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陆宗华的矛盾,陆辽选择了辍学,离家出走,什么苦日子都过过,什么艰辛都尝过。后来一战成名,从一无所有到如今靠着手艺挣得许多,他自以为,人生里所有的年少轻狂都尝遍了。
可没有哪一次,是让他如此悸动,如此热血奔腾的。
经了这一遭,他才知道,原以为的那些“年少轻狂”,不过就是在较劲罢了,是用痴迷车子当借口,来消磨大把的时光。
而今天,对他回眸一笑的女孩子占尽了这世界的美,弥补了缺席他整个青春的光彩。
“陆先生。”体育馆里人不多了,区长从门口走过来,拦住他的去路:“非常感谢您的慷慨解囊,开幕式举办得非常成功。我也很理解您低调行事,不想露面的心情。您在这里伏下身子做志愿者,真是让我敬佩,我代表班子成员表示衷心感谢。”
区长抓着他的手握来握去,嘴里官腔打得一套一套的。陆辽懒得理他,想出门追苏清圆,可偏巧,其他各界代表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在一起客套寒暄。
陆辽无奈,只好站在原地等他们逼逼完。
体育馆外,带队老师宣布解散,让学生们早点回家。
等老师走了以后,篮球队里,也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五点到现在都没吃饭,饿死了,咱出去聚餐吧!”
篮球队的男孩子们本来凝聚力就很强,这话一出来,一呼百应。
王铮也拉住苏清圆,说:“别看是篮球队比赛,可啦啦队任务也很重啊,咱篮球队得请请姑娘们,有力气了喊加油才能更洪亮,是不是?”
“就是,第一场比赛咱就跟六中打,指定得挫挫他们的锐气,打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对,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爸爸。”
“他们脑袋不灵光,上了那种大锅端的学校,还天天管咱叫书呆子?开赛以后,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全能。”
两个队的人一块起着哄,苏清圆没办法,只好给家里打去电话,告诉刘颖她不回家吃了。
体育馆围栏外,王铮的摩托车停在栏杆旁。他看了眼车,没想管,跟着队伍往前走。
范博拉住他,问:“车你不要了?”
“不要了。”王铮摆手:“正主在里头,当还他了。”
范博笑笑:“你放这他也不会拿回去,就推着吧。”
王铮拗不过他,还是去开了锁,推着慢慢吞吞走在最后。
体育馆位于偏僻的城郊,门口吃东西的地方很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占着一整个人行道,也不嫌累,慢悠悠地朝两公里外的餐厅前进。
有人带头抄近路,穿大街过小巷,学生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却没发现路越走越黑。
苏清圆正低头跟苗婧发微信报告开幕式的情况,冷不丁撞上了前面人的后背。
她吃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发现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票小混混,手里拎着啤酒瓶子、棒球棍子,不怀好意地把他们围了起来。
这是碰见劫道的了,还是个犯罪团伙。苏清圆当即脸色发白,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中一共20人的方阵,除去早早回家吃的,还剩十三四个,大半数都是女孩子。而对方却人数众多,个个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实力差得这么悬殊,他们肯定一点便宜都占不着。
苏清圆偷偷在屏幕按了个110,把手机收回包里,咬着唇不敢吭声。
她身后,王莹已经吓哭了,发出一抽一抽的声音。
王铮把摩托车立好,上前一步,问对面剃了光头的领头:“你们什么人?”
“哈哈。”光头笑了笑:“说你们是书呆子,你们还真不谦虚。都想让人家叫爸爸了,还看不出我们是什么人?地痞流氓呗。”
这句“地痞流氓”说得极为自豪。
叫爸爸这事儿,是他们刚出体育馆时说的,难道这一票人从那时就跟着他们了?
王铮捏紧了手里的书包:“六中找来的?”
“没错儿,我弟叫齐浩然,认识吧?”
