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星一边大方地允许骆堃独自尝试, 一边掌控着剧组的拍摄进度,不会让小插曲打扰到正常工作。因为每场戏本身都有布景、打光的环节,骆堃无非是偶尔在镜头上有些想法, 所以实施起来也无伤大雅, 耗费不了多久。
骆堃以前有过做导演的经验, 他也不会时时都提出见解,一般是觉得自己方案挺成熟, 才会开口想要试试。当然,尽管他每回都想得挺全面, 但往往还是棋差一招,并不能超越楚夏星。
骆堃屡试屡败、愈挫愈勇,他时不时就要掏钱买饮料、水果,这种上赶着送人头的行为没多久就传遍剧组。
摄影组的人员们现在只要看到骆堃走过来, 他们就会熟练地重新调整机位,都不需要骆堃主动张口, 便兴致勃勃地询问:“骆导,今天下午喝什么呀?”
骆堃:“……”你们就觉得我不可能会赢呗!
演员组察觉楚夏星对骆堃的偏爱, 他们自然感到愤愤不已, 尤其是挨骂最多的侯深越。
侯深越:说好的被骂得越多越受重视, 原来是你们合起伙儿来诳我?
曹彦刚和周雪璐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以前接受的明明是严师教育,但楚夏星教导骆堃明显就温和得多,少有疯狂训斥的时候。
午餐时, 曹彦刚认真地开口:“老大,难道你欣赏骆导那种风格?你喜欢流浪的艺术家?”
曹彦刚只能从楚夏星的颜狗属性出发,分析她为何对骆堃有所厚待。
楚夏星:“……你可不要膈应我,他每天都像没洗头。”她只是觉得骆堃内在还行, 但本人仍是坚定的外在派。
侯深越可怜兮兮地嘀咕:“但我每天洗头也没用……”照样被训。
周雪璐安静地没有开口,她前不久听闻过楚夏星的骗水论,但此时显然跟其他演员们一样将信将疑,同样投来哀怨不已的视线。
楚夏星面对演员小朋友们的不满,她无奈地长叹一声,耐心解释道:“他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演员,他是要做导演,我不需要不动脑子的执行,要是只会听我的话来行事,那但凡有经验的人都能做……”
楚夏星不需要只会听话的执行导演,那她当初随便找一个人来拍就行,何必还要拜托王丰田去寻骆堃?
“很多人工作后就不敢发表意见,一种是没有遇到好团队,勇于表达却吃亏背锅,从此再也不敢发表看法,还有一种是生来就不敢扛责任,认为说得多就错得多,倒不如在团队里混着……”楚夏星平静道,“其他工作可以这么混,但导演不能没有主意,这是岗位决定的。”
演员可以有各式各样的性格,但导演要是只会听话没主意,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楚夏星又不是没经历过成长阶段,她同样有试错的时候,否则如何积累经验。骆堃能不屈不挠地持续思考,动脑子琢磨如何拍镜头,已经超越无数懒惰的执行导演,起码不是混行活儿的态度。
楚夏星:“骆堃尝试过那么多次,他可能杀青时都拍不出超越我的镜头,这是很正常的。但他只要凑巧有一个镜头出彩,那带给电影的价值就足以弥补前面的所有尝试,因为他能替总导演查缺补漏,这是普通执行做不到的。”
周雪璐不服气道:“楚导怎么会漏?”
周雪璐就没有碰到楚夏星翻车过,在她看来楚导的导演能力出神入化,上百场戏没有失算的时候。
楚夏星轻松地笑笑:“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犯错。”
侯深越小心翼翼地发问:“那我们要是有思考或想法,也可以跟导演交流吗?”
侯深越最近在楚导的特训下,他对人物有更深的体会,自然产生自己的感悟。
楚夏星悠然道:“可以啊,如果有一天你们彻底不需要我,完全能够依靠自己的思考来拍戏,那我就放心了。”
曹彦刚有点听不得此话,他欲言又止道:“老大……”
楚夏星云淡风轻地笑笑:“我没有撒谎,我们的相遇就是在为离别做准备,希望你们都能在那天凭自己的力量飞远,最好再也不用飞回来找我,这就代表你们混得不错。”
楚夏星上一世培养出不少好苗子,她知道真正有能力的后辈不会永远守着自己,他们总会独自踏上征程,连韩楚宁也不例外。
三人闻言同时陷入沉默,曹彦刚和周雪璐的心情都有些许复杂,倒是侯深越主动活跃起气氛,心服口服道:“楚导能这么想很厉害。”
很多人永远无法接受提携之人的离开,他们总觉得帮助过别人,对方就该低自己一等。
饭后,侯深越和曹彦刚率先奔赴化妆室,为接下来的拍摄做准备。周雪璐见四下无人,她忍不住叫住楚夏星,颇为低落道:“楚导,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
周雪璐现在莫名有点失魂落魄,她跟侯深越、曹彦刚的情况不太一样,侯深越本来就有很多作品,曹彦刚以前也是十八线艺人,只有她完全是被楚夏星牵着进圈,思及未来的分道扬镳,自然心里难以接受。
“什么话?”楚夏星略一思索,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不想独自出去拍戏吗?你还想一辈子只拍我的戏?”
