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80年代-道士下山15

朱胖子这会儿的心理活动那是相当的丰富。满心满眼都是那“国公爷”三个字。京城的国公可不少,这……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有心想探问,可朱胖子知道自己的身份,蝼蚁而已,怕一张嘴,就将这好容易买房子带路得来的一点子交情就这么没了。

可若是不问……活在京城周围的寻常人家,哪一个不想抱上一个大腿呢!哪怕只是拐着十七八个弯,只要能扯上一星半点,那以后得日子也能多顺当几分,少几分压迫。

反正吧,那是越想越是心痒痒的厉害。等着帮韩秋生给牲口架上车,一路回到了那院子门口,朱胖子才寻了个相对合适的理由,期期艾艾的开了口,准备绕着弯子整点动静。

“也不知韩掌柜以后是常驻这边呢,还是隔三差五的暂歇?若是常驻,是自己带人过来安置,还是另外买人?若是不常驻,那这房子可需要定时找人过来清扫?房子这物件最是奇特,人住着怎么都好,可一旦人气少了,就容易败了去。”

你别说,这事儿韩秋生还真是没想过,让朱胖子这么一问,他也迟疑了。

常驻?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有鞋铺要管呢,这是老韩家的根本,得守好。说不常来?一个月三次也不算少了。这么一算,好像还是固定的请个人来打扫合适。

“十日一打扫吧,这样的人朱兄可有?”

“有有有,这样的轻松活最是不缺人的,喏,现下里头做活的王家两口子就合适,他们家就住在前街,离着您这里近便,家里还有个老人,常年在家做些浆洗的活儿,不怎么出门,您要零时有个事儿,不至于喊不到人。一会儿和他们约定好了时间就成。”

“刚才听着您这是准备堆放货物?那到时候搬搬抬抬的,那王老大也是个能得用的,便是想找人看宅子,守东西,这家子也合适,毕竟这是坐地户,不用担心人卷了东西跑了。”

只听朱胖子说起他找到人,就能看出这人心思有多细,那是将客户所有可能想到的不妥当之处都堵住了呀。

很好,这样的人才,怎么也要结交一二,关系维护好了,以后在三里镇也算是有个包打听了。

“朱兄想的实在是周全,韩某多谢了。”

谢?,不,不用多谢,我这还有埋伏呢。

“韩掌柜客气了,我一个做牙人的,既然接了您的差事,那自是要竭尽全力。应当应分,应当应分的。只求您看在我这也算是处置妥当的份上,哪日朱某去了京城,也能给与一点方便。”

咦,怎么突然说到给他方便了?莫不是这姓朱的还想拓展一下业务,去京城当牙子?那你这可就白想了啊,京城干这个的,那可没一个是简单的,不是关系户,就是狠人。

不过这样的话韩秋生也就心里想想,交浅言深是大忌,他可不会平白给人泼冷水。所以他只是用最真诚的客套话,报出了自己在京城的地址,并含蓄的邀请:

“若是哪日有空来京城,一定要来韩某得铺子里坐坐。”

哪日有空?来京城还用说哪日有空?平民百姓去京城,哪一个不是因为有事儿?这明显就是定下了基调,“你来可以,别给我找事儿。”

干着与人打交道活计的朱胖子听人听话音的技能早就炉火纯青,哪里不懂这话暗含的意思?可这会儿他真的没功夫去计较韩秋生的防备,“荣宁街”三个字已经占据了他脑子的所有空间。

三里镇的地理位置注定了,是京城各种消息外扩的关键集中地,这样地方的人能不知道出了两位国公的贾家?能不知道荣宁街就是贾家的聚居地?而韩秋生店铺位置就在荣宁街后街,这说明了什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嘶。”

再一次站在院子门外,看着韩秋生拉着骡车往门里去的朱胖子这会儿看着韩秋生的背影,感觉分外的不同,似乎那寻常至极的身形被镀上了一层光,瞬间挺拔高大了许多。

“荣宁街?那刚才那位老丈,莫不是贾国公家的管家?”

