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制人,咣当一顶大帽子扣下去,雅间正颐指气使的红衣少女简直要气疯。抓起桌上残存的碗碟就冲茉雅奇扔过去:“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本郡主藐视皇家威严了?”
居然敢直接动啊?
嘿,茉雅奇这小暴脾气!
直接挥鞭,利落地抽掉迎面飞来的碗碟。反又是一鞭子,狠狠抽在那少女的背上:“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公主都敢骂?来来来,你倒是报上名来,好叫本宫听听,到底是哪座庙里的大佛。居然跋扈到欺负圣旨钦定四福晋,辱骂殴打当朝和硕公主、羞辱帝妃的地步!”
被抽到惨叫的少女……
像个被掐了脖子的鸡般,满面惊恐地看着茉雅奇:“你,你你你,是德妃所出的五公主温宪?”
“对!”茉雅奇笑:“如你所想,本宫便是爱新觉罗·茉雅奇。万岁爷金口御封的和硕温宪公主,不知道阁下何方神圣啊?居然如此能耐,叫本宫嫂子便是八抬大轿进了阿哥所,也照样名声扫地啊!”
“哟,我可真是好怕怕呢。来,告诉本宫,谁给你的这等底气,都敢跟堂堂准皇子福晋大小声了?”
“这,我……”红衣少女张口结舌,被茉雅奇逼得步步连退,转瞬就到了墙角。半点儿没有刚刚跋扈到恨不得上天的模样,宛如被拔了毛的凤凰、惨遭扼喉的鸡。
看得随后进门的胤禟直乐:“哟呵,难得啊!这京城地界上,还能看到咱们嘉敏郡主怕个人儿呢?”
被称作嘉敏郡主的少女还以为来了救星,结果放眼一看,胤禟身边除了秤不离砣的十阿哥胤俄外,还有四阿哥胤禛。她刚刚欺负了的,乌拉那拉氏慧娴的未婚夫……
这特么都什么背点子呢?
嘉敏郡主心里叫了声苦也,面上却不得不挂起求饶的笑容:“九阿哥说笑了,我……哎!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也怪嘉敏心情不好,口无遮拦。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嘉敏这厢给公主跟诸位赔礼了!”
说罢,她还真扎扎实实一个礼行下去。
接着按常规,茉雅奇或者几位阿哥就得笑着回句区区小事,郡主何必如此?
迅速将这一篇儿给翻过去!
可茉雅奇能是个按套路出牌的?
到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虽说自家皇帝老子大清第一大,但万一对方出自哪个叫皇帝也头大的宗亲之家呢?
知道这位是已故安亲王岳乐孙女儿,现任安亲王马尔浑之女后。茉雅奇这心啊,可就彻底放下了。
毕竟研究过清史的都知道,康熙看不上或者说对岳乐有那么点小芥蒂。这不就约等于不用顾忌?
分分钟盘算已定,就见她拧着自己的小鞭子玩味一笑:“安亲王家的小郡主,继福晋佟佳氏所出?按理,本宫也该叫一声堂姐。难怪这么趾高气昂,原来也姓着爱新觉罗。可不应该啊……”
茉雅奇煞有介事地摇头:“安亲王伯公忠体国、战功彪炳,堪为我爱新觉罗氏优秀子孙代表之一。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自然也生不出犬孙来。怎么你这……莫非外甥像舅,辈不离姥家根儿?”
这简直就在指着鼻子说佟佳氏的教养不成,而她随了额娘佟佳氏啊。
气得嘉敏郡主瞪眼,都顾不上害怕了。只满脸义正辞严,硬邦邦回道:“佟佳氏满门英烈,我郭罗玛法佟国纲现在还在战场上。还请公主慎言,别因我一个人的过失,连累整个佟佳氏的清誉。”
“是么?”茉雅奇似笑非笑地勾唇:“隆科多宠妾灭妻,佟佳庶妃还在禁足。舜安颜兄弟的《礼记》也不知道读熟了没?当然我皇祖母跟皇额娘都是好的,我也没有否定整个佟佳氏教养的意思。就,谁家良田多了,也难免疏于照顾,更难免生了几个稗子!”
“算了,咱们还是回归正题。就请这位嘉敏郡主说说看,我这未来嫂子倒是怎生惹了你?叫你堂堂郡主之尊连点体统都不顾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撒泼!”
“这……”嘉敏郡主迟疑,缄其口,显然并没有坦诚相告的意思。
可这含糊么,茉雅奇肯定是不可能让她含糊过去的。
直接小胖一挥:“你也别这这那那,支支吾吾的了。既然今儿这事被本宫碰着了,就不可能被你含糊过去。皇家媳妇不可欺,我温宪的嫂子更不可以!今儿你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别说本宫再去趟昭仁殿。”
“把你怎生威胁圣旨钦定四福晋,对本宫扔碗碟,还辱及本宫额娘的事儿好好说道说道。有理没理的,也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别怀疑,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毕竟别的不说,拼爹,本宫还没输过!”
