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看向门内的沈觅。
穿着深衣的少女明显是从睡梦中被惊醒,此时却镇定自若地品茶。
沈觅手指搭在茶盏上,颇为闲适地笑了一下,偏过头去和一旁的云霏说着什么。
面前的刺杀仿佛一场儿戏,她连神情都没有变化过一点。
门外守着的黑衣人两柄长刀织就滴水不漏的防守,将正前方的箭矢尽数阻挡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尸体间的这道利刃。
越棠没有动作。
月光下澈,折青居中更明亮了些,光影错乱斑驳,透过松柏的月光被打碎洒在越棠侧脸,辨不清他的神情。
尸体间的那只手轻轻动了一下。
只待将机关按动到底,这个无人注意的铁箭就会离弦,直指堂中那位关系他性命的公主殿下。
越棠垂下眸。
那只手慢慢扣紧。
越棠再抬眸时,便将手放在轮椅两旁,直接驱动轮椅到门前。
沈觅被声音吸引了注意,看到越棠,立即将茶杯放到一边,皱了一下眉。
“小棠?”
越棠衣衫凌乱,全然不见白日的端正雅致。
沈觅眉心蹙着,起身走近了一些。
她已经让云霏加了人手护在越棠厢房周围,他怎么出来了?
沈觅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见越棠扶着门扉,将完好的右腿踩在了地上,随即左腿随着落下。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
“殿下小心!”
沈觅一愣。
越棠在他身前不到一步,他忽然朝着沈觅倾倒过去,挡在了她身前。
沈觅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住他,于此同时,一道破空之声随之乍响。
她立即看过去。
远处濒死的死士手臂无力垂下,一道弩.箭直直射过来。
沈觅身侧又一名黑衣高手出现,重剑往前一拦,弩.箭直接被拦住去向,斜擦着剑身没入石阶下的泥土中。
越棠扑在她身前,沈觅立即接稳了他,被忽然而来的冲劲往后带了两步,云霏连忙在沈觅身后扶了一把。
不远处的死士被尽数制住,黑衣卫很快过来清扫院中的尸身。
沈觅抱着越棠,这一刻着实懵了一下。
越棠这是……
替她挡箭?
沈觅早就习惯北朝时不时的刺杀,她身边的侍卫和高手更是习惯。
越棠那么小的年纪,沈觅根本没想让他接触到北朝的事。
遇到夜袭,越棠在房中睡觉就足够了,反正没人能靠近得了这几间寝室。
小越棠却出来了,还想为她挡箭?
沈觅还没来得及有别的情绪,就见怀中越棠额上出了几滴冷汗。
她惊觉,越棠的腿还没恢复。
沈觅立时将别的事情都丢到一边,急忙直接将越棠抱起来往房中去。
屏风旁边是一方软榻,沈觅立刻小心将越棠放上去。
云霏跟过来,沈觅疾声道:“快去请大夫!”
越棠躺在塌上缓过了一口气。
小腿的刺痛也慢慢平息下来。
他看了看门边出现的两名黑衣高手,那两人只停留了片刻,便又隐退到暗处。
越棠目光追随这两人,直到再看不见一点痕迹。
尚且不知沈觅身边实时跟着几名这样的高手。
越棠看到沈觅焦急的神情,抬手轻轻扯了扯她袖口。
沈觅立即蹲下身,皱着眉问:“腿怎么样?”
小少年脸色白了一些,额头沁着冷汗,却轻轻弯了一下眉眼。
“就疼了一下,小棠没事。”
沈觅抿唇,不太相信。
越棠扯着她衣袖小小地晃了一下。
外面清洗院落的声音大了一些,越棠的音色又清又冽,声线却带着南朝特有的软糯,在嘈杂中便如淙淙的溪流,舒缓又清晰。
“真的没事,殿下不要担心。”
沈觅心情有些复杂。
她淡定是因为前世经历地多了,她清楚自己身边的防守水平应付小场面如同吃饭喝水,可是她身边的高手还从未出现在人前过。
越棠不可能知道她身边究竟有多强的防守。
万一挡不住那支箭呢?
