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转眼到了永和元年,季春时节。
阳光明媚,郗璇命人铺了一张席子在桃树下,把小儿子带到庭院里晒太阳。
王献之躺在摇篮里,郗璇坐在一旁教他说话。
王献之已经六个月大了,他对这里的语言听懂了几分。此时他正在长牙期,最近总是会流口水。哪怕闭着嘴巴,也会有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阿娘!”
听到王徽之的声音,王献之的眼珠转了转。现在他已经开始长牙了,若是这个熊孩子再戳他的脸,他就咬他!
“姑母!”
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王献之没听过这个声音,不知道来人是谁。
看到侄子来了,郗璇温柔一笑:“阿乞来了。”
王徽之的目的很明确,他脱掉木履,直接走向摇篮。
郗恢也脱掉木履,朝摇篮走去。
凑近一看,郗恢惊喜的说道:“七郎果真俊美!”
王献之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眼生的小孩。
王徽之出声对郗璇说道:“阿娘,阿乞来取阿耶的墨迹。”
但凡名门世家,皆以书法传家。在王羲之之前,琅琊王氏当中,王羲之的叔父王廙的书画最为出色。南渡后,王廙的书画作品被誉为江左第一!后来,王羲之的作品超越了王廙,他为书法开辟出了一个新天地。在当代,除了无知白丁之外,谁人不知晓王羲之的书法之最!
王羲之的墨迹千金难求,过年时准备的春联,由他亲自书写。每当贴出去后,当夜立马被人撕下偷走!只有相熟的人,王羲之才会把墨迹赠给对方。
郗璇点头,笑着言道:“且等着。”
郗璇起身,穿上木履,去了书房。
见郗璇离开了,王徽之便伸出小魔爪,想戳弟弟的脸。
最近王献之在长牙,王徽之比之前更喜欢戳他的脸了。一戳王献之的脸蛋,他就会流口水,偶尔还会吐泡泡,很是有趣。
就在王徽之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王献之的脸时,王献之头一偏,忽然张口咬住了王徽之的手指头。
王献之刚长出两颗乳牙,两颗乳牙根本没什么伤害力。
王徽之睁大眼睛:“咦?七郎饿了?”
郗恢一听,立马把炒豆子从袖兜里拿出来:“我这有吃的。快喂给七郎!”
王徽之接过来,伸手抓了几粒炒豆子,正打算喂给王献之。
见状,守在一旁的仆人马上出声提醒道:“七郎尚小,牙齿还未长全,咬不来这些硬物。”
闻言,王徽之思索了一下,直接把炒豆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嚼了嚼,王徽之把炒豆子嚼碎,然后吐到手心里。
“如此便可喂给七郎了。”
郗恢点头夸赞道:“五郎,你真机敏!”
王献之听了想打人!
使出吃奶的劲,王献之用力的咬住王徽之的手指头。
右手的手指头被王献之磨着,左手捧着嚼碎的渣物。王徽之把左手伸进摇篮里,对王献之说道:“七郎乖,把嘴张开,为兄喂你吃东西。”
谁要吃你的唾液!
王献之心里抓狂。
忽地张大嘴巴,王献之嚎啕大哭起来。
“哇啊啊——”
王七郎这一哭,可不得了!
一旁的仆人立马慌了,连忙凑上前来,把王献之抱在怀里哄着。
王徽之跟郗恢吓了一跳。
尤其是王徽之,吓得躺倒在席子上。
“七郎怎么哭了……”
王徽之想不通,他不明白王献之为什么会突然大哭。王献之长得十分好看,性子也非常乖巧。王献之只在出世当晚哭过,后来就没有再哭泣了。
如今,王七郎哭了!
这可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王玄之极少来正院,每天都忙着出门跟友人把酒言欢。今天路过正院,听到院里的哭声,他只好让左右搀扶着他走进来看看。
王玄之脱掉木履,赤脚踩在席子上,缓缓开口问道:“七郎为何而哭?”
郗恢出声答道:“七郎饿了,五郎要喂七郎吃东西,七郎就哭了。”
这时候,王献之已经收敛了哭声,从嚎啕大哭变成了小声啜泣。原本白嫩的脸蛋,此时红扑扑的。尤其是那个精致的小鼻子,此时红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王玄之见了,立马想抱抱这个弟弟。
“把七郎给我。”王玄之对仆人说道。
仆人把王献之交给王玄之。
王玄之低头打量着怀里的小泪人,怜惜的用手巾替王献之擦眼泪。
有人替他试泪,王献之的视线清晰起来。刚哭过的眼睛,如同雨后的玄石。王献之直晃晃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一头长发散落在背,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白|粉。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在嘴唇上,他的嘴唇红如朱砂。
要不是看到王玄之长了喉结,他的胸膛又是平坦的,王献之定会怀疑他是个女子!
王献之沉默,他究竟投胎到了什么朝代?
“七郎生得真俊。”王玄之替王献之擦完眼泪后,手指轻柔的触碰了一下王献之的脸蛋。
王徽之开口说道:“我要抱七郎。”
看到大哥抱着七弟,王徽之这才发现他还没有抱过七弟!
王玄之不舍的看了眼七弟,还是把七弟交给了五弟,声音轻柔的叮嘱道:“切勿用力,当心勒着七郎。”
王徽之点头,双手接过王献之,没敢用力抱他。
就在王玄之把王献之交到王徽之的手里那瞬间,王献之忽地从王徽之的手里掉落下来……
虽然地上铺着席子,可王献之还是摔疼了!
“哇啊啊啊——”
嘹亮的哭声再次响起。
于是,王献之心里的记仇本上,除了王徽之之外,又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