这姑奶奶天下第一的嚣张哟!
看得胤禟、胤俄都憋不住乐。
连素来冷静自持的四阿哥都忍不住唇角微扬,被她一口一个嫂子的乌拉那拉氏更是俏脸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只被威胁个正着的嘉敏郡主心里发苦,脸上汗出如浆。
现场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冗长的沉默后,一直被乌拉那拉氏牢牢护在身后的小少年苦笑,走上前来对茉雅奇等行礼:“奴才瓜尔佳氏多西珲见过温宪公主,见过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公主、诸位阿哥吉祥。”
“这等重大场合,本没有奴才区区草民置喙的余地。但今日之事,恰巧因奴才而起。此时,便容不得奴才置身事外。”
“哦?”茉雅奇一脸好奇地瞅着这个至多十二岁,跟自家亲哥身量仿佛。却猿臂蜂腰,剑眉星目,颜值超级能打。以至于月亮头这么毁颜值的发型在他头上,都能透出几分相得益彰来的奇迹少年。
心里莫名想起《诗经·淇奥》的句子,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只觉得眼前这个自称郭络罗·多西珲的少年长成后,便会绝似诗风华。
不过再对他这容貌有几分好感,茉雅奇也知道正事要紧:“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请这位瓜尔佳公子简要叙述一下?”
嘉敏郡主瞪眼,满满威胁地看着多西珲:“不许说!”
然而对方却只一笑,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只对着茉雅奇恭敬拱:“此事说来话长,根子还在奴才祖上。奴才祖上曾是先安亲王爱将兼好友,两人交情甚笃。两人曾欲为儿女亲家,却因子女年岁不谐而作罢。”
“直到家母有妊时,恰巧现任安亲王继福晋也传来佳音。先安亲王以为缘分终至,主动提及指腹为婚。并在两家果然诞下一男一女后,亲自往宫求了旨意提早为嘉敏请封,并许她自行婚嫁。盛情难却下,这才有了奴才与嘉敏郡主的婚约。可惜……”
“也是造化弄人,闻听奴才额娘喜讯没多久,奴才阿玛便战死疆场。奴才额娘万念俱灰,强撑着诞下我后便也跟着撒人寰。奴才叔伯等都觉得奴才刑克六亲,怕不是个好的。只玛法坚信一切只是巧合,将爵位传给大伯后,带着玛嬷与我搬了出来。”
“原以为这么一来,奴才身上只剩下个承袭云骑尉,是断断再配不上皇家郡主的。是以,奴才玛法曾带着信物亲去安亲王府退亲,以免误了郡主终身。结果却被先安亲王好生斥责,说是小看了他们的之间的情谊。”
“退婚未成,老友未变。奴才玛法与先安亲王开怀畅饮,宿醉之下竟然引动了症候。他老人家临终之前还云君子一诺,胜于千金。着奴才务必潜心修习武,早日挣得大好前程。善待郡主,万莫负他与王爷多年至交……”
便是事隔经年,再想起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父,瓜尔佳·多西珲也还忍不住落泪。
“玛法遗命,奴才哪敢不从?是以待他老人家孝期满后,奴才便收拾停当亲至安亲王府送节礼。却不料时过境迁,先安亲王病逝后,现任的安亲王与继福晋并不想要奴才这个穷女婿。郡主……”
“郡主也以奴才刑克六亲为名,坚决不肯下嫁。不但不嫁,她还不肯叫自己名声有半丝毁损。屡屡逼迫于奴才,好叫奴才自惭形秽,主动退了婚约。今日之事,便是郡主着人传话。言及此前种种,皆是被逼无奈。她私心里愿意依照约定下嫁,做我瓜尔佳氏媳。”
“但男女男授受不亲,为免遭人说嘴。遂以与表姐叙旧名义,暗约奴才前来。实则行继续威逼、嘲讽之事。表姐瞧不过眼维护了奴才几句,竟惹郡主大怒,惊动了公主与诸位阿哥。”
提起这茬儿,嘉敏郡主就气不打一处来:“别可怜兮兮的,说得好像都是本郡主的错一般!你未生克父,生而克母,及长又克死了嫡亲的祖父。命格如此之硬,哪个知道你到底克妻不?”
“就是不,本郡主堂堂多罗格格,也不是你个小小五品云骑尉可以肖想的。识相的,就赶紧退亲,免得自取其辱!”
“好!”瓜尔佳·多西珲利落点头:“之前一直觉得玛法对我疼爱有加,当孙子的总不好连他的最后遗言都办不到。现在看来,捆绑不成夫妻,勉强到最后也无非一对怨偶。还不如早早解除婚约,换彼此各自安好。”
“相信若玛法在天有灵,也更愿意见自家孙儿干脆果决有担当。而不是拖泥带水的,强扭着那明显不甜的瓜。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