周雪璐略微低头,她弱弱地问道:“……不行吗?现在这样不好么?”
周雪璐觉得她就跟着楚夏星挺好,反正两人都挂在梵可影业,合作起来也方便。
楚夏星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不行。”
周雪璐顿时满脸失望。
楚夏星语重心长道:“雪璐,人不能把自己的未来托付到别人身上,不管是有钱的富二代,还是做导演的我……这样会很容易被人取代,而想要长久就得不可替代。”
“我肯定不会立马撒手不管,但你总是只拍我的戏,到一定时候就不再有长进,不会具备自己的独特性。”楚夏星现在可以带着周雪璐,但她早晚要学会跟其他导演合作,否则走不了太长远。
周雪璐听楚夏星如此有耐心,又觉得自己像使小性的小孩,她闷声道:“道理我都懂,但情感上不同,楚导就没想过一直跟大家在一起吗?”
周雪璐当然明白不能只拍楚导的戏,可现在的时光自由又快乐,她不愿意想到离别,光想想就会难受。
楚夏星坦诚道:“没有,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怎么会?我们现在明明……”周雪璐闻言一愣,但抬眼见楚夏星心平气和,她又突然反应过来,随即眸光微颤,试探道,“因为我们还不是不可替代,所以导演觉得是一个人,对吗?”
周雪璐并不愚钝之人,她忽然领悟楚夏星的深意,他们都距离楚导太远了!
即使大家每天都在一起相处工作,但归根到底是活在楚导的羽翼之下,根本没办法跟她同排比肩,更无法理解她的所思所想。
楚夏星能像长辈般宽容地对待所有人,就代表他们无法触及她的思维高度,她自然一直都是一个人!
楚夏星垂眸道:“这话对,也不对。”
周雪璐刚刚还有点小情绪,她现在却如同被浇冰水,骤然清醒过来。她在此刻领悟“我也是人啊,我也会犯错”的含义,只是楚导过去表现得太强大,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他们跟她并不在同一层。
楚夏星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容易挫伤小朋友,但她又不知如何出言安抚,自己本身就不是情感主导的性格。
周雪璐好像察觉楚夏星的为难,她转瞬就调整好情绪,强行挤出平时的笑容:“楚导,没关系的,我大概明白了。”
“导演,我会成为不可替代的演员,让你有一天只能找我的。”
楚夏星见她目光灼灼,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好。”
她当然期盼周雪璐能有坦途,甚至不用回报自己什么。
周雪璐咬着牙说完,她莫名又红了眼圈,瓮声瓮气地愤慨:“我茶言茶语那么多年,最后居然不是栽在富二代身上,明明早就决定不努力了……”
周雪璐:这足以证明渣女比渣男可怕多了!
楚夏星:“……”
周雪璐过去还有一些咸鱼的想法,但她现在却幡然醒悟,做咸鱼当然很好很轻松,却代表永远无法理解楚夏星的想法,双方达不到平等交流的地步。她有时候也摸不准楚夏星已经走到哪里,谁让对方在王丰田面前都不遑多让。
周雪璐的发愤图强也引发连锁反应,让侯深越和曹彦刚都紧张不已。挨骂三人组里的咸鱼都开始努力,自然让剩下二人颇有压力。
《无道》剧组在戈壁上的拍摄结束,一行人便先行飞回市内,稍适调整后再奔赴海外。众人回到市里后有几天短暂假期,他们收拾完行李就要出国,继续下一阶段的拍摄。
楚夏星没有给自己放假,她在组里浏览新拍摄地点的资料,佩服地望向王丰田:“王老师很厉害呀?我出去拍一趟戏,场景就更新换代,您不做制片人真可惜!”
《无道》本来就有海外拍摄的部分,但国内剧组出去工作面临语言问题,他们刚开始找到的地方也不算特别满意。谁料到楚夏星在外拍摄一圈,回来发现王丰田给出更好的海外影视基地,条件比过去得更好!
王丰田干咳两声,他不敢居功,忙道:“我在海外哪有这能量,确实碰到比较厉害的资方,正好他跟那边有合作要谈,然后你懂的……光靠我可不行。”
楚夏星点点头,她直白道:“我懂,艺术家有国界,但金钱无国界!”
王丰田:“……”真实得令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