这次,还真是六中的人。齐浩然是六中最臭名昭著的学生,抽烟喝酒、抢钱打架,就没他不干的,一中的都知道他。
同时,他也是六中的篮球队长。
光头扛着棒球棍上前一步,跟王铮平视:“本来我就想教训你一个人,最多捎上你们这几个篮球队的弱鸡。没想到,运气好,连小妞一网打尽了。”
“你们别乱来,我、我报警了!”王莹忽然冲出去,哭着按下110,亮出手机屏幕给他们看:“再过来我真的报警了!”
光头哈哈一笑:“报就报,看守所可是好地方,哥儿几个正愁没地儿吃饭呢。我最看不得你们这帮富学生,不好好在学校眯着,出来逞什么能?”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落在王铮的摩托车上:“行啊小子,车不错啊,天天上六中门口显摆去是吧?显你有摩托车是吧?给我砸!”
几个大汉闻言,拎着棍子就上,几下就把车给砸了个不成样子,变了一摊废铁。
王铮脾气爆,除了上次在酒吧让人捏了这么一下以外,就没受过这种气了。他也不管打不打得过,上去揪着光头的脖领子,一拳就砸了过去。
光头被打得一愣,反手给了他一棍子。
其他混混立刻凑上来,照着王铮的腿就砸。
另外几个篮球队的男生也红了眼,上前去撕扯,很快,一群男人就打作一团。
可学生毕竟是学生,人又少,王铮他们吃了不少亏,根本打不过。再这么撕扯下去,恐怕要来个玉石俱焚呢。
王莹给警察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然而她不认识路,黑漆漆的连个路牌都看不到,人家问地址,她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哭:“王铮,这是什么路,多少号啊!”
王铮那边都打成热窑了,哪有人有空理她?几个女孩子又开着手机找定位。
就在千钧一发时,一阵跑步声传来。苏清圆以为警察这么快就到了,指着不远处说:“来、来了!”
可路拐角出现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陆辽。
他还穿着志愿者的那套行头呢,因为被区长耽搁了,一出门压根看不到她了。这一路他一边问、一边跑,这会儿气喘得又急又粗。他看了眼自己那辆已经不幸报废的车,又看了眼王铮,不屑地笑了一声:“这帮屁孩儿,还真会惹事儿啊。”
哪惹来一群杂碎,连他的车都敢砸?
说完,他两个箭步上前,拉开跟王铮扭打着的两个男人,飞起一脚解决一个,反手一拳,又是一个。
苏清圆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力气,那两个人瞬间被打倒,居然半天都没爬起来。光头直接被打昏过去了,鼻子、眼角都呼呼地往外冒血。
他只来了一个人,可就这两下,局势就好像瞬间被逆转了一样。
苏清圆抱紧了背包,退了两步,只觉得方才揪紧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混混们都有经验,见有厉害的来了,群起而攻之。陆辽也不拿他们当回事儿,几闷棍挨在后背上,跟没事儿一样。他三拳两脚就解决了好几个,混混们也知道害怕了,围在那里谁也不敢出手。
有胆大的,从裤腿里掏了刀子出来想暗算。陆辽眼多尖?提前一步,一个回旋踢把那男人的手直接踢在墙上。
还能站着的混混怂了,把光头从地上搀起来,对着陆辽直作揖:“大哥,我们错了,都是道上混的,放条生路。”
他看得出,陆辽是会打架的,收拾他们这群业余的,简直易如反掌。
“生路?”陆辽勾起一边唇角:“生路是个什么路?没听说过。”
“我们错了,我们真错了,我们就是拿钱办事儿的!那个齐浩然就是个傻逼,要打您打他!”
正说着,从拐角,浩浩荡荡又来了二十几个“志愿者”。他们一个个全穿着八运会外套,戴着志愿者帽子,可脸上都凶神恶煞的,胳膊上也尽是青色的纹身,看着比这些个混混生猛许多。
王铮也蒙了,不知道这个曾经打过他的男人到底什么来路,怎么出现在这,还领着这么一大帮人,都穿着志愿者的衣服。可这男人来得太及时了,打架也太厉害了,让他不得不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志愿者里,为首的是猴子。他毕恭毕敬走到陆辽身边,就像戏精上了身:“同志,这些人怎么处理?”
