,可以忽略不在意。
“未料几位贵客会到鄙舍,真是有失远迎!”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出来,他面容秀气,眉眼温柔。
王献之没想到袁家商铺的家主这么年轻,还是个少年!多看了袁质几眼。
司马道生皱着眉头,目光鄙夷的扫了眼袁质,转头对王徽之说道:“与此人玩乐,恐怕不能尽兴!”
陈郡袁氏,门第日渐衰落,司马道生看不起陈郡袁氏。
此话一出,袁质面色一僵,只能讪笑,更弯低了身子。
王徽之挑眉说道:“七郎要与袁家郎君玩乐,既然世子不愿意一同玩乐,不如世子先回府吧!”
这下,轮到司马道生尴尬了。
司马道生咳了咳,改口说道:“既然王七郎看得上这厮,那就与他一道玩乐吧!”
袁质感激的点头,弯腰行礼:“几位请!”
进了宅子,司马道生的眉头一直皱着,脸上满是嫌弃鄙夷的神情,目光挑剔的到处打量袁家的宅子。
袁质神色尴尬,只能尽量赔笑,小心的伺候几位贵客。
王献之开口问道:“你可读过《魏书》《吴书》《蜀书》?”
袁质点头:“读过!”
王献之便向袁质介绍起了该如何玩牌。
袁质听得认真。说话间,几人走进了正堂里。
葛洪没什么存在感,只能默默地陪在一旁,盯着王献之与王徽之,生怕王徽之会带头闹事。
直到王徽之说玩牌需要下注,葛洪才反应过来王徽之打的什么主意!
眯起眼睛,葛洪捋着胡须盯着王徽之。原来如此!
王徽之跟王献之联手坑了司马道生与袁质不少财物。
到了后面,袁质出了冷汗,愁眉不展。他根本玩不起了!
见坑得差不多了,王献之开口说道:“乏了,今日到此吧!”
袁质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总算结束了!今天他可是赔死了!
王献之看了眼王徽之。
王徽之便起身说道:“七郎累了,那便归家吧!”
“再玩一把吧?”司马道生可怜兮兮的哀求王献之。
听到这话,袁质心里一颤,手指微微哆嗦。司马道生败得起家,他可败不起家!再玩下去,这宅子都要输给王家兄弟了!
王献之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说道:“不玩了!五郎,你送世子回府吧!”
“我送他?”王徽之扬眉,斜了眼司马道生。
司马道生摇头:“不必劳烦王五郎!我可以自己回府!”
王献之点头:“今日乏了,世子想玩,改日再约吧!”
司马道生不敢得罪王家兄弟,见王献之真的累了,没兴趣玩了,他便放弃了。
司马道生便改口说道:“那明日我再登门寻你二位玩乐!”
“嗯。世子先回去吧!”说着,王献之又打了个哈欠。
见此,司马道生乖乖先离开。
等司马道生离开后,袁质送王家兄弟与葛洪出门。
阿陌抱着王献之上了牛车,而王徽之并不急着上车,他语气随意的跟袁质闲聊起来:“今日你倒是输了不少财物。”
袁质讪讪地点头,心里默默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