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高二,苏清圆的生活忽然变得很忙碌。
数学实验班每周四要留下来上竞赛课,周一三五,她还得跟着啦啦队练习,八运会开幕式她们代表学生走方阵,篮球赛还要跳啦啦操。
八运会开幕式在九月的最后一天彩排,参加开幕式的人员陆续到场,人民体育馆里摩肩接踵的,一片忙碌景象。
这是最后一次正式彩排,分管副区长也来坐镇。他亲力亲为,拿着扩音器站在主席台上,亲自调整方阵队伍:“机关单位代表再往左挪一点,给教育系统留地方。一会儿学生代表也过来,他们的方阵得站四列。”
底下人群挪动得有些缓慢,副区长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说你们呢,机关单位都动起来!再不动的,年底绩效上找齐!”
这时,小秘书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陆辽来了。”
副区长脸色一变,放下扩音器,颠颠地走下台去。
体育馆侧门,陆辽穿了一身运动装,抬头看了看场馆布置。
“陆总,您来了?”副区长见了中心区“经济支柱”,语气难免客气很多,膝盖都伸不直了,颇给人一种点头哈腰的感觉。
陆辽问:“后勤保障都做好了么?水准备了么?”
副区长忙点头:“准备了,准备了,小瓶矿泉水,场馆每个角都有十箱,还有专人盯着,喝掉一半,就去库房里补。”
陆辽低低应了一声:“等正式开始,把学生代表的水换最贵的,再给他们买点运动饮料,念书费脑子。不够的钱叫你秘书来找我。”
区长眼睛晶亮:“好的好的。”
这时,一中的带队老师领着方阵也进入场馆。
体育馆因为多了几个方阵的到来,变得更加拥挤了。打眼看去,一片黑压压的,全是一个个的小脑袋。可陆辽眸光锐利,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样的全民活动,电视台要全程直播,所有人都拿开幕式当成一项重要任务,满脸都是僵硬的神情,好像一个个提线木偶,上面说去哪,他们就僵直着四肢去哪。
只有她站在人群里,恬淡又从容,脸上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左边浅浅露出个小梨涡。仿佛这里所有的忙碌、错乱、慌张都影响不了她,那双大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星星。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啦啦队队服,上身是长袖小高领,下身是短短的裙裤,中间露出不堪一握的盈盈细腰,白皙圆润、冰肌玉骨。
是什么肮脏污秽都沾染不了的纯。
陆辽眸色暗了暗,伸手从后头一个大学生脑袋上抢了一顶志愿者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诶你干嘛!”被抢帽子的学生愤愤不平,可转眼看到副区长在那杵着,也不敢多话,灰溜溜地回去做保障了。
这时,苏清圆才看到篮球场边的陆辽。见到他帽子上的“志愿者”字样,她抿了抿唇,微微挥手,算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辽却偏开目光,并没回应。
他转身,低头扛起一箱水,跟副区长说:“就当我也是志愿者。”
副区长不明所以,还是满口答应下来:“那个谁,去给找件大号的志愿者外套!”
正式彩排开始,主持人在上面语调铿锵地念完主持词,各个方阵入场。
陆辽没规矩地坐在场边的栏杆上,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踏在观众席,眼睛微有些慵懒地眯起,透着几分落拓和不羁。
他一直在看苏清圆。
那是他的女孩儿。
第三项环节,运动员代表宣誓,上台领誓的运动员叫范博。陆辽随意瞥了一眼,却在台上看到了那个和苏清圆一起拍宣传照的男生。
范博脱稿,誓词背得流利又坚定。诚如微博上那些评论,是个校草的胚子。
陆辽嗤笑一声,移开目光前,却见大屏幕上,摄影机的特写给到了苏清圆面前。
她的侧颜干净又好看,让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在他车上睡着的情景。
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喧嚣都在一瞬间偃旗息鼓,只剩那一抹美好,美好得令他躁动,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可如今,像其他人一样,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男孩,眼睛里透着喜悦,透着一些他说不清、看不懂的东西。
那种眼神她从没给过他,他也想要。
想到捏紧了拳头。
可偏生,大概摄影师也觉得她的侧颜好看,那个特写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被迫看完她的宣誓,像自虐一样。
彩排结束,他转身离开场馆。门外清新的空气肆意在五脏蔓延,却冲不淡她带来的郁郁的躁动。
他迈开腿,往台阶下走。
“刘俊宁!”一个甜甜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他脚步顿了顿:这声音像极了苏清圆,可刘俊宁是谁?听着耳熟,想不起人来。
他继续往下走,胳膊却被一双冰凉的小手抓住:“刘俊宁!”