男人双手抱胸,双唇轻启,只说了一个字:“打。”
猴子听到这个字,眼都蓝了,拎起地上的棒球棍,冲着拉光头那人,上去就是一闷棍。紧接着,所有志愿者都围了上去,把一干混混困在中央,一通拳打脚踢,人脑袋都恨不得打出狗脑袋来。
被围困在中央的混混们拼命地叫喊、哀求,这场教训都快变成了屠杀。可站在外围的男人始终表情冷淡,漫不经心,好似司空见惯,又好似这一切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他慢悠悠迈着步子走到王铮面前:“小伙子,健身房没少去,身上挺结实的。可这练出来的都是死肌肉,一点用都没有。你瞧,你打他一拳头,一点力气使不上,他照样爬起来打你。”
王铮一愣,不甘地低下头。
他说得没错,他这一身肌肉都是健身房练出来的,看着能唬人,打架也能管些用处。可说一击致命的,他真做不到。
饶是他自认为是打架能手了,依旧不懂得控制如何发力。
论实力,他离面前的男人还差得远呢。
王铮终于放下自尊,低低说了一句,“谢谢哥。”
陆辽没说话,目光却落在苏清圆身上。
他的眸光太灼热,苏清圆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这时,被围困的混混们也被打得差不多了,猴子从腰里掏出一捆扎带,挨个儿给他们双手都捆上了。
过了那么十来分钟,警察终于来了。这条羊肠小道太窄,警察把车停在了外头,是走着过来的。
四个外勤看着地上凶神恶煞的混混眼角挂着眼泪儿,被欺负得鼻青脸肿的,又看了看站在那的一群膀大腰圆的八运会志愿者,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哪一拨才是坏人。
光头这会儿悠悠地醒了,看了看警察,差点没给跪了:“警察叔叔,救命啊!他们要杀人了!我们就是截个道啊,让他们叮咣五四一顿乱锤,差点小命就保不住了!你带我去医院验伤,肯定是轻伤害往上了!他们这不是正当防卫,是故意伤害!你抓他们,抓他们!”
猴子听完,上去又给了他一耳光。
警察呵呵一笑:“你是政法大学的吧,还挺懂法律法规?”
这群混混的确被打得很惨,苏清圆也不知道他说的有理没理,赶紧上前跟警察解释:“不是这样的,这几个师傅是为了帮我们,见义勇为,不能抓他们!”
警察一看苏清圆乖乖的,满脸都是急切,声音也轻了下来:“你们几个小学生,放学不回家,在这转悠什么?遇着坏人了吧。”
他转头跟三个同事指了指光头:“把他们带走,其他人赶紧散了。”
光头愤愤不平:“这么容易放了他们?不行!带他们做笔录去!怎么也得做到明儿早起!”
猴子伸手,又要给他耳光。光头吓得赶紧闭上嘴。
王铮看了看几个警察,心里也大概有了数——虽然几个片警没明说,但是不带他们去做笔录,的确不合规矩。这男人,肯定不简单。
陆辽转过身问:“你们几个伤得怎么样?还能打球么?”
