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人就这么眼巴巴地在医院里等着。
一家人等到夜幕降临,终于等到郁长洱离开了。
两个老人家被孩子们扶着,终于走进了郁妈妈的病房里。
病床上的郁妈妈,看起来十分年轻,就仿佛躺在床上这些年,丝毫没有老去。
邱奶奶一看见那张和邱太真很相似的脸,就知道真的找到了。
一家人在病床边围了一圈。
情绪都十分激动。
两个老人家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找到了……找到了……太好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郁长洱的保温水杯落在妈妈床头柜了,又折返回来取。
郁长洱一拉开门,愣住了。
她看见了邱老师和邱局长。
“请问……那个……我……”
郁长洱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说好慢慢来,不要吓到孩子们的邱家人,一下自救曝光在了阳光下。
邱太夕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朝郁长洱跑去,牵起她的手,“郁长洱,你听我说……”
邱太真也走过去,这两个人都是和郁长洱打过交道的。
“郁长洱,我们有话跟你说,能跟我们出来一下吗?”
郁长洱一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大群人围着她妈妈哭什么呀。
邱太真看出来郁长洱的担心,“他们是我的家人,你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妈妈的。”
郁长洱犹豫了一会儿,看见其中有两个老人家,点了点头。
“那你们快点,我妈要静养。”
郁长洱跟着他们俩出去了。
邱太夕眼中有泪光,“郁长洱,你听我说。我家在我父母那辈,丢过一个孩子。”
几个关键性信息一经抛出,郁长洱立刻明白了。
邱太真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的脸,和你妈妈是不是很像?
我们做过亲子鉴定了,她就是我爷爷奶奶丢了女儿,是我爸的亲妹妹。”
郁长洱有点腿软。
脑海里,童童大叫,“郁朵朵!别怂!听他们说下去!”
郁长洱:“我只是有些消化不了,这事儿你也不知道?”
童童:“我也不知道,世界那么复杂,我能收到的信息也是有限的。”
邱太夕心疼地扶着小姑娘。
“太真就是看到你妈妈的脸,才会怀疑的。
我们家找她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为此受尽了煎熬。”
邱太真蹲下来,仰视着小姑娘,露出一个微笑,“郁长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表哥。”
邱太夕也顺势抱着郁长洱,“我也重新自我介绍,我不仅仅是是你的老师,还是你的表姐。”
旁边靠着一个人,帅得很痞子气。
“长洱,我也是你的表哥,邱太三。”
郁长洱的目光顺着他们说话,一个一个无措地按过去。
蹲着的邱太真轻轻拉起郁长洱的手,“你还有一个大表哥,我亲哥,邱太杉,常年在南极科考。”
郁长洱的反应始终很无措。
邱太夕低声,“我知道一时间让你接受很困难,没关系,我们不急。”
邱太三走过来,站在郁长洱面前,配合着郁长洱的高度弯腰。
“我们会向你证明,我们会是称职的哥哥姐姐。”
现在,要回病房去。
病房里,两个老人家忐忑地坐在沙发上,一看见郁长洱进来,立刻挣扎着要站起来。
长辈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善意,甚至看起来有些讨好地看着郁长洱。
郁长洱第一次仔细地看着两个老人家。
邱爷爷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现在眼中只有着忐忑和关爱。
邱奶奶一看就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
这就是妈妈的亲父母啊……
邱奶奶久久地看着郁长洱,嘴里不断轻轻地说着,“真好,真好……”
郁长洱看着两个老人家,眼泪也慢慢落下来。
即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会涌上一阵委屈。
邱家人严格秉持着“慢慢来”的原则,留下一个邱太夕陪着郁长洱,其他人虽然不舍,但还是离开了。
邱爷爷离开的时候,又走回郁妈妈床边,颤颤巍巍地摸了一下郁妈妈的额头。
“囡囡,爸爸走了。爸爸明天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噢。”
邱爷爷是江南人,这是他们的方言,叫小女娃,就叫囡囡。
郁长洱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邱太夕一直揽着郁长洱。