沈觅深深呼吸了一下。
越棠仰头看着她,笑意盈盈。
“还好殿下没事,就是小棠大惊小怪了。”
看到越棠此时完全不在意方才挡箭的模样,沈觅忽然有些生气。
“腿还没好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不知道危险吗?就不担心你自己会没命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越棠却只笑着看她。
沈觅气也没办法气。
云霏看着越棠的目光缓和了些,抬手戳了戳沈觅手臂。
“殿下,大夫还请吗?”
“请。”
“殿下,真的不用了。”
沈觅和越棠同时出声,越棠笑着看她:“小棠真的没事,就不用再麻烦了。”
沈觅没有应声,她脸色并不算好看。
越棠有些茫然,他拉着沈觅的衣袖没有放手,软着嗓音问:“殿下生小棠的气了吗?”
见越棠确实没有再忍痛的模样,沈觅皱着眉先放云霏去外面处理这次夜袭,随后便索性搬来一方矮木凳坐到越棠身边。
她今日非要好好告诉越棠,他的安全同样重要。
看着越棠,沈觅面无表情,神情丝毫没有软下,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越棠笑了一下。
“那殿下不生气就好。”
“……”
沈觅难得被小越棠噎了一下。
看着沈觅,越棠笑容更大了一些。
沈觅对着现在的越棠也说不来重话,越棠手中还拉着沈觅的衣袖。
他轻轻晃了晃。
“小棠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越棠神情认真又真诚:“可是小棠不能看到殿下陷入危险什么也不做。”
沈觅没有说话。
越棠继续道:“就算知道小棠没什么用,可下次看到,小棠还是会这样做。”
沈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棠声音轻柔,他说话也向来都是有些温吞,和风细雨地,从来不会让人不舒服。
听着小越棠的话,沈觅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她垂下眸去看他。
越棠模样生得极好,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他带着淡淡的笑,神色略带坚持,整个人都好看地不像话。
他也不是一味在她面前妥协,偏偏在这样的事情上坚持,让沈觅心里又觉得心疼又觉得难受。
谁的命都是命,都很重要。
越棠他如今这样纯净又可爱,沈觅忍不住去想了一下前世的越棠。
冷漠、残忍。
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回过神,沈觅看着越棠,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心底的怜惜压过了原本盘桓不下的犹疑。
沈觅回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小棠,你得学会爱惜爱惜自己。”
越棠僵了一瞬。
他低着头,掩着眸中神色,只柔顺地“嗯”了一声。
这次夜袭对于沈觅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等到第二日一早,门外除了有几支翠竹折断换了新的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打斗过的痕迹。
山长听说了此事,专程过来仔细询问了好一会儿,确认沈觅妥善送了那些死士回丽阳,才放下心。
折青居位置偏,昨日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此事,普通学子一早起来照常上课,而家中有些权势的,却从各自的途经里得知了这次刺杀。
甲字书斋中来了几个学子代表各自家族送上问候礼,沈觅在正厅中喝了一上午茶,才将这些人全部应付过去。
柳含章送完便半路从人群中溜出去,熟门熟路去找越棠。
和往日一样,柳含章推着越棠去折青居外,在院外的一片溪流前晒太阳闲聊。
“昨晚夜袭你应该也看到了吧?怎么样,危险吗?我看着殿下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
柳含章好奇。
越棠道:“殿下身边守卫森严,昨日的刺杀并不算危险。”
柳含章点头。
“我猜也是。之前在丽阳,殿下也遇到过几次危险,非但没出一点事,反而抓出来的对殿下不满的人都倒了大霉。”
越棠伸出手,拂下了一旁花瓣上的露水,花瓣舒展开来,他不着痕迹地引着柳含章往下说:“这种事居然还不止一次?”
“可不是嘛,殿下虽然受宠,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信服殿下。”
柳含章叹一口气,道:“我们北朝不像南朝还有几个皇子夺嫡,皇室中只有清晏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身体也不好,陛下今年年纪也大了……”
柳含章忽然发觉自己扯远了,还又在殿下门前说她的事,立即捂上嘴,看到越棠专心在挑花枝,稍稍放下了心。
越棠不动声色记下。
柳含章顺着他的手去看,道:“这枝花开得不错,我去折下来?”
