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日化厂是临景市四个国有工厂中规模最小的一个,工人人数甚至连500人都凑不齐。
新创办的香皂生产车间被安排到原本库房的位置,库房里的材料和产品不多,搬起来也不费工夫,大概只用了不到一天就给清空了。
原有的肥皂车间和甘油车间合并,甘油车间成了新的库房。
由于香皂车间是新办的车间,许厂长并没有面向外界招工,而是从本厂的员工中选了150人调到了新车间,再加上给财政部那里的7个工人名额,一共是157人。
许厂长带着范晴雪和唐仁锦过来给他们开动员大会时,就看到了这157人站在操场上或围成一圈聊天或追逐笑闹的模样。
看着范晴雪眼尾上扬,嘴唇微勾的模样,许加不知为何从她完美的微笑表情中读出了一丝冷意。
许加向后伸手,他的侄子许秘书连忙递给他一个扩音器。
“喂喂?”打开开关试了一下音,确定音量和音质没问题后,语气严肃地说,“大家安静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香皂生产车间的领导。”
说着,冲范晴雪点点头,“这位是香皂车间主任范晴雪,大家鼓掌欢迎。”
范晴雪就着他的话向前迈了一步,和他们挥了挥两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操场上的众人看到新主人竟然是一个小姑娘,不少自持资历的老员工发出阵阵“嘘”声,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没有一点诚意,倒是议论声越来越大,搅得操场跟养鸭场一样乱。
范晴雪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挥完手立刻退了回去,面上依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无妨,不服气好啊,有人不服气她才好下手整治一下他们,顺便杀鸡儆猴。她有100种方法可以管的他们服服帖帖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抗不扛得住。
想到这里,范晴雪唇畔的弧度越发勾人几分。
许加莫名打了一个哆嗦,怕工人们惹怒范晴雪,大声喊了一句“大家安静!”
“你们别看这位小范同志年纪小,她可是咱们厂唯一的香皂研发员。以后她说出的话就代表是我的命令,谁要是敢不听她的话,就是和我作对。”
似乎是被许加的话震慑住,操场一下子安静不少,大家只不过大声转小声,私底下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许加无奈,继续介绍道:“这位是香皂车间的副主任唐仁锦,以前在肥皂车间当副主任,相信大多数人对他都不陌生。大家鼓掌!”
唐仁锦虽然以前是副主任,不过身份尴尬,没有实权,大多数肥皂车间的工人只把他当透明人看,所以大家的态度也不够热情。
工人不给面子,弄的许加尴尬地挠挠头,“下面由你们的新领导讲话。”
挑挑眉,范晴雪给唐仁锦使了一个眼神,唐仁锦接收到她的指令后撇撇嘴,拿过许加手里的扩音器,轻咳两声。
“今天召开的动员大会,我认为对香皂车间未来工作的开展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香皂的生产对咱们日化厂来说即是机遇又是挑战,为了不负市领导和厂领导的重托,我们必须锐意进取,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向时间要总量,向进度要质量,向质量要效益’。”
“为了加强管理,明确落实各项任务,下面我公布几条指导规范:……”
唐仁锦拿过自己昨天重新抄了一遍的惩罚条例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声音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罚款内容一出,操场上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不满的声浪一阵强过一阵。
“什么?这些都要扣钱?老子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还不够一天扣的呢。”
“许厂长,你就任由唐副主任胡闹吗?我工作快20年了,就没听说过还要扣钱的条款,不会是厂子发不出工资,所以拿我们开刀吧?用我们的罚款去填窟窿,你们可真是好算计!”这是资深的老员工,对范晴雪“嘘”的最大声的一个。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这儿了,还不如回我的肥皂车间混吃等死呢,起码每个月固定的24块钱不会无缘无故的被扣走。”
听着他们接连不断的抱怨声,唐仁锦和范晴雪对视一眼,转过头肃着脸缓缓的说,“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如果连这么一些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说明你们不适合香皂车间。”
“什么意思?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就是,被两个小辈压着管,老子今天就不干了,走,回肥皂车间。”那个老员工推推身边同事的胳膊,生气地直接走了,走到演讲台旁边用力白了唐仁锦一眼,“呸,什么玩意!”