时间越来越晚,看护阿姨已经过来了。
最近是郁妈妈的关键时期,她反倒越来越轻松。
邱太夕跟着郁长洱回到了家。
当天晚上,她告诉郁长洱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郁长洱犹豫再三,在童童的鼓励下,也告诉了邱太夕郁家这些年的经历。
邱太夕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没有她想的那么艰难。
两个毫无关系的家庭,因为一桩血缘,现在融到了一起。
郁长洱打电话告诉了郁老爹和霍深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邱太夕和郁长洱一出门,就看见了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霍深见。
不知道呀站着多久了,还在跟公司打电话。
邱太夕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首富。
果然是好看得惊人。
邱太夕立刻识趣地先走一步,八卦地回头看一眼的时候,正巧看见郁长洱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首富先生的窄腰。
霍深见挂断电话,转身回抱住郁长洱。
郁长洱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几乎没掉什么眼泪。
一见到霍深见,所有的眼泪都再也忍不住。
嚎啕大哭。言言
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
最包容她的人,最让她觉得心安的人,在发生事情最想见到的人,终究还是霍深见。
邱太夕躲在楼道边偷偷看。
霍深见一遍一遍轻轻抚摸着郁长洱的脑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在。”
“朵朵不怕。”
“没关系的,我都会陪着你的。”
郁长洱在他怀里摇头,“我没事,不是我……”
霍深见看了一眼邱太夕,半抱半拖地把郁长洱带进了屋里。
郁长洱始终不愿意放开霍深见,霍深见就这么让她抱着。
直到郁长洱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语言了。
在彼此身边,就胜过一切语言。
**
郁老爹当天就坐着飞机回来了。
去医院的时候,碰见了邱太夕的父母。
郁老爹能生出郁长洱这么漂亮的女儿,年轻时候也是帅哥一枚。
但这些年奔波忙碌,比几年前老了不少。
郁老爹也大概知道对方是谁。
反而是邱太夕的父母,有点手足无措。
妹妹虽然昏迷了这么多年,但被照顾的很好,连女儿都成长得很好。
人到中年还在打拼事业,两头奔忙,很不容易。
邱太夕的父母再见面前,就知道郁长洱的父亲是个很不错的人,对植物人妻子始终不离不弃,一般人都做不到。
三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
郁老爹很惊讶,他没想到妻子的真正的出身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邱家大舅看着郁老爹的表情就知道,“很惊讶?”
郁老爹点点头,“当然惊讶,都这么多年了。刚结婚的时候,舒宁就说她家里对她很不好,她算是逃到南方来的,为的就是摆脱家里的压迫。”
邱家大舅说到这里有点伤心,“因为那家人家根本就是把她拐去的,哪可能对她好。”
郁老爹从前没破产的时候,也是A市数得上的名流,面对邱家人也并不怵。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舒宁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
医院说马上就醒了。但我也不瞒你们,这些年,我和朵朵听过好几次快醒了,但最终都是失望。”
邱太夕的父母赶紧摇手。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已经很知足了。
能把妹妹找回来,知道她还活着,我们就满足了。
以后我们会和你,和朵朵,一起照顾她。”
“甚至你愿意的话,家里有家庭医生,挪到家里去也可以。
我们都在的。”
郁老爹想了想,“算了,我不想折腾她。就让她在这里吧。
至于和朵朵,这孩子也大了,她愿意认你们的话,我肯定不拦着。
多些人疼她,我也高兴。”
邱家大舅连连说谢谢。
病床上,郁妈妈的两个手指又动了动。
**
从那天之后,邱爷爷邱奶奶天天来看郁妈妈,白天一坐就是一整天。
什么也不做,两个老人家就坐在郁妈妈的身边,一左一右陪着她。
这天,两个老人家又来了。
邱奶奶摸摸郁妈妈的额头,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囡囡,你看妈妈给你带来了什么?”
