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五了,月亮又圆又大。
月色下,郁长洱吃力地拖着行李箱,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稍稍的狼狈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这些年,她已经出落得越来越标志。
郁长洱如今的家安在帝都了。
是一套面积一百五十平的老房子。
没有电梯。
楼道里有两个感应灯。
从三年前开始,郁家的生意越来越差。
一年前彻底宣告破产。
郁爸爸所有的资产都拿去还债之后,剩下一千多万。
A市是华国仅次于帝都的大城市,房价同样居高不下。
治疗郁妈妈这个病最好的公立医院在帝都,就在那时给出了入院名额。
父女俩一合计,索性搬到了帝都。
一千多万,刚好买了九城街繁华地段的一套老房子。
虽然是老房子,但内部专修不错。
比起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安定下来的郁家,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就只是这个城市里最普通不过的家庭了。
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日子。
郁爸爸拿着电筒,早就在楼梯口等着了。
一看见郁长洱便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大箱子。
“朵朵累坏了吧?”
“箱子里放的什么,这么沉的?”
郁长洱的手一得到解放,立刻甩。
青葱的手指都红了。
“公司的样品,经理都放我箱子里了。
周一上班还要带去公司呢。”
郁爸爸冷哼一声,“难怪带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实习生去。
根本就是带着个苦力。”
郁长洱失笑,灯光下,小姑娘的笑容比花蜜还甜。
“我就是可辛苦了。
爸爸明天给我做饭。”
“爸给你做。都做。”
郁家父女俩说笑着回到了家里。
郁长洱洗完澡出来,已经十一点半了。
一看见郁老爹强打着困倦,小鸡啄米了还坐在沙发边,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郁爸爸揉揉眼睛,“朵朵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郁长洱无奈坐下,“十一点半了,你就放过我吧。”
郁爸瞪她一眼。
“爸爸明天中午的飞机,早上起来给你做完饭就得走,现在不说,明天爸爸走的时候你都没起。”
郁爸爸这几年两地奔波,长了不少白头发。
虽然他破产了,但郁老爹从零做起,到这个年纪也不放弃。
几年下来,已经有了一家小公司。
虽然和以前的集团比是蚂蚁和大象的距离。
但老头很有干劲。
郁长洱心一软。
“你说吧。”
“你们公司市场部的程经理,很喜欢你,你知道吧?”
郁长洱一窒,反而笑了,“那叫什么很喜欢呀。
我进这家公司统共才两个月。”
“你别胡说,爸爸观察了一下,程经理人不错,三十岁不到,能做到一家公司的部门主管,年轻人有前途的。”
郁老爹说起这个就来劲儿了,“朵朵你要相信爸爸的眼光,爸爸给自己挑女婿眼光一直很好,还能害你吗?”
郁长洱忽然沉默了。
郁老爹自知说错话了。
他上一个挑中的女婿,如今已经……
“朵朵,你老实告诉爸爸,你是不是还没有忘记……他呀?
大学里这么多优秀的男孩子追你,你一个都不答应人家。”
郁老爹说话很小心。
前任准女婿的名字,是他们家的一个禁词。
这几年风水轮流转。
郁家倒了,霍深见重新回到了顶峰。
郁长洱摇摇头,表情坦诚,“这倒没有。”
这是真的没有。
已经太遥远了,不在念想之中了。
而且,她当年那么狠。
他要是见到她,只怕会毫不犹豫地掐了她生路吧。
“爸,你放心,我没那么天真。”郁长洱揉揉鼻子,修长的腿团在沙发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边必定已经有了贴心的女友。
“那就好,爸爸就怕你钻牛角尖。
虽然不知道你俩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儿,但这一切都过去了。
人需要往前看。”
“我明白的,爸爸。”
“明白明天晚上就给我相亲去!”
郁长洱:……
“你认识个新朋友,也不是坏事儿。”
“可我们是同事,一旦出问题,抬头不见的,尴尬啊。”
郁老爹叹气,“你也快大学毕业了,大城市里年轻未婚男人就这么多,比女孩子少多了。
爸爸一半的时间都不在帝都,你妈妈又是这么个情况。
你要是遇到点什么事情,连个帮你的人都没有。
你让爸爸怎么放心?”
“谁说没人帮我,向轩不都是能帮我的人吗?”
向轩,当年的小蓝毛少年。
他大学和郁长洱考到了一个学校,索性毕业后打算留在帝都发展几年。
其余的彩虹少年们,成绩都不行,全部被家里送出国了。
也快回来了。
“哼,他要是你男朋友,爸就放心了。
不是的,乖乖相亲去。”
郁长洱拗不过唱念做打俱佳的郁老爹。
尤其是他恨不得眼泪汪汪说他不在的时候就郁长洱一个人在帝京,老模样看了让人心酸。
“行……吧,我明天去……”
“嘿嘿。睡觉去咯!”