唐仁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片刻后视线望向其他人,“有要走的快一点,别等以后罚钱的时候再哭嚎着不依不饶的。”
话音一落,陆陆续续又有30多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满脸不平地走了。
许加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心里有些焦急。尽管昨天是他们三个人商量好了要一开始就震慑住工人,也做了详细的计划,可是真到面临一下子走掉五分之一员工的情形时,许加还是压力倍增。
左看看范晴雪不动如山的微笑,右看看唐仁锦眼睛眨也不眨的冷肃,许加捋了捋胸口,暗叹一口气:自己还是不够淡定啊。
唐仁锦掏出花名册,一脸认真地在所有走了的工人名字后画了一个叉,抬眸,见下面剩下的工人虽然仍有些小声讨论着的,但起码不会大声质疑《管理条例》的内容了。
很好,刺儿头大部分都走了。
合上花名册,唐仁锦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坏人”任务,把扩音器递给范晴雪,是时候该“好人”出马了。
他穿着正装,身姿笔挺地站在那,有种成熟男人的睿智和魅力。
范晴雪微微扬了一下眼尾,把扩音器放在嘴边,声音清甜,“恭喜你们,现在是咱们香皂生产车间的一员了,唐副主任刚才只是读了一下罚款内容,我觉得有点太严格了。不过,”她话音一转,“咱们是个新部门,必须要高标准严要求,做出个样子来给别人看看,证明咱们红旗日化厂不仅能生产出香皂,而且还能生产出比省城日化厂还要好的香皂!”
省城日化厂要办分厂结果没看上红旗日化厂的事在厂里传遍了,大家都是临景市市民,在日化厂又工作了很多年,对这里很有归属感。事情一传出来,好多工人都憋了一股气,想要证明他们日化厂有多好。
范晴雪稍微利用了一下他们寻求认同的这种心理。
“当然,咱们香皂车间除了惩罚,必须还要有奖励,用来鼓励优秀的员工和人才。”她重复了一遍奖励机制,没等她说完,下面的工人就爆发出了空前的热情,大声欢呼着。
只要不违反那六条管理条例,每个月就能多得好多钱,说实话,新的管理条例并没有那么严格,稍微注意一下,大家都能做到。
有人轻轻咽了咽口水,看着范晴雪的眼神就像在看散财童子。
哎呀,咱们小范主任真是人美心善啊,奖励起员工来真大方,以后这个主任的位置必须让她坐,要不然除了她,他们估计再也碰不到这么大方的人了。
“小范主任,你说话算数吗?”一个大婶高声问道。
“当然算数,从下个月开始发奖金,厂里没钱的话,我自掏腰包给你们。”她扬起微笑回应道。
即使是自掏腰包,后面她也会和厂里要回来的,不要想占她的便宜。
得到范晴雪肯定的答复,操场上的工人热情高涨,摩拳擦掌地准备投入工作。
被当成背景板的唐仁锦失笑地摇摇头,掀起一侧唇角,下一秒,他飞快地低下头,把脸上多余的表情去掉。
他现在是“严酷冷硬,不近人情”的唐副主任,能不笑尽量不要笑。
许加发现大家的态度转变的很快,很顺利地接受了小范主任,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小范可真有本事。”
“我给大家重新划分一下工作小组吧,每个小组由组员们推选出一个小组长。”
范晴雪为了防止走财政部关系新入职的7个人抱团,索性直接把她们打乱分到另外的几个组里。
柴新抱着手臂不耐烦的等着分组,昨天她去找舅舅要举报范晴雪,结果舅舅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她问“你不会刚去就得罪她了吧?”
他眼底神色复杂,知道自己的外甥女娇纵跋扈,经常得罪人,没想到她都这么大了,还是做事不过脑子。人家要是没点真本事,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当了负责人?
叹了一口气,他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只摆摆手打发她走。
柴新面对舅舅冷淡的态度有些委屈,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回家了,睡了一觉之后这种委屈直接扭曲成了对范晴雪的敌视。
“你去那组。”范晴雪对着刚才唐仁锦做好标记的花名册井然有序地开始分组,到了柴新身边时,手指往第一组一指。
“我不想去那组。”她直接盯着范晴雪,看都没看是哪个组就随口拒绝。
范晴雪放下手中做记录的笔,轻轻眯起眼,笑容甜死人不偿命,“那你想去哪个组?”
知道柴新纯属没事找事,范晴雪就顺着她的思路询问她的意见。
被范晴雪突然的柔顺弄的一愣,讷讷了一会儿,柴新想不出来她为什么不按套路跟自己杠,不杠的话自己还怎么找事啊,真是郁闷。
回过神来,柴新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准备以后重整旗鼓,再找机会找茬,今天暂且放过她。
范晴雪点点头,抬起笔把柴新的名字添到了第一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