王铮点点头:“都是皮肉伤,没问题,三天就能好。”
“嗯。”陆辽跟猴子挥挥手:“你们也回吧。”
小学生们挨个过去道谢,也不管聚餐不聚餐了,连跑带颠地往家跑。
猴子走过来,给王铮递了一张名片:“你把摩托车送到这个地儿,肯定有人能给你修好了。”
王铮看了眼地上快成废铁的摩托,接过名片,再次跟陆辽说了个谢谢。
陆辽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低头在他耳畔小声说道:“甭谢我,我想帮的不是你。以后别对苏清圆动歪心思,她是我的。还有,给我盯着范博那小子。”
他直起身子,大声说:“走吧,找个药房买点酒精。”
王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清圆——那天邱宇说,苏清圆已经订婚了,难道就是和他……他自嘲地笑笑,很自觉地拉着范博一块离开了。
苏清圆一直站在原地,等同学们都走远,才到陆辽身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深深低着头,表情又委屈又歉疚,像个做错了事怕妈妈责罚的小孩子,幼稚又可爱。
他心里软了又软:“道什么歉?打人的又不是你。”
苏清圆抬起头望向他。
昏暗的灯光下,他五官显得更深邃了。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苏清圆还记得,他曾经嘱咐她不能早恋。那次是从酒吧送她回家的路上。
想来,他大概是个很保守的人,觉得女孩子不应该出入酒吧这种地方,更不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聚餐不回家。所以,她自作自受,在路上遇到了坏人,还要他来救,全赖她没听他的话,还给他添了太多麻烦。
所以她才要说对不起。
可他仿佛丝毫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态度让她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道歉了。
她抿了抿唇,最终选择沉默。
半晌,她杏眼圆睁,才发现他的嘴角好像有暗暗的血迹。这里黑漆漆的,光太暗,她也看不清,索性从包里掏出手机和一包纸巾:“你别动,好像流血了。”
“是吗?”陆辽像是故意逗她,弯下身子,一张俊朗的脸无限逼近她的脸:“你给我指指。”
她小脸一红,往后退了半步:“就在嘴边,我给你擦干净。”
她往后退,他便往前走,直把她逼到了墙角,后背都抵在了墙上。他伸手撑住墙,说:“躲什么躲,还擦不擦了?”
苏清圆被他困在方寸之地,实在拿他没辙,打开手机的电筒照着,强光刻意避开他的眼睛,一点点去擦那暗红色的血迹。
她的手又香又温柔,连呼吸都带着浓浓的甜,陆辽想,干脆就让他溺死在这一刻吧。
擦了几下,她撅起嘴巴:“血都干了,这样擦不掉的。”
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哪里?”
她拿下纸巾,直接用细细的食指点在他唇角:“这里。”
冰凉凉的触感在那一瞬间漾开,让他连脊髓都感觉到战栗。
“哪里?”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又低又哑。随即,他伸出舌头,在她指的地方轻轻舔了一下。
舌尖划过她的指尖,留下晶亮的水渍。
“你!”苏清圆这才觉察到他沉醉的表情,脸上一烧,伸手推在他胸膛:“你干什么?”
他身上结实得很,这下她没太推动,他还是站在那里,像一堵墙,把她和外界危险的、骚动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隔离开来。她只好举着被他舔过的手指,质问:“为什么要这样?”
软软糯糯的女孩子,连生起气来都只有娇嗔。
“怎么,嫌我脏?”他眸色冷了冷,攥住她的小手,把他惹出的是非全抹在自己衣服上:“回家再多洗两遍手,行了吧?”
“不行!”苏清圆依旧气鼓鼓的——这根本不是脏不脏的问题好不好,这男人,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
他没再说话,只是笑笑,垂眸看她。
苏清圆关掉手电筒:“我不管你了,我要回家了。”
他没仔细听她的话,却在她关手机电筒时,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那个110。
她刚刚一定吓坏了,连报警电话都没有敢播出去。
陆辽伸手,把她就快放回包里的手机抢了过来。
“喂!”她更生气了:刚才舔了她的手指不说,现在又抢去她的手机,他究竟想干嘛?怎么今天就知道欺负人?
可他却只是把屏幕上的110三个数字删掉,又打了一串号码进去。他把手机递回给她,说:“这是我的电话,以后再有这种事,找我。”
苏清圆接过手机,望着那一串号码,心底竟隐隐升出一抹心安。
她不气了,很认真地在通讯录里打下“刘俊宁”三个字。
陆辽却只想笑:她真好哄。
他问她:“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追了这么远,追你到这?”
