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 寒风袭入袖间。
王玄之抖了抖身子, 心里正在犹豫该不该回屋添衣加物。
听到一旁传来的开门声, 他转头望过去。
王徽之穿着洁白的裘衣从屋里走出来。
王玄之视线一扫, 注意到王徽之脚下穿着一双布棉履, 他开口问道:“五郎, 你怎不着木履?”
见王玄之还穿着单薄的长衫, 王徽之发出啧啧的声音,摇头说道:“大郎, 看你这身打扮, 我都替你感到冷。真是活受罪噫!”
王玄之:……
听到另一旁传来的开门声, 见王献之也穿着裘衣从屋里走出来, 脚上也穿着一双布棉履。王玄之的内心更不坚定了。要不,他也回屋换一身衣服?
见王玄之又在不要温度要风度, 王献之开口说道:“大郎, 你不冷吗?当心病了!疠疾忽起,你昨日刚到田园与病鸟接触过。今日若是受凉, 最容易染上疠疾!”
王玄之一听,面色忽变, 脸色煞白的说道:“当真?”
王徽之轻哼道:“七郎是抱朴子的关门弟子,深得抱朴子的宠爱。大郎以为七郎会欺骗你吗?”
王玄之立马吩咐左右:“回屋更衣!”
见王玄之进屋了,王徽之嘿嘿一笑, 冲王献之眨眼睛。凑到王献之身旁,王徽之说道:“七郎,大郎这人极其在意脸面!不过跟命比起来, 脸面算何物?”
王徽之与王献之来到膳堂,只见何氏,不见王羲之跟郗璇。王徽之开口问道:“阿耶与阿娘尚未起来?”
何氏笑容温柔的回应道:“阿姑昨日出门,上刘家小住一段时日。阿公吩咐,将他的膳食送到后院。”
王徽之这才想起来姐姐要临盆了。转头告诉王献之:“阿姊将要临产,阿娘定是不放心,才到刘家小住。”
王献之点头,对于这个姐姐,他只见过三面。印象不深。
王玄之换了一身衣服,穿着裘衣布棉履来到膳堂。何氏诧异的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开口夸赞道:“夫主这样真俊美!”
“咳咳咳——”
王徽之正在喝水,乍然听到何氏夸赞王玄之,突然呛了起来。
被妻子夸赞了,王玄之骄傲的抬起下巴,欢喜的说道:“用膳吧!”
王徽之用手巾擦了擦嘴,眼神嫌弃的瞥眼王玄之。最终没说出什么话,吐槽王玄之与何氏。
见王玄之跟个傻白甜一样被何氏宠爱着,王献之淡定的撇开视线。
兄弟三人用完膳,管事跑来禀告:“七郎,今日门外来了贵客拜访你。这是帖子,请七郎过目。”
王玄之诧异的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王徽之直接将帖子接过来,一一翻阅。
“刘真长叔父?许玄度叔父?孙兴公叔父?这几人怎会突然拜访七郎?”王徽之觉得此事古怪。
一听这么多长辈要来拜访王献之,王玄之当即说道:“速去将客人请进来!”
转头,王玄之告诉王徽之:“定是上次东山赏菊时,七郎入了几位叔父的眼。故而他几人今日才会登门拜访七郎!”
王徽之摇头:“此事有古怪。七郎,我与你一同去见客!”
说着,王徽之拉起王献之的手往外走。
王玄之对何氏交代了几句,便追上他们。
三位大佬突然登门拜访,王献之也觉得此事奇怪。
上次东山赏菊时,王献之得到了这几位大佬的夸赞。
来到正堂,王徽之见到人,便开门见山的问道:“几位叔父来找七郎,不知有何贵干?”
三位大佬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王徽之,刘惔笑着对王献之言道:“王七郎与王大郎来了?”
王徽之撇嘴,拉着王献之走进席间,坐在几位大佬的对面。
王玄之向几位长辈行礼,笑着言道:“不知几位叔父登门寻七郎,有何贵干?”
三位大佬互看一眼,由刘惔开口回应王玄之:“昨日安石邀我几人到东山做客。看到安石用破开的长竹将山上的泉水引到家中,我几人觉得甚是有趣。于是安石领着我几人来到瀑布下,见识了水车。”
王献之没想到谢安这么骚,他前脚刚离开几日,后脚谢安立马约来小伙伴观赏水车,在小伙伴面前装了一回逼。
孙绰笑容温和的出声言道:“听安石所言,那水车是王七郎所创。王七郎真是大才!”
许询颔首:“此物必定能造福四方,王七郎有功!”
王玄之跟王徽之两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三位大佬吹捧王献之。王玄之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不知七郎做了何事?得三位叔父如此高看?”
