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瑜微微俯身亲吻范晴雪的手背时,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连成一线,线条流畅而优雅,抬眸注视着她,淡淡的瞳孔被她的身影沾满。
范晴雪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感受到他的嘴唇在手背的肌肤上矜持有礼地一触而别,她却仿佛被炙热的岩浆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以为她不习惯两人之间这种亲密的接触,谢青瑜遗憾地叹息一声,“抱歉。”
“嗯?”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怔愣一瞬,下一秒范晴雪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侧目看向身边高大清俊的男人,她想解释,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傍晚的冷风肆虐,吹动范晴雪额前的碎发,为她精致的五官平添一抹动人的风情,她的眼睛灵动有神,边放下他刚刚为她折起的衣袖边偷偷眨动两下。
谢青瑜哑然失笑,心知她绝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长腿一迈,帮范晴雪挡住吹来的寒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把她被吹乱的头发仔细地撩到耳后。
“咳,”范晴雪轻咳一声,表情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只不过噙着散碎光芒的黑眸泄露了她暗藏的狡黠,“谢同志,你冷不冷呀?”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谢青瑜的轻笑声,短促又清越,像是钢琴家弹动两下指节试琴的两三声,好听到让人心动。
“你笑什么?”范晴雪抬眸,正和他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的棕瞳撞个正着,她眉尾一扬,默默向后退了半步。
“告诉过你我不冷了,要是心疼我,不如换个称呼吧。”总是谢同志、谢同志的叫,和路人甲乙丙丁有什么区别?
谢青瑜随着她退后的脚步向前,高大的身影依旧罩在范晴雪娇小的身体上空。
范晴雪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过长的衣袖,不理会他刚才的调侃。
“本来想着要是你觉得冷的话,这半个袖子可以借给你用用,我也可以帮你取取暖。既然你不觉得冷……”她假装遗憾地摇摇头,甜软的声音被风声吹散,落在谢青瑜的耳中有些模糊失真,“既然你不觉得冷,那就算了。”
谢青瑜瞬间了解到她话里的意思,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后从嗓子间挤出一个字。
“冷。”
似乎是没听清他的话,范晴雪疑惑地同他对视两秒。
谢青瑜没有丝毫羞赧的感觉,第一个“冷”字吐出之后,继续面不改色地强调:“我说我冷,而且我也怕冷,你要怎么帮我取暖?”
诧异地睁大双眼,范晴雪的视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转悠两圈,强忍着伸手捏捏他的脸去测试一下脸皮厚度的冲动,“我记得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说的不算。”
声调义正言辞,如果忽略他话里的内容,再换个背景,就跟平时做科研报告没有任何区别。
范晴雪冲着谢青瑜抬了抬下巴,红唇轻启,“既然你反悔,那我也可以反悔。”语气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调皮。
谢青瑜揉了揉眉心,大步向前一把抱住她,左手伸进空荡荡的袖口,迅速且准确地抓住她的右手,与她的五指交缠在一起。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睫胡乱眨动两下,范晴雪这才意识到谢青瑜已经反客为主。
右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脑袋也在他大掌的按压下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呼吸和心跳瞬间加速。范晴雪扭动身体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出他温暖有力的怀抱,鼻腔充斥着淡淡的雪松味,有些上头。
所以,她刚才为什么要撩他呢?
“还是我来帮你取暖吧,你不是一直怕冷吗?”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电影院门口有一对路过的情侣,小声地议论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虽然改革开放后人们的观念也渐渐开放了,但是像这样公然搂搂抱抱的依旧是少数,情侣间最多在街上牵牵小手。
范晴雪推了几下他,没有推开,不由得从他的胸膛中扬起晕染着红霞的脸蛋,小声说:“你快放开我。”
谢青瑜顺从地松开手臂,怀中娇软的躯体撤离,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填补不满。
略显遗憾地皱皱眉峰,谢青瑜扭头不悦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
凌厉的视线惊得她们心头一跳,不敢再多说话,低着头匆忙离开。
自始至终,谢青瑜和范晴雪交握的手都没有松开。
“走吧,进去看电影,你不是想看一部浪漫点的电影吗?同事们给我推荐的这个《甜蜜的事业》。”
之前电影院里放映的大多是《红灯记》《决裂》等抗战片或者思想宣传片,范晴雪不是不喜欢看,只是看多了觉得有些审美疲劳而已。
从电影院出来,范晴雪耳边回响着“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的旋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后还是把时间安排在学习交流上吧,不要浪费时间看电影了。”她委婉地提醒谢青瑜,实在是欣赏不来现在的电影。
谢青瑜揉了揉范晴雪的头发,眉宇间缀着沉甸甸的情绪,显然也被电影里的某些情节雷到了。回顾一下剧中想表达的主旨,他斟酌了数秒,“以后咱们只要一个孩子就行,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眼波流转,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透过电影考虑到他们结婚以后的生活,范晴雪低头翻了个白眼,选电影选到一个解放妇女思想的计划生育宣传片,谢青瑜恐怕对“浪漫”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况且,“我可没说要嫁给你,更别说生什么孩子了。”
谢青瑜放在范晴雪头发上的大掌一顿,垂眸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音调微扬:“你不想结婚?难道一直是在跟我耍流氓?”
