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盛欢还是没听到他们后边说的话,就只听到盛煊说她可怜。
她听得稀里胡涂。
不仅没能解开心中困惑,反而越是深入探究,越发清楚父兄在瞒着她什么。
盛欢原本想忽略那些突如其来的前世记忆,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般过日子,但来到京城,一切都不对劲。
这些都是前世记忆中没有的。
她想找兄长问个清楚,却又不能说自己那天在窗外偷听,却没听清楚,所以让阿兄告诉她。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转眼就来到大年三十。
千家门前灯笼挂,万户团圆欢声笑语,这合该是一家人快快乐乐吃团圆饭的时候,盛家饭桌上四个人,却彼此沉默着。
盛煊毫不掩饰他的不悦,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
盛欢更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好,毕竟她跟盛翊臻一点也不熟。
原来早前,盛父没有事先告知他们,便直接将盛翊臻接了过来。
盛煊这个人,从小就是自己吃亏不打紧,却忍不了妹妹受半分委屈。
他还记得那日盛翊臻对盛欢说的那句‘没娘教养’,当下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合家团圆的日子,姑母家的‘老爷’怎么没与您一起守岁。”
这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盛父却瞬间变了脸,更是在盛翊臻心头上扎扎实实的捅了一刀。
盛翊臻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盛煊居然还对那日的事耿耿于怀。
“每年除夕皇上都会赐宴,老爷去参加宫宴,你爹不忍我独自一人,才接我过来。”盛翊臻第一句话还勉强笑着,说到最后却突然就哭了起来。
每年除夕到初二,是盛翊臻最难挨的日子,原本以为今年有兄长陪着,能不那么难受,却没想到侄儿说出来的话绵里带针、字字扎心。
她越想越委屈,抹着眼泪就要走,盛父拦住她,转头跟儿子大吵一架。
盛欢活了两世,还是头一次过这般‘热闹’的团圆夜。
最后还是她硬将兄长拉走,父子俩人才终于双双闭嘴。
盛父转头安慰起自己的妹妹,盛欢则拉着兄长到书房。
她看着兄长,迟疑片刻,才开口问起盛翊臻的事。
“我原本以为姑母是嫁入高门大户当主母,见我们突然回京,害怕她商女的身份曝光,夫家会怪罪于她才会那么生气。”
“可那日我却听阿兄说,姑母三十有五却还未婚。”
盛欢说的很慢,说的时候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盛煊的表情。
“姑母她……可是在给人做外室?”
否则阿爹没理由叫她过来吃团圆饭。
盛欢原以为兄长这次又会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这件事盛煊根本没想瞒她,爽快的点了点头:“是。”
原来之前他口中的那位老爷,便是盛翊臻年轻时的那位情郎。
盛翊臻与情郎原本两情相悦,更早已私定终生,情郎却在高中探花不久,被一位蛮横不讲理的勋贵千金看上。
千金父兄手握大权,对他软硬兼施,甚至威胁他若不从,就要对他的家人与盛翊臻痛下杀手。
情郎初入朝堂,为了仕途家人、为了保她性命,只能忍辱负重从了他们。
他原本允诺,过几年就将她纳进府当侧室,没想到那千金极其霸道,不许他后院有其他女人。
盛翊臻本该是他的正妻,最后却只能被他偷偷养在外头,十几年过去都还未将她抬进府。
虽然下人们都喊她夫人,日子也过得极其惬意,但实际上就只是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盛欢听完,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会那般生气。
盛煊的性子随了盛父,都极其疼爱胞妹,盛父自然无法忍受儿子羞.辱盛翊臻。
盛欢沉默片刻,劝道:“阿兄,一年一度的团圆饭,就多一双筷子,你别跟阿爹置气。”
她不是没听出那日姑母拐弯抹角的骂人,倘若她还未记起前世一切,或许会觉得委屈或难受,可如今她并没有那些情绪。
前世阿爹浴血拦住杀手,阿兄带着她逃亡,又义无反顾回头的画面,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都为了保护她双双惨死。
所幸现有阿爹跟阿兄都活得好好的。
这一世,她只想珍惜和家人在一块的每一个时光。
她为何要为了不重要的人,跟从小疼爱自己的阿爹生疏或置气。
盛煊虽然最后还是上了饭桌,但这顿团圆饭,终究是不欢而散。
盛翊臻仍待在盛宅守岁,此时正和盛父一块坐在前厅,谈笑风生话家常。
盛煊将自己关在房里。
外头家家户户团聚欢笑,盛欢让如意与陈嬷嬷去歇息,独自一人抱着手炉,坐在廊檐下观星赏月。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爆竹声震响天宇,夜空烟花四起,东方天空漫起绚丽多彩的光芒,十分壮观。
盛欢从未见过这等盛况,不禁抬头,目不转睛的欣赏着。
“喜欢?每年一到子时,皇城就会燃放烟花爆竹,祈盼来年依旧河清海晏。”
一道低沉慵懒的嗓音忽地自耳畔响起。
盛欢心脏猛然紧缩,错愕的瞪大眼,尚来不及开口,一只冰凉的大掌迅速捂住她的嘴,身后之人将她轻揽入怀。
少年勾了勾嘴角,冰凉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廓,亲昵地蹭了蹭,哑声低语:“莫要惊动旁人,将人都喊来,你就真只能乖乖当孤的侍妾了。”
两人曾有过无数次亲密,知晓彼此的一切,她以前最喜欢他这样从后拥抱,温柔缱绻地亲吻她的耳垂。
盛欢显然也想起了前世两人种种的缠.绵与恩爱,白皙的脸颊登时不受控的热了起来,瞬间颤.栗了下,耳朵红欲滴血。
可他们现在什么也不是,那日他还当街轻薄她!