王徽之狐疑的看了眼王献之。
王献之一脸淡定的说道:“上回去东山前,我画了一份图纸。谢叔父看过图纸后,便让匠人将东西做出来。造水车的过程当中,谢叔父提点了我很多事情。水车能成功造出来,多亏了谢叔父的教导。”
“看来是安石谦虚了。”孙绰笑着摇头,他就说王献之一个四岁小儿,怎么能造出如此神器!若是谢安参与其中,那就说得过去了!这个谢安!没想到竟然谦虚至此!宁可将美名赠给王七郎!
许询挑眉,似笑非笑的盯着王献之,慢悠悠的言道:“我看谦虚之人,是王七郎。”
许询自幼聪慧,七岁时便得到众人的认可,被大家称谓“神童”。当年的他,被众人夸赞时,都免不了心里欢喜一番。而王献之不过四岁,面对众人的夸赞,却能如此淡定从容,泰然自若。足以见得,这是个内秀聪慧的孩子!这个孩子,比在场诸位都要聪慧!
“哦?”刘惔来了兴趣,若有所思的端视着王献之。
王徽之出声言道:“今日七郎要与我出门,不得空闲。几位叔父有话不妨直言!”
三位大佬面色一顿,刘惔目光淡淡的瞥了眼王徽之,缓缓言道:“我几人对水车甚是好奇,不知王七郎能否将造水车的图纸赠给我几人?”
王玄之立马说道:“这有何不可……”
王徽之打断道:“五百金一份图纸!”
五百金!
抢钱啊!
刘惔与孙绰、许询互看一眼。
刘惔轻笑道:“琅琊王氏乃一流世家,未曾想王氏子弟竟然爱与阿堵物打交道。”
王徽之轻哼道:“非也!几位以为五百金买的是一份图纸吗?这图纸乃是七郎所绘!是七郎的智慧!难道琅琊王七郎的智慧不值五百金?”
说到此处,王徽之皱着眉头,摇头说道:“不妥不妥!七郎的智慧,应该价值千金!”
刘惔:……
许询:……
孙绰:……
这王五郎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刘惔忽然望向外面,口气随意的言道:“今日逸少不在府上?”
这是想让王羲之出来管儿子了!
王玄之尴尬的回答道:“阿耶在后院歇息。”
王献之这回支持王徽之,他出声说道:“难道几位叔父觉得我的智慧不值千金?”
“七郎……”王玄之低头看向王献之。
刘惔笑着摇头:“王七郎的智慧,乃是无价之宝。区区千金,岂能买下你的智慧?”
王徽之诧异的看向刘惔,问道:“刘叔父以为七郎的智慧价值多少?”
刘惔平静的说道:“价值连城。”
王献之笑了。
见王献之笑如春光,郎朗如月,许询不禁跟着笑起来,声音柔和的问道:“王七郎以为呢?”
王献之站起来,伸手指向墙上的书法作品,徐徐言道:“我阿耶的字,诸位以为价值多少?”
孙绰回答:“千金难求。”
刘惔轻摇麈尾,但笑不语,意味深长的审视着王献之。
许询嘴角含笑,目光深邃的打量着王献之。
王献之接着言道:“这幅作品,在诸位文人看来,是宝物。可对于无家可归的流民而言,却不如一斗米贵重。”
刘惔放下麈尾,突然拍手称赞:“妙!王七郎真是个妙人!”
许询笑着颔首:“十年后,江左第一风流定是你。”
孙绰拍手叫好:“难怪安石将王七郎引为知己!王七郎果真是个妙趣之人!我几人的眼光,不如安石!”
“三位叔父谬赞了。”王献之坐回软垫上,随口问道:“王仲祖叔父,近来很忙?”
这几个大佬经常在一起玩耍,尤其是刘惔跟王濛的关系特别亲密。今日王濛没有随刘惔一起出现,倒是令王献之感到有些诧异。
提起王濛,刘惔皱起眉头,喟叹道:“阿奴这几日忽起急病,不得出门。”
王濛病了?
王献之问道:“王仲祖叔父的病情如何?”
刘惔摇头,心头忽然烦躁起来,告诉王献之:“不知何原因,他忽起高温,至今高温不退。”
上次东山赏菊,王濛喝高了,兴致浓时,忽然拉着王献之一起跳舞。想到那张笑容灿烂如花的脸,王献之说道:“我师父抱朴子医术精湛,可以上门为王仲祖叔父看诊。”
听了此话,刘惔眉头舒展,笑着言道:“那就多谢王七郎了!”
三位大佬离开后,王玄之指着王徽之说道:“五郎,你可把七郎的名声糟蹋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开口问几位叔父要钱!此事若是传出去,外人定会以为七郎是个喜爱阿堵物的俗人!”
王徽之摇头:“非也!大郎,今日之后,七郎名声四扬!所有人都知道,琅琊王七郎的智慧价值连城!”
王献之却说道:“当个喜爱阿堵物的俗人,有何不好?欢欢喜喜挣钱,坦坦荡荡做人。我倒觉得很好!”
王徽之拍手称赞:“不错!还是七郎看得清楚!大郎,你要向七郎多学习!”
王玄之一张嘴巴说不过他们两人,气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