问焦大?怎么突然问这个?等等,这一路过来……

韩秋生终于察觉了朱胖子的心思,回头打量了他几眼,心下一转,笑着说到:

“也不能说是管家,他是宁府国公爷的亲卫。因为早年跟着国公征战边疆多年,颇有些战功,故而颇得府中众人敬重,便是府里的小爷们,也要给些体面。”

他这虽说也是实话实说,可言辞里还是给焦大多抬起了几分。而他会这么做,缘故也很简单,因为焦大在外头有脸了,那他这个刚才在众人面前被焦大当成晚辈一般叮嘱的能没脸?抬轿子嘛,韩秋生还是能干好的。

朱胖子也确实如他所想,眨巴了几下眼睛的功夫,看韩秋生的眼神就又多了几分献媚。

“公侯府邸果然不一般啊,能在这样的人家当差,那得是多大的福气?韩掌柜也是福气人啊,哎呦,要是这么说,朱某这也是和国公府邸打过交道的人了?这可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呀。韩掌柜,先前若有什么不恭敬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前言不搭后语,给他当个中人和国公府打交道怎么都扯不到一处去吧。还多多担待?这是讨饶吗?不是,这是攀关系才对。

不过这样的心思韩秋生并不奇怪,或者说当朱胖子喊出贾国公的名号,问起焦大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猜测。在荣宁街待得时间长了,这样的韩秋生不知见过多少。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心思?

左不过是想顺势拉点关系,以后在外好吹嘘一二,有个什么事儿,许是还会拿出来当个挡箭牌之类的。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给他惹麻烦,他并不在意这些,毕竟他自己为了少些麻烦也是这么干的。

古代社会想安稳开个铺子有多难?各种官员亲属,衙门里的小吏,甚至街面上的青皮无赖,你若是没点什么傍身的关系,这一茬接着一茬的,有的你难受了。特别是当你还是外来户的时候,还有各种坐地户给你使绊子。

所以即使刚才和焦大说话的时候已经明说了,他就是为了自家铺子存货才买了个院子。可朱胖子权当没听到,生拉硬扯的往国公府上套的时候,他也只是给了这么一句。

“国公府邸,岂是韩某这样的人能攀附的?不过是家中姑父在荣府当了管事罢了,可不敢当朱兄这么说。”

怎么说?连着关系都摆出来了,明摆着就是想借着朱胖子的口,让周围人知道,他这个新来买房子的不是好惹的呀。

那既然不好惹,后头朱胖子给他找人收拾屋子是不是该更尽心些?

那是自然的,不单是找人干活用心了,连着负责宅子所在区域的小官吏,朱胖子也一并给打了招呼。那国公府管事家人的名头一出来,好家伙,不到第二天傍晚,就有人开始来捧臭脚了。

有的说:韩掌柜放心,以后夜间巡逻,必定不会漏了此处。

有的说:不在家的时候有他们帮着看护,绝不会让偷鸡摸狗的上门。

还有的说:若是有什么搬搬抬抬的,门口喊一声,就会有人帮忙。

最夸张的是有人说:想要置办什么货物,不用韩掌柜自己寻摸,只要嘱咐一声,他们保证能帮着寻到合适的。

看看,国公府的名头就是这么有用,也难怪直到家族没落了,贾家的人还能那样的不可一世,那真是全社会几十、上百年宠出来的骄傲呀。

同样的也难怪贾家那些管事管家们会一家家的富的流油了,实在是诱惑太多,有点抵挡不住。

像是韩秋生就感觉,这些人的热情比冬天里的一把火都炙热。看看,他不过是宅子收拾好了,准备回京罢了,居然有七八个人过来相送。

他可是才来了不到四天,这感情累积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居然还有摸着眼睛,像是擦眼泪的?娘哎,这攻势也太夸张了。

反正吧,回京城的这一路,韩秋生那是抖着鸡皮疙瘩上的路,并一路保持到了京城。买个宅子的事儿居然买出了这么一个效果,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趟买宅子还有另外的一个收获,那就是他-韩秋生,居然在宁府老爷贾代化这里也获得了被提名的待遇。

“林大春的内侄?在三里镇买了宅子?”