郁长洱:……臭老头。
郁老爹落魄了,倒是比以前更加积极。
“朵朵,你要加油哦。爸爸也会加油的。总有一天,爸爸能让你重新变成千金大小姐。
你再等爸爸个……区区三十年就够了。”
郁长洱笑着把老爹推进他房门。
“那不是千金小姐了,是千金大妈。”
如果说以前的生活是一场灿烂但终将落幕的美丽的梦,那现在就是脚踏实地落到地上了。
郁长洱回到房间,跟室友小安发短信。
“我爸逼我明天去相亲,还是跟公司里的同事。
惨呐。”
手机很快得到回复。
“要不要姑奶奶出场帮你搅黄了?说吧,什么类型的男人。”
郁长洱嘴角扬起,打字。
“三十岁,帝京本地人,家有两房,长相普通,有秃顶趋势。”
信息过来:“这种男人能拿下你郁大小姐?”
小安也是帝京本地人,家里有几家公司。
虽然在权贵满地跑的帝京算不得什么,但最起码生活很富足。
“我爸逼的,没办法求支招。
怎么样才能既不得罪他又拒绝他。”
信息过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前男友?
略痴情哦郁大小姐。”
小安从向轩嘴巴里知道了郁长洱有一段很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史,但更具体的信息一点都套不出来。
郁长洱丢了手机。
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人问她是不是还喜欢霍深见了。
这是她近几年之内听到这个名字最多的一天了。
郁长洱认真打字,“没有。避之不及。”
手机铃声响了。
郁长洱接起来,小安的声音震了她耳朵一跳。
“什么叫避之不及?你前男友在帝京?!你俩在一个城市?!”
“你要去相亲他知道吗?他就无动于衷?”
郁长洱:“你想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这些年不谈恋爱是为了……?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大痴情种子”吗?
郁长洱深吸一口气,“算了,明天我自己去相亲。”
小安:“为了证明你已经忘记前男友了?
欲盖弥彰哦郁长洱。”
“向轩说你前男友很帅的,这个相亲男能比得过吗?
你会不会越看越觉得还是前男友好?”
郁长洱不顾小安的滋哇乱叫,果断地挂了电话。
“再见。”
当天晚上她做梦了。
睡得不好。
大约是白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郁长洱飘到客厅。
脸色不好。
“干嘛,没睡好啊?”
年轻男音在餐桌边响起。
“大清早的,你怎么在我家?”
郁长洱捂着额头。
“什么大清早的,十点都过了。朵朵你太能睡了。
小安说你今天要去相亲,我过来陪你。
郁伯父在家的时候我就来了。”
向轩,如今已经不是蓝毛,他身量高,喜欢打篮球,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们欢迎。
大学期间换了好几个女朋友。
最近三个月都在空窗期。
于是经常来骚扰郁长洱。
这么多年两人熟得跟兄妹一样,郁长洱头发很乱直接在他面前坐下。
“你们俩八不八卦,我就去相个亲而已。”
向轩在吃郁爸爸给郁长洱炒的菜,放下筷子,抬头,正色道,“错,是迈出第一步。”
郁长洱摇头,又来了。
“你说生物系那个姓郑的,虽然没我帅,没我有钱,但好歹也是个校草。
人家追了你三年,你愣是不动心。
还有数学系那个姓刘的,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这么多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还只对你一个人专情的人追你,你都不肯。
你说你不是心里有人是什么?”
郁长洱抢过向轩的筷子。
“你少含沙射影了。”
“郁朵朵,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是你哥。你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
向轩规劝郁长洱,弹她额头,招来郁长洱白眼。
“我知道,年少时遇到那样闪耀的人,这辈子以后看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比较。
但那个是真的不行了。你不能把自己蹉跎进去。”
不要说郁家破产了,没破产都遥远得很。
“你今天来到底想说什么呀?”
郁长洱最近的耳朵快长茧了。
“我想说,你不许敷衍了事,哥下午带你出去,好好打扮打扮。
看不上哥给你介绍更好的。
但你必须摆正态度。这一步总要跨出去的。”
郁长洱不情愿地点点头。
“听见没有郁朵朵?”
“听见了!”
下午,郁长洱被向轩带去了专门的造型店。
从头发到鞋子,全方位包装。
“向少,您看看?”
帘幕拉开,一个女孩子走出来。
浅黄色抹胸拖地长裙,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甜得滴水。
郁长洱原本就长得好看,只是平时不太化妆。
化妆师抓住了郁长洱自身的特点,妆容偏向清新甜美。
如今这么一打扮,仿佛把她骨子里的甜腻都勾到了明面上。
看人一眼,都觉得是娇嗔。
这么甜腻腻的漂亮小姑娘,不信嫁不出去!
向轩眼睛一亮:“很好,出击吧郁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