柳含章话音刚落,越棠便见对面小路上走来的段英和薛二。
越棠淡淡撇过眼。
段英看到越棠,走近了后,挑了挑眉。
“越棠?”
旁边就是折青居,柳含章挡在前面不屑道:“知道这是哪儿吗?”
段英嗤笑一声,“清晏殿下的折青院,你当我眼瞎吗?”
“知道就好。”
柳含章哼了一声。
段英含笑道:“你以为我见到越棠就会欺负他?”
柳含章正要说话,越棠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走吧。”
柳含章瞪大了眼。
如今可是有清晏殿下护着,还怕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回去?
段英笑着摇头。
“越棠这样才有点自知之明。”
柳含章皱了皱眉。
“不清不楚地作为什么东西跟在人身边,越棠心里清楚,柳含章你就别给他添麻烦了。”
因为越棠备受沈觅偏爱,书院中甚至流传出一些胡言乱语。
说什么的都有,都不是什么好话。
柳含章和越棠相熟,也稍微能和沈觅说上话,他一听段英在越棠面前胡说,脸色一变,顿时气得挣开越棠,就要往前要和段英动手。
越棠皱眉制止:“柳含章。”
柳含章愤怒道:“你拦我?他们一直都怎么说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越棠始终没有看柳含章一眼,耐心道:“我知道,你不需要插手。”
柳含章红起了脸,“咱们关系不好吗,我为什么不能插手?他们那么说你你听不到吗!”
段英环胸看着柳含章,凉凉道:“越棠让你别多管闲事,你先让开,我有话和他说。”
越棠并不打算理会段英,对柳含章道:“含章,我们先回去。”
段英抓住轮椅的一边,冲跟在后面的薛二道:“薛二,你将三殿下让带给清晏殿下的东西拿给柳含章,我来找越棠解答一下我近日听来的一个传闻。”
薛二并不多问,他轻蔑地看了眼越棠,便带着身后抱着礼品的侍卫往折青院走。
柳含章不走,他直接去夺轮椅,段英道:“我听说,越棠你和慕容祁模样生得很像?”
越棠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着段英,定定看了片刻,淡淡道:“不像。”
柳含章忽然一头雾水,越棠平静地对柳含章道:“含章,你先回去。”
柳含章看了眼成竹在胸的段英,又看了看高大体壮的薛二,越棠让他先回去。
他瞬间福至心灵,懂了,越棠是自己留着面对最麻烦的段英,让他赶紧回去找殿下搬救兵啊,怎么还能拖时间!
柳含章立刻应下,拖着薛二就往折青居中跑。
只剩下段英和越棠。
段英慢悠悠走到越棠身前:“不是不想再和我们有牵扯吗,怎么一提慕容祁你就不走了?”
越棠声音平静。
“兄长他……”
“慕容祈已经死了三年,你杀的?”
段英直接打断,越棠眸光忽地有些冷。
段英丝毫不在意,道:“是不是你杀的?”
越棠手指渐渐收紧。
段英笑了一声:“还有你养父,也是因为你才死的?”
越棠垂下眸,最后只控制着,轻声道:“是谁告诉你的。”
段英只笑了笑。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想到,这样恩将仇报的事你还真能做出手。”
越棠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又慢慢睁开。
“段英,让开。”
“怎么,不敢让我问下去了?”
段英挡在越棠面前,道:“三年前,你是怎么一个人杀了他们?”
越棠淡淡道:“我没杀过任何人。”
“三年前你亲口认的,在清晏殿下这里,你不敢认了?”
越棠手指捏紧,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段公子在本宫面前逼供呢?”
沈觅在不远处站定,看着段英似笑非笑,一旁柳含章兴奋地朝着越棠招手。
越棠立即抬眸,看着来人,他微凉的眼底慢慢软下。
是沈觅来了。
他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听完段英这些话,沈觅又会如何看他。
可是沈觅第一句是护着他的。
他心中蓦然一松。
段英看到沈觅,咬牙立即行礼,看着段英跪下,沈觅走到越棠身后,推动轮椅往折青居走。
越棠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沈觅瞧着他,叹了一口气。
上次他还拦着。
柳含章方才飞快跑来告状,沈觅一听段英又来,便立刻出来看,果然又在挑事。
“这次,你还不计较吗?”