贾代化对下头的人置办产业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这下人自己的命都是主家的,真要有那不开眼,在外招惹是非的,一把抓了,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连带着那些产业都变成了老贾家的,多简单利索?还顺带开源了一把呢!所以只要不出格,他实在是不愿意太费心。

当个族长就够他费神了,真什么都管,他怕是就没几年好活了。可这林大春的老丈人家却不一样啊,早年间外头好好的良户嫁个闺女给奴才的可不多见。所以当时整个贾家的老少爷们,姑娘太太,可都八卦了好一阵子,唏嘘外头平民百姓日子难过的那种优越感他至今都还记得了。

如今那个家业败落的差点家破人亡的韩家,竟是又起来了?还能在京城外头置办产业了?对了,前些日子好像那什么不掉色的布也是他寻来的?这么一串,那小子好像本事不小啊。

虽说贾代化也知道,这小子能立的起来,多少也有借用贾家的名头护身的缘故,毕竟当初他家老爷子嫁闺女就是为了这个,不可能到了那小子头上,就不用这杀威棒了。可哪怕如此,能小小年纪顶门立户到这份上,也实在是个人才。

“我记得前几日还听人说起,说是那小子年岁不大?”

“这个老奴倒是知道,今年仿佛正好17。”

听到这岁数,贾代化一阵的龇牙。

“17啊,这都没到加冠的岁数,已经能一个人闯出京城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和他比起来,咱们家的孩子就有些不能看了。敬儿都28了,当爹的人了,出去参加个文会还能和人吵吵起来,哎,我也不求他人情练达,可好歹总要知道怎么交际才是。”

说起别人家的孩子,那就难免想到自家的孩子,想想贾敬那考了举人还和文官子弟吹胡子瞪眼,斗鸡一样的交往现状,贾代化脑门都要炸了。

他总是这样和文人格格不入,贾家由武转文的大规划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看到曙光呦!别一个不好文,文不进去;武,武丢个干净。那老贾家不用两代,几代人拿命拼来的富贵怕是就没了以后了。

想到这些,贾代化的后槽牙就又开始发疼。想想前些日子刚听到贾敬和人在文会上吵起来那会儿一嘴的火泡。贾代化生生的压下了心里那股子心火,生硬的给自己寻了个法子。

罢了罢了,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教会的,实在不行就让敬儿也去管上一阵子铺子好了,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总能多机灵几分。那谁谁谁说的?“人情练达即文章”对吧!那就让孩子练去。

心下多少多了点不是主意的主意,贾代化终于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这烦心的事儿,转头问起焦大出行的成果。

“怎么样,让你看的那几个人可还行?”

“面相上比京城的哥儿们老相了些,可人看着挺稳重,听到老奴是府上的,接待也用心,说话间对贾家也颇有情分。”

“那就好,你一会儿去隔壁将这几人的情况说一说,具体怎么选,还是要看代善自己。”

“哎,那老奴这就过去。”

各位看官看到这里是不是猜到了点什么?是滴,这焦大出门送信,那根本的原因还是为了隔壁人家选婿的事儿。而这人选了,不出意料的,就是驻扎在附近的,曾效力于贾家的武官。

从这上头来说,也难怪贾代化唏嘘族长不好做了,想想他这干的事儿,哎呦,给隔壁堂弟,堂弟媳妇擦屁股这种事儿都要他来,你说他能不操碎了心嘛。

不过焦大啊焦大,你这活了一辈子,怎么也这么不知道看眼色,听话音呢?人贾代化能说自家儿子不好,你这边上站着的,难不成是个木头人?不知道开解开解?说几句好听的?哪怕说不出一二三来,将贾敬中举这么一件整个贾家都与有荣焉的事儿翻出来再晒晒,赞赞也可以啊!

果然“性格决定命运”,焦大的结局在他不做出改变的情况下,是一种必然。毕竟贾代化和他有情分,不代表后头的晚辈们也有,长年累月的疏远下,本就是主子的贾家爷们,有谁会想着多照顾体量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