苏清圆眨了眨眼睛,很实诚地说:“因为你是志愿者?因为你发现有坏人跟着我们,所以特意来救我们,怕男孩子们受伤了,就没法参加运动会了。”
她振振有词,句句在理,但之于他,却是最大的误解。
说完,她想了想,火上浇油:“万一王铮和范博他们受伤了不能参赛了,我们可不可以跟举办方申请一下,推迟篮球赛的赛程?”
“篮球赛、运动会?”他压低声音问她:“这些跟老子有个屁的关系?”
老子只想救你。
他收回撑在墙上的手,一把箍住她的后脑,轻轻一带,把整个人按在怀里。旋即,他低头,恶狠狠甚至带着怒气,印上她的双唇。
苏清圆瞪大了眼睛。
他的呼吸,比他的眸光更灼热。在这个微凉的秋夜,没有星星月亮,甚至没有灯光,漆黑破旧的小巷,他就这么吻了上来。
就在这个瞬间,他的血液、他的心跳、他的脉搏,透过他干燥的双唇,她都能细致地感受出来。
他在她的唇上吻了又吻。
他怕吓到她——这是第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一次,他只想简简单单地亲一亲她。
可她的唇那么那么软,让他心跳加速,甚至让他疯狂。
他自暴自弃了,伸出舌尖,柔柔吮过她的唇角。
“你干什么!”苏清圆气急了,挥起小拳头重重砸在他心口。虽然是她打他,可她的眼泪却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知道他力气大,所以这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
可她没想到,她很轻易就挣开了他的怀抱。
他是心甘情愿放手的。
她想不到这一层,只知道自己被按在他的胸膛,身上的柔软都叫他碰去了。她的脸红了个通透,连耳根都有火辣辣的灼烧感。她气急败坏地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头就跑。
他没追,只等她走出很远一段距离,才迈开腿,跟在她身后。
裤子口袋里还揣着她给的那瓶运动饮料。他边走,边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大半。
真奇怪,也喝不出是甜是苦。
苏清圆回到家,洗完澡,才拿出手机来。
她很怕他打电话,或是发短消息过来。经过刚才的事情,她完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了。
以后所有的报纸快件,都让苏姚去拿好了!
十一假期的剩下几天,苏清圆在酣畅淋漓的刷题中度过。
十月八号假期结束,她早早吃完饭去学校。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呢,她就看到校门口围了好多人,人群中央还有叫喊的声音。
难不成六中的敢到一中大门口来惹事儿来了?
她紧走两步,到了切近,才发现引起骚乱的确实就是六中的学生。
然而,他们并非是来找茬的。
只见十几个六中的男生,个个人高马大的,穿着六中的校服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中门口,手里还拉着一个长长的横幅:“向市第一中学全体师生致歉!”
十几个大小伙子,只要看到有同学进校门,就齐刷刷弯下腰鞠躬:“对不起!我们错了!”
声音那个洪亮啊,跟军训喊口号似的。
站在正中间那个,正是齐浩然。
一中的学生都觉得新鲜,也不往教学楼里走,全堆在门口照相、录像。连一中的老师也觉得稀奇,拎着提包三三两两站在那看。
这群混不吝的坏学生,集体穿越了?
结合八运会开幕式那天晚上的事儿,苏清圆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没留下看热闹,只是背着包溜边进了校门。
齐浩然带头喊:“苏清圆同学,对不起!我们错了!”
苏清圆一脸黑线:妈妈呀,太吓人了。
这时候,郑磊从后头连呼哧带喘地就跑过来了,站在齐浩然面前,厚厚的眼镜片后头,俩眼铮亮:“一大早就看见朋友圈有人发天下奇观,没想到是真的!”
他一脚踏进校门,六中的喊一句“对不起,我们错了!”
他出来,六中的又喊“对不起,我们错了!”