沈觅低声问了句,她声音清淡,带着微微的凉意。
可她言下的意思却是向着他的,段英斥责他杀人,沈觅甚至不追问他段英的话。
越棠沉默了会儿。
段英这次却并不怕。
他这次只说了说话,越棠一根手指头他都没碰。
越棠轻声道:“他只问了几个问题。殿下,我想回去了。”
沈觅愣了一下。
越棠还是第一次这样。
看到越棠有些疲惫地稍向后靠着椅背,沈觅蹙了蹙眉,回眸瞥了一眼段英,不多说什么,先推着越棠回了折青居。
等越棠好过来她再问问他怎么处理南朝这两个人。
她方才只隐约听到,越棠杀人?
压下疑惑,沈觅很快将越棠送到左厢房房门前,小厮推开门,帮着沈觅将轮椅抬进房中。
门外阳光正好,室内阴凉安静,一扇门仿佛将喧嚣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房间中只有她和越棠二人。
沈觅将轮椅推到一旁的方桌前,先给越棠倒了一杯茶。
要是越棠愿意和她讲,她便听着。
沈觅起身去找椅子,越棠以为她要走,下意识抬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沈觅转过身,却见越棠定定看着她,脸色微白。
他眸色极黑,在阴影中仿佛看不见任何光芒,眼眶微微泛着红色,可眼神却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说话,沈觅耐心等着。
良久,越棠才低声道:“殿下,不是我。”
越棠轻声重复了一遍,“兄长和父亲的死……不是我。”
沈觅一懵。
越棠的兄长和父亲已经死了?
南朝那边完全没有消息。
刚刚段英是在逼问越棠,让他承认是他杀了人?
越棠如今才几岁?
沈觅抽出一点空立刻去问系统:“越棠的父兄已经被杀了?”
前世的传闻,甚至系统给的批注都是,越棠杀父杀兄。
系统道:“批语是根据世人印象批注的,不一定是真相。”
沈觅回过神,却见越棠看着她,唇角努力往上扯了扯。
“殿下,你可不可以信我这一次。”
“父兄的死,真的……不是小棠。”
越棠声音平静,眼神平静,可他的眼尾都已经泛红。
装作一点不在乎,可沈觅看到他的手搭在一旁扶手上,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前世的越棠被传言妖魔化成三头六臂的丑恶修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世人皆说他无情无义恩将仇报,杀父杀兄,杀尊长杀亲师。
后来的越棠曾被人这样当面指着骂过,当时的越棠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提醒我了,还没杀干净。”
默认了这句话后,他随手又拖出来一个人当场格杀,血溅三尺,生生把那人吓得崩溃逃走。
当时,人人都觉得,越棠这样的人,能做出来滥杀的事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好像不是。
沈觅看着面前的小越棠。
越棠垂下眸,长睫遮住了眼瞳。
没有立刻收到回应,对此时的越棠无疑是个煎熬。
他慢慢抿直了唇角,像是泄气一般,放弃了什么。
沈觅却轻声道:“那我就相信你。”
因为面前的小越棠,沈觅相信一次,前世的越棠,没那么十恶不赦。
越棠握紧的手慢慢松了。
他眨了眨眼,眼眸有些莫名的酸胀难忍。
待沈觅离开后,越棠习惯性地去回想自己今日在沈觅面前的言行,方才他求沈觅相信的记忆在脑海中回溯。
越棠怔愣了片刻,忽然自厌地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他难道还是摆脱不了过去。
沈觅,她又轻信他。
从越棠房中出来,沈觅慢慢走回到自己房间。
她忽然想到,要是越棠杀父杀兄是假,那前世会不会还有假的?