他回头,她喘着气站在他身后,抬头看他。
“你怎么不理我呀?”
他也烦着呢:理什么理,到底谁他妈是刘俊宁?
陆辽刚要发作,却忽然想起邮局老孙的话。
“原来在这干的小刘也辞职送外卖去了,留下这身制服,你穿吧。”
老孙给他那件邮局绿的外套,左边胸口挂着个名牌,上头的确写着“刘俊宁”,看来她是误会了。
陆辽站定,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一句:“叫我干嘛?”
“谢谢你啊,小哥哥,”她刚刚飞快跑出来,现在还在喘,奶萌的音色带上了颤抖:“我听刘老师说,是你给学校打了电话,要求澄清我成绩的事情。”
陆辽轻哼一声:“看不惯而已,不用谢我。”
她不着急离开,默了一默,又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啊?”
他怎么会知道?那天在邮局问她考得怎么样,她表情不好,只对付着回答了一个“还可以”。
这么风轻云淡的一个回答,到了他心里,就好像做了病了,非等周一放学时去亲眼看看红榜。
他还记得邱宇说,她学习成绩不好,在学校一直垫底。之前背那么多书回家温习,如果没考好,说不定要哭鼻子。
谁知,这丫头考了个年级第三不说,还让人嚼舌头根子,说成绩是作假得来的。
有他在,怎么能让她受了委屈?
只是在她面前,让她那双大眼睛认认真真看上一看,他做的那些傻事又仿佛不值一提了。
陆辽说:“我朋友他弟也在一中念书。”
苏清圆随口问:“也是高二的吗?”
“大概吧。”
九月的最后一天,天气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秋雨。没有太阳的日子,风凉飕飕地吹来,拂起少女软软的发丝。
这时,一中其他的学生也出来了,站在体育馆门口叫她。
陆辽压低鸭舌帽,拉着她躲到运动器械后面,脱下志愿者的外套,弯下腰,动作温柔地罩在她身上。
少女的体香甜过九月的丹桂,在初秋盛放。
啦啦队的女孩都梳马尾,她也不例外,把柔软的刘海用黑色的卡子卡在头顶,光洁白皙的额头似乎就在他唇边。
近在咫尺。
陆辽像是着了魔了,在给她披上衣服时,顺势向前微微探了些,薄唇浅浅触在她额头。
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是弦被烧断了。
又香又软,像块天使蛋糕。
陆辽这辈子,天老大他老二,还从来没怕过什么。但此时,他的心里砰砰直跳,有力的心脏快要跳出他嗓子眼。
他怕她生气,怕她觉得他轻浮,怕她再也不理他了。
可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乖乖地站在那里,等他把衣服给她披好,再把她的发尾从衣服里提起来。
她说:“一会儿我回去换上校服,把衣服还给你。”
话音未落,体育馆里又传来女孩子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穿过运动器械,他看到几个女孩儿拉着手出来找她。
“扔在体育馆吧,我还有。”陆辽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场馆里推:“快回去吧。”
苏清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赶她,委屈地撅起嘴巴。
陆辽心里软了又软,哑着声音跟她解释:“那天在酒吧……别让他们看见你跟我在一块。”
他砸了酒,打了人,像个小混混,会坏了她的名声。
拿掉“陆辽”这个名字,他还什么都不是。
苏清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朝他摆摆手:“再见,小刘哥哥。”
陆辽听着别扭,不肯回答,可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算了,刘就刘吧。
他也朝她挥手,让她快进去。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他却看到了她烧红的耳根。
像秋天的枫叶,像天边的晚霞,红透了他的眼底心头。
操。
刚刚那一吻,她明明感觉到了,却没有躲,更加没有点明。
陆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无上的喜悦,如同烟花一般在脑海里炸开,无数的火光坠落下来。
又甜,又酥,又麻。