哦,对了,现在遵循的是“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范晴雪头疼地扶扶额头,“你知道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和我生孩子?”谢青瑜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你不想生就不生,咱们去领养一个孩子也行。”
范晴雪气的鼻子差点歪了,她是在讨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吗?连一个求婚仪式都没有,还妄想着和她结婚,哪有这种美事!?
“呵。”
一声浅浅的笑声似碎玉一样落入耳蜗,范晴雪一怔,才慢慢回过味来,原来他是故意的。
“好啊,你敢戏弄我,我不理你了。”
昏黑的天幕下沉,混杂着时断时续的寒风,让范晴雪不禁瑟缩一下,跺了跺脚,她不高兴地压下唇角扭头就走。
谢青瑜见状,连忙迈开长腿追上她,隔着大衣的衣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我道歉好不好,美丽的小范同志,请不要生气了。”明知范晴雪在耍小性子,谢青瑜却愿意配合着哄她。
“哼,既然你开口道歉,那本姑娘就大方地原谅你。”轻哼一声,范晴雪微微抬起下巴,眼眸清亮,哪有半分生气的影子。看到谢青瑜有些紧张的样子,她唇角一个没绷住,笑了。
无奈地摇摇头,谢青瑜一向冷淡的脸上为她牵出一抹温暖的笑容,瞬间有股阳光普照、春暖花开的味道。
两人默契地避开“结婚”和“生孩子”的话题,找了个国营饭店吃晚饭,然后边走边聊慢慢回了清大。
本来祁沛韵计划亲自下厨欢迎范晴雪过来,但是谢青瑜委婉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表示想单独和范晴雪多相处一会儿,这才救下了他们的胃。
范晴雪找到刘曼殊和刘曼丽两姐妹,暂时在以前的宿舍借住一晚。回到大学时期的宿舍时,范晴雪受到了曾经舍友们的热烈欢迎,尤其是朱俊同小朋友,开心地张着小嘴,“阿,阿”地叫了两声。
把手里给她们带的水果和点心放在书桌上,范晴雪笑着摸了摸朱俊同的小脑袋,“小朱同志最近有没有乖乖的啊?”语气一本正经。
朱俊同向上举了一下自己的作业本,声音脆生生的,“有,乖乖。”他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成绩不错,在清大气氛祥和的环境中渐渐抚平了被父亲带来的伤害,慢慢可以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流畅。
范晴雪半蹲下身体,接过他的作业本,注意到他不仅字迹工整,没有胡乱涂抹的现象,而且一整页的习题基本全答对了。
“乖孩子是有奖励的,当当当~”
说完,范晴雪从红漆皮的手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朱俊同。
朱俊同回头看了景悦一眼,见景悦轻笑着点头,才咧开嘴高兴地接过巧克力,“谢,谢谢。”
等朱俊同趴在桌上继续写作业,刘曼丽才抱着枕头和被褥过来铺在她原来的空床上。
“这是我妈帮我做的新被褥,今天先借给你用。”
“谢谢曼丽,我自己来吧。”范晴雪微微一笑,自己动手把被褥铺整齐。
夏萱坐在范晴雪床前,眼睛发光地盯着她,“你在红福日化厂研发的香水,我和姐姐一人买了一瓶,真好闻,学校里也有很多女生在用呢。”
范晴雪正在脱外套的手一顿,眸光清澈地回望她,“说起香水来,我们厂最近研发了一款新香水,我正准备送你们一人一瓶呢。”
“别,太贵重了。”刘曼丽皱起眉头,瞪了夏萱一眼。
夏萱是宿舍里除了范晴雪以外年龄最小的,为人除了有些爱占小便宜外,没有别的缺点,刘曼丽她们也就懒得跟她斤斤计较。
对于夏萱的小心思,范晴雪不在意地耸耸肩,“我是红福日化厂研发部的主任,一人送你们一瓶试用装还是没问题的。”
“还是咱们小范同学大方。”夏萱见有便宜可占,立刻眉开眼笑地恭维起范晴雪。管它是试用装还是正装,只要是免费的就好。
斜着扫了夏萱一下,刘曼丽撇撇嘴,“不能白占你便宜,这样吧,我们掏钱买好了。”
将脱下的外套挂在床柱上,范晴雪语调轻柔,“别和我搞得这么生分,如果你们实在不好意思收,不如以后毕业选意向单位时填我们厂的名字好了。”红福日化厂会发展壮大,到时候必定会缺少优秀的人才,拿几瓶香水换几个人才,不亏。
“没问题,我和我姐肯定去。”刘曼丽想也不想地说道,顺便用屁股挤走夏萱,自己坐到4范晴雪床前,眨眨眼睛,“小范主任。”
范晴雪好笑地弹了她的脑壳一下,“瞎叫什么。”
“我提前适应一下嘛。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呢,小范主任记得给我们留好位置啊,别等我们好不容易毕业了,你们厂里又不招人了。”刘曼丽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范晴雪,亲昵地抱住她一只纤细的胳膊。
笑闹了一阵,刘曼丽无意间提起一个人。
“你还记得顾志鸿吗?听说他被遣返回农村后又勾搭了一个女知青,今年不是大规模开放知青返城名额了吗,于是顾志鸿抛弃农村的媳妇和一岁多的儿子,拉着女知青私奔回城了。”
说到这里,她的嗓音顿了一下,“他俩刚跑到县城,就被他媳妇和他岳父给堵了,按住他一通乱揍,一不小心把他的腿给打折了。”
“是中间那条腿。”刘曼丽冷漠地补充一句。
范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