盛欢又羞又怒,想也没想便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凌容与吃痛了下,扣在她腰上的手,反倒收得更紧。
他极低的笑了声,嗓音中带着温柔愉悦与几不可察的幸福,“真凶,这么想当孤的侍妾么?”
凌容与一袭雪白鹤氅,半个身子倚靠在廊柱上,抱着她的姿态慵懒而亲密,深邃眼眸中流转着某种极浓烈的情绪。
盛欢听他又在颠倒黑白,嘴下咬得更凶,整个人挣扎起来,心中将他骂了个遍。
这人怎能这般厚颜无耻!
之前见着凌容与时,他总是一脸病容,看起来极为虚弱,她心存一丝侥幸,想着指不定能成功。
殊不知这有人几乎日日夜探香闺,一团糟的身子因而比之前好上一些些,盛欢越想挣开他的怀抱,就反被他搂得越紧。
“可惜孤的东宫只会有太子妃,永远不会有侍妾。”凌容与修长的指尖摩.挲着盛欢的脸颊,对于她的挣扎不以为意,好看的眉眼反倒尽显愉悦之意。
怀中少女身娇体软,凌容与不由得心猿意马,还想再说什么,却蓦然噤了声,耳尖微动。
他飞快地点了她的哑穴,将人打横抱起,悄然无息地跃上屋脊,朝一旁的四进院疾掠而去。
盛欢猛地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疯狂的捶打起他。
她没想到凌容与居然真敢如此目无王法,肆意妄为!
就在两人离去不久,如意来到盛欢原本坐着的廊下,四处张望,嘴里小声嘟囔:“奇怪?小姐呢?”
她见外头开始飘雪,所以拿了件斗篷出来要给小姐披上,免得受凉,却四处不见盛欢踪影。
如意歪了歪脑袋,确定小姐真不在庭院后,困惑起来,又抱着斗篷往屋内走去。
……
另一头,凌容与已抱着如意遍寻不着的少女,跃进盛宅对面青砖灰瓦的四合院中。
院中张灯结彩,内外更是挂满红灯笼,装点着红绸。
主屋里烧着地龙,熏笼里火炭烧得正旺。
一走进去,热气扑面而来,虽比不上东宫却也暖意融融。
“这么喜欢烟花?孤待会儿就让人去放。”凌容与略微沉吟,将盛欢放到床榻上,解开她的哑穴。
“我们一起看。”
他的语调轻快而愉悦,盛欢听得出他心情很好,甚至听出了话中那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个登徒子果然是有预谋的,私闯民宅,强掳民女。
盛欢简直要被气笑。
谁想跟他一起看烟花了。
凌容与甫一松手,她就飞快地跳下榻,迫不及待的往外走去。
盛欢语气刻意生疏冷漠:“民女并非喜欢烟花,只是头一次见到所以觉得新鲜,多谢殿下此番‘美意’,恕民女先行告退。”
未曾失忆的凌容与可真叫人不敢恭维。
为何一个人失忆前与失忆后,能差这么多。
她上辈子根本就被骗了!
盛欢越想越气,对他越发失望起来,总之她今生是不愿再与他多有牵扯。
凌容与见她避他如洪水猛兽,狭长的墨眸暗了暗,喉结一滚,毫不费力地将她拽住,压回软榻上,困于双臂之中。
他很不喜欢盛欢对自己冷淡,更受不了她将他当成陌生人。
少女生来便是让人神魂颠倒的主,尽管此时眉似冰霜眸如雪,连正眼也不愿瞧他一下,却依旧令他怦然心动,难以自持。
想将她抱在怀中,像以前那般与他缱绻缠.绵。
想再见她眼尾泛着动人的桃花意,用那细软柔美的娇甜嗓音,再喊他一声夫君。
他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好不容易等到了她,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她走。
这辈子她只能是他的。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