他来回来去,出来进去,六中的一边喊,一边瞪他瞪得眼珠子快冒出血来。
郑磊很满意地点头,第n次走进去,一边走一边挥手:“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齐浩然没忍住,说了一个:“滚!”
上午大课间做完操,不少学生站在楼道里聊天,话题不是围绕着王铮,就是围绕范博。一个假期过去,一中的两位风云人物脸上都挂了彩,实在耐人寻味。
“我看他们俩是不是联手,收拾六中的人去了?要不那群差生怎么大早晨起来的在门口列队跟咱道歉?”
“我看不像。如果他们俩是教训六中的去了,那挂彩的应该是六中的,不是他们啊!”
“倒像是俩人互相打了一架似的呢。”
“他们俩打架?不会吧,他们俩不都是篮球队的吗?配合还挺默契的呢,他们俩有什么好打的?”
“为了咱校花啊……前两天贴吧还有人发起投票,看支持苏清圆跟范博的人多还是跟王铮的人多呢。”
“扯淡,我觉得咱校花不会吃窝边草。”
苏清圆懒得理他们,拉着庄晴晴回教室上课。
高二的老师办公室和一到四班在五楼,五到十班在六楼。苏清圆回班时,王铮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估计是汇报脸上挂彩的事儿的。俩人走了个对脸。
王铮朝她轻轻招了个手,苏清圆还没回应,苏姚从她身后闪了出来,冲到王铮面前:“王铮,听说你受伤了,我去医务室给你拿了点药,酒精、棉签、纱布什么的,都拿了,你站好我帮你涂。”
赵子灵也跟在苏姚身后,说:“是啊,我们俩帮你吧。不然挂着伤会影响跟六中的比赛的。”
王铮唯恐避之不及,可两个妹子一左一右,把他的路全挡住了,还比着伸手去摸他的脸。
吃瓜群众不住咋舌:“塑料姐妹花啊~~”
苏清圆见状,也不想跟王铮打招呼了,绕过他往一班走。
“苏清圆。”
她还没到班门口,就被范博叫住了。
她转过身:“怎么了班长?”
“四号那天,晚上回家没再遇到什么事儿吧?”范博一向是个责任心重的,也没把什么男男女女的事情放在心上,只觉得班里同学的安全,应该都在他身上。尤其是苏清圆这样长得好看的,莫说坏人,就是这学校的好学生们,几个不对她想入非非?他偏开目光:“那天我是走得急了,应该把你们都送回家的。”
四号那天……
苏清圆一想到那个丢掉初吻的晚上,耳朵尖都不禁泛红。同学们照常上课,她也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可那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却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那些不应属于高中时代的事情,打乱了她所有以学习为中心的想法,最终成为一个禁/忌的秘密,让她不知道该藏在哪才好。
她的沉默,让范博不由得蹙起眉头:“怎么了?后来真出事儿了?”
“没有没有。”苏清圆连忙摆手:“没出什么事儿……”
“那就行。”范博沓齐了手里的数学作业:“今天六中的人太不正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人帮了咱们。虽然他们都穿着志愿者的衣服,不过……我看他们一点都不像志愿者。你们女孩子最近还是当心点。”
苏清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跟她们说的,谢谢班长。”
这时,王铮终于摆脱了两个女生,朝这边走了过来:“范博。”
范博跟他是老搭档了,说话就不像跟苏清圆那么客气:“干嘛?”
王铮看了看苏清圆,说了一句:“少跟苏妹说话。”
此言一出,整个楼道的人都沉默了。
卧槽卧槽,刚才校霸说什么?苏苏苏苏……苏妹?少跟苏妹说话?
苏清圆也愣了:王铮这是什么意思?
感受到周遭异样的目光,王铮浑身都觉得不舒坦。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还是很严肃地补了一句:“有人让我盯着你,少跟她说话。”
郑磊这时候也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听见这话,顿时冲了过来,一把搂住王铮:“有人让你盯着范队,不让他跟苏妹说话?这个人是不是叫王铮啊?哈哈哈!”