邱爷爷笑着接话,“你妈妈给你带的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书。
你猜爸爸给你带的是什么?”
这回轮到邱奶奶接话,“你爸爸给你带的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小象,你小时候都要抱着睡觉的。”
邱奶奶缓慢地坐下,手捧童话书,把老花眼镜从眼镜盒里拿出来戴上。
童话书的书页已经泛黄了,但保存得十分完好,一点褶皱都没有。
老人家如今看东西已经不太清晰了,眯着眼睛,慢慢地念。
“从前,有一个小国家,国家的国王勤政爱民,于是上天赐给他一个漂亮聪明的小公主……”
邱爷爷在旁边拿着刀削苹果,削完了,递到邱奶奶嘴边,喂她吃下去。
邱奶奶笑眯眯,“谢谢老头子。”
邱爷爷一边吃,“不客气。”
邱奶奶每天来念一个故事,像小时候抱着怀里的小娃娃一样,轻轻一遍一遍抚摸郁妈妈的脑袋。
“囡囡,囡囡,妈妈知道你听得到。
你回家了,你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了。
爸爸妈妈盼着你醒来呢。”
郁长洱一直站在门口,偷偷地看着。
不敢进去。
郑彬远远地望着郁长洱。
他知道郁长洱有个十分相爱的未婚夫,而且比他优秀比他年轻。
心里的那点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小火苗,很快被理智强行掐灭了。
郑彬走过去,“怎么不进去?”
郁长洱回头,把门关上,摇摇头。
“其实,我担心会让老人家失望。”
郑彬微笑,“他们不会失望的。”
“为什么?”
“因为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一切都已经很好很好了。”
郁长洱跟着郑彬走,郑彬给了她一杯咖啡,靠在桌边。
“你知道丢了孩子的父母,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他们害怕孩子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受苦。
过得很凄惨。
只要脑海里有这种可能性,就没有办法好好生活。”
郁长洱点点头,郑彬继续说。
“阿姨虽然变成了植物人,但好歹过得是还算正常的生活。
虽然在那个家里过得不好,但你爸爸待她很好。她还有你。
这对于邱爷爷邱奶奶而言,已经是上苍开恩,最好的结果了。
多的,他们不会去肖想了。
能够一直陪着你妈妈,他们就觉得很幸福了。”
郁长洱听了之后,舒心了一些。
“他们的心态,和我跟爸爸的心态不一样。”
郑彬点头,“就是不一样的。”
郁长洱再回去看,看到两个老人家脸上那种满足的笑容,望着她妈妈疼爱的目光,明白了郑彬的话是对的。
邱爷爷邱奶奶走之后,郁长洱进病房坐在她妈妈身边,小声说。
“妈妈,你听得到对不对?
你的爸爸妈妈,他们找到你了,也在等着你醒过来噢。
这一次,你一定可以的,朵朵相信你。”
邱爷爷邱奶奶每天来了一个多月了。
这段日子里,郁长洱的毕业论文和答辩都已经完成了。
郁老爹的生意在郁深集团和邱家的帮助下,生意也渐渐上了正轨。
郁妈妈的病房,越来越像个儿童房。
桌子上摆的不是儿童书就是粉嘟嘟的小玩具。
墙上还贴上了各种各种的小孩子喜欢的装饰。
邱爷爷邱奶奶在病房里,轻轻地拍手唱儿歌。
几十年不唱了,歌都走调了。
邱家三兄妹,郁长洱霍深见都在门外。
一首歌唱完,邱爷爷邱奶奶都有点累了。
就在这时,病床上郁妈妈的眼睛边,滚落下一颗泪珠。
邱爷爷看见了,从凳子上一下子蹦起来。
紧接着,病床上昏迷了十几年的郁妈妈,弱弱地发出一声呜咽。
门外的小辈们全部冲了进来。
郁长洱扑倒病床上。
郁妈妈的嘴巴又蠕动了一遍,眼泪再次滚落一颗。
“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