不过都过去了,沈觅探究不了前世的答案。
歪坐进软榻中,沈觅戳了戳系统。
近日的半个时辰还没看,她再去看看八岁的小越棠。
和往日一样闭上眼睛,沈觅眼前渐渐昏暗下去,薄雾散后,眼前又清晰起来。
越棠八岁这年差不多看了一半,这次她直接往前跳过了三天去看。
眼前却是一片森寒雪景,南朝落了雪。
沈觅往四下看了看,周围雾蒙蒙地,雪还在落,一触到积水的地面,雪花便化为雪水,成为泥泞一片。
面前是一条长河,沈觅沿着脚下的小道走向河边,另一条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泥点飞溅,到了渡口,马上的三人很快下来。
一个中年男子先是抱下来一个穿着月白色锦衣的小孩儿,随后另一个穿着鸦青色劲装披着狐裘的小孩儿直接从马上跳下来。
月白色是越棠,鸦青色是沈觅也见过不少次的大公子,慕容祁。
中年男子便是越棠养父。
中年男子蹲下身,摸了摸越棠的发顶,笑着道:“小棠,冷不冷?”
越棠摇了摇头,“不冷。”
中年男子抱了抱越棠,对慕容祁道:“阿祈,和小棠换一下衣服。”
越棠摇了摇头,认真道:“小棠不冷的。”
慕容祁拉过越棠,道:“你匆匆忙忙出来,怎么可能不冷,接下来我们还要穿过这片荒野才能躲过追杀,小棠你可不能生病了!”
慕容祁开朗一笑,解开狐裘搭在手臂上,越棠犹豫了下,还是和慕容祁将衣服交换了。
渡头出来一个和中年男子身形差不多的人,两人又很快将衣服交换。
越棠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用力抿了一下唇,唇色又鲜艳起来,笑着道:“父亲,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越棠笑地有点勉强。
中年男子又摸了摸越棠发顶,终究是不忍,侧过头,道:“小棠,你跟着刘叔,拿着这些信件,去渡头渡河。”
越棠穿着慕容祁的衣服,刘叔穿着中年男子的衣服。
慕容祁忽然察觉不对。
“阿爹,这样那些人岂不是都追着小棠去了?”
慕容祁面色焦急,中年男子看着越棠,轻声道:“明白了吗?”
越棠愣愣地看着他。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
“小棠,听话。”
刘叔皱眉急道:“当初收养你就是因为你和阿祈身形模样最像,这五年可有人亏待过你?”
慕容祁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抓住越棠的手,捂住他的耳朵,焦急道:“忘记忘记,快忘记,大人都喜欢骗人,才不是这样的,我们快一起上马,省得那些人追上来了!”
中年男子看着越棠,声音严厉了一些,道:“越棠。”
“听话。”
“阿爹你住口!才不是这样!”
慕容祁生气地抓紧越棠,死死不松开手。
时间紧迫。
越棠轻轻眨了眨眼,他看向中年男子,小孩儿漂亮的眼睛太过澄澈,中年男子偏过了头。
慕容祁拉着越棠就要上马,越棠却慢慢挣开了慕容祁的手。
中年男子从后面揽住了慕容祁。
慕容祁惊惶地摇头。
他挣扎起来,“阿爹!这样小棠太危险了,会没命的!”
慕容祁被按住手脚,背到中年男子身上。
越棠慢慢弯起眉眼,学着慕容祁那样,露出让人一看就心生愉悦的开朗笑容。
他也劝着道:“兄长,小棠想吃街头那家酒楼的松鼠鳜鱼,兄长回到家中,等着小棠来吃,好不好?”
沈觅看到小越棠的笑容,手脚冰凉。
慕容祁拼命挣扎着,眼泪倏地砸出眼眶。
中年男子背着慕容祁往另一条路走,越棠等在原地。
远处看到有几抹黑影快速而来,中年男子停下看了越棠一眼,便转身消失在视野尽头。
刘叔抓住越棠,叹了一口气,道:“小棠,走吧。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都是为了阿祈能平安。”
越棠抬眸,努力笑出来,问道:“要是我能活下来,还可以回家吗?”
刘叔有些不忍,“家?”
刘叔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牵着越棠带好信件,走上了渡船。
追杀而来的人很快赶上,飞快去周围找来渡船,沈觅想拦,追来的人直接穿过她。
她看着越棠上渡船,又只能眼睁睁看着追来的人也上了船。
不要。
半个时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