郑磊的玩笑引来一阵骚动,甚至还有人掏出手机来照相,发上贴吧。楼道里,谁也不吭声,可大家却在微信群、贴吧里反复横跳,聊得火热:
“看见了吗?大型修罗场!”
“我去,两男争一女,经典啊!”
“看看,苏姚跟赵子灵的塑料姐妹情有希望不破碎了,人家王铮喜欢的就是苏清圆。”
“啧啧啧,吃瓜吃瓜。”
“我先去小卖部买点瓜子花生大杏仁儿!”
“所以他们俩挂彩了就是为了争校花,打架打的?”
“我赌一张卷子的,就是这样!”
“王铮:我不要你跟苏妹说话,我要我跟她说!”
“哈哈哈哈哈!”
尴尬中,庄晴晴小声打破僵局:“那个,清圆,我们下课要不要去排隔壁的限量冰激凌蛋糕啊,每天只发三十份那个?”
苏清圆拉住她的胳膊:“当然要了,快上课了,回班!”
预备铃响起,一个楼道的学生瞬间消失。
第三节 课,庄晴晴递来一个小纸条:“所以王铮跟范博的伤到底怎么回事啊?”
苏清圆在纸条上写下三个字:“下课说。”
她把纸条递回去,望向窗外的树影……头一次,她上课走了神。
此时,陆辽坐在店里,双腿搭在桌子上,手里正捻着那条被苏清圆退回来的项链。
没一会儿,猴子从外头跑了进来:“诶诶诶,哥,我给你发的链接你看见了么?”
“什么链接?”陆辽的手机扣着放在桌子上,动都没动过。
“哎呀,一中的贴吧啊,据说王铮那屁孩跟范博为了小嫂子针锋相对,差点在楼道打起来。现在他们学校都在传,他们俩的伤就是为了抢小嫂子大打出手造成的,网上还有投票呢,支持率一半一半。”
陆辽直起身子来:“什么?”
猴子赶紧递来一瓶水:“你别激动,据说是王铮跟范博说了一句,有人让我盯着你,少跟苏妹说话。只有这句是真的,好多人听见了。哎呀你看看帖子就知道了。你放心,那小子看你时满眼崇拜,不会敢对小嫂子有非分之想的。我看现在弄巧成拙,那小子应该也挺郁闷的。”
陆辽拿起手机,却没翻开那个帖子,反而在微信联系人里随意翻了翻。
过了十分钟,猴子接了个电话,挂断以后,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哥,有记者打电话说想采访采访我那天见义勇为的事情!采访我啊!”
猴子是个富二代,媒体对他的报导始终停留在狗仔队写的小道消息,还从没有过树立先进典型的报导呢。
记者当然是陆辽找的,当天的事情,还得做个正面的回应才行。
若说他不是吃那两个屁孩的醋,那是假的。可他更怕她因为这样平白无故被惹出的事端,坏了名声。
接受了采访的猴子来店里时都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穿得也正经了。他逮谁给谁说,过几天一定要盯着报纸电视看他的英雄事迹,笑得合不拢嘴。
他来到陆辽办公室里,见他还在摆弄那条项链,于是凑上去说:“哥,从前我挺羡慕你的,明明生在老陆家,闭眼继承家产就行了,结果你非要研究手艺,说什么要寻找人生的意义。那时候我年轻,听不懂。但是今天上了报纸以后,我突然就明白你说的人生意义是啥了。从今以后,我要每天学雷锋,实现人生价值!”
陆辽瞥了他一眼,轻轻笑了一声:“你明白了,我又糊涂了。”
“啥?别啊?”猴子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陆辽阖上项链的盒子,想到了那天吴江转述的苏清圆的话——“如果他真觉得抱歉,那么今天来的就不是这个项链,而是他本人了。”
他把项链收进抽屉里。
那天去的,